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幽州, 金乌坠地。苍茫大地犹如置身火海, 一片恢弘之色。
高大的山海关上, 幽州太守极目远望,见北境大军兵临城下,铁甲森严, 手心满是汗迹。
幽州坐落于燕山之南、玉京之北,只要越过幽州,再往南去, 便是一片平原,铁蹄一日奔袭便可直指玉京。因而龙朝和北境纠缠这许多年,幽州一直是战线前方,幽州山海关更是重中之重, 层层加固, 坚不可摧。
——然而真的是坚不可摧吗?幽州太守望着城下一望无际的铁甲洪流,心中打了个突。
就算是关隘险不可破,那也需要人手来守关。可朝廷内外都没人能料到北境半年前才被打的落花流水,如今便敢卷土重来;再说了,先帝遇刺之后,赵政将军还调了不少边戍军入驻京畿, 以拱卫皇城安全。
大意也好, 轻敌也罢,总之种种原因, 导致幽州城内只有五千兵马,顶多再加上刚被发配来的一千龙骧卫, 也不过六千人。
而他们面对的,则是数万乃至十数万敌军。
太守按捺下内心的焦虑不安,迅速吩咐人去检查边防、往朝廷报信,并且又强调了一遍:“各处城门都关好了吗?”
手下人赶紧回道:“早已关好了,门锁也用铁块浇筑上了,即使是撞门木也撞不开的,太守大人放心吧。”
“哦?”太守一愣,“这是谁的主意?”
手下人踌躇一下,小声道:“龙骧卫的那个小头目,叫秦少英那个。”
说罢望着太守脸色,生怕他因为这厮的越级指挥而发怒。
太守却叹口气:“行吧,不要有下次——还有,让他来见我。”
紧急时刻,手下人也没时间废话,领命便赶紧去了。
而太守抚摸着手下城墙,想到这帮龙骧卫被发配幽州的前因后果,更加忧心忡忡了。
回想龙武帝十八年时,龙朝三十万兵马曾由此北上,一路披荆斩棘,尖刀般刺入迢迢大漠。北境节节败退,狼牙军死伤无数,王庭仓皇北迁。
仅仅时隔半年,当今陛下甚至还没来得及改年号(注),北境人居然敢主动出击,这一切不是没有缘由的——毕竟但凡朝廷中人,都能明显感觉到这半年间龙朝有多大的变化:
先帝身亡也就罢了,他麾下两员大将,杨怡请缨出征不知所踪,赵政急流勇退只求自保;新帝宠幸一个不知道哪冒出来的谢逐流,反倒把德高望重的老臣扔在一边。
至于民间,早就因为潇湘夫人一事对皇帝不抱希望。
太守虽然远离中央,但心知肚明龙朝哪怕表面依旧光鲜亮丽,内里已然渐渐枯朽下去。
北境选择此时来犯,乍一看觉得这帮蛮族脑子有坑,但是仔细一想,这的确是一着妙棋。
兵法有云:出其不备攻其不意,乃兵家之胜也。
太守叹了口气,正调兵遣将之时,见城下北境人中一个男人策马而出,他面色凶悍,高大壮硕,袒露着古铜色的胸膛,高声道:“原龙骧卫统领,如今北境王的安达(注)在此,尔等焉敢放肆?!”
太守冷笑一声,提高音量道:“胡说八道!”
那男人盯着他,大笑起来:“哈!你们居然还没得到消息么?你们那小皇帝被女人吹了枕头风,看不惯安达忠直耿介,叫人赐了毒酒,安达这才弃暗投明,来我北境了!”
那男人运气扬声,让城墙上下军民听得一清二楚:“那顾禾昏庸无道,千金买笑,全然不顾百姓疾苦;而我北境,虽然地处苦寒之地,但是族中上下皆为兄弟,同仇敌忾,抵御外敌。你们龙朝书上说‘得道多助,失道寡助’,如今果然应验了!”
太守怒喝一声:“妖言惑众!”
男人似笑非笑:“太守如此愤慨,不过是因为被我所说戳中死穴罢了。我且问太守,锦衣玉食、杀伐允夺的官老爷当的还舒服吗?‘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太守大人只顾自己逍遥,大敌当前便让蚁民们顶在前面,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
太守怒极反而冷静下来,神色冷冷地望过去:“这些都是谁教你说的?你背了多久?一整夜?”
男人似乎想起什么,神色一时扭曲起来,还是身边那头戴盔帽的女人握着春蚕剑在他肩上点了点,他才被提醒似的回过神来:“不妨告诉你,这都是安达教给我的。她被皇帝一杯毒酒毒哑了嗓子,只好委托我说出她的心声罢了!”
太守望向那女人,神色不变:“何方鼠辈冒充杨怡,你说你是杨怡,怎么连脸都不敢露?”
男人哼了一声:“皇帝下手狠辣,毒酒不仅毁了安达的嗓子,连脸都毁了!”
那女人又拿剑敲了敲他肩头,示意他闭嘴,这才慢条斯理地取下头盔来。
山海关上将士们都忍不住望过去,然后倒吸一口冷气——
只见女人脸上满是青紫色的突起,突起之下不知道有什么在蠕动,看起来森然可怖。至于五官是不是杨怡,反而看不出来了。
那女人没什么表情——也看不出什么表情。她策马上前,随手从北境军卒手上拿过一把强弓,纵身一跃立在马上,白色轻甲在黑色洪流之中显眼无比,如展翅之鹤。
她挽起雕弓恰如满月,手一松,一支羽箭便飞射而出百米之远,死死钉在了关隘青石之上。
龙朝兵士们的脸色不由得一变,而正在此时,一只海东青高鸣一声,从天边滑翔而来,落在女人肩膀上。
天地静默间,唯有女人的衣袍猎猎飞扬。
白甲握春蚕,雕弓擎苍鹰。
如此风姿,如此功力,天下女人中除了杨怡,难道还找得出第二个?
连太守都猝然沉默了,望着那女人,声音艰涩:“杨怡......?真的是你?”
却有个少年的声音传来:“她不是!”
太守转头望去,只见秦少英终于上的城墙来,望着那女人,眼中满是怒火:“何方宵小,竟敢冒充我师父?!”
那女人却理都不理,抬手一挥。
大军齐声喝道:“报仇!报仇!报仇!!!”
男人狞笑着抽出弯刀:“攻城!”
玉京皇宫之中,顾禾猛地站了起来,一脸不可置信:“你说什么?杨怡叛国?!”
传令官跪在太和殿中,身边围着一圈文武重臣,简直是要瑟瑟发抖:“陛下,那女人手上有杨统领的春蚕剑……”
“一把剑而已,还不足以证明那是杨怡。”谢逐流淡淡道,“万一是栽赃嫁祸呢?”
宴文傅蹙眉想了阵,望向一边的赵政:“赵将军,你与杨怡相熟,你觉得是不是她?”
“我跟她不熟。”赵政再次强调,“不过我想但凡习武之人,佩剑都是手不离身的。”
“手不离身,”顾禾喃喃自语,“即使那人不是杨怡,她贴身之剑被夺,会不会她已经死了?”
诸人神色一变。
赵政却慢慢摇头:“谁能杀她?论武功,她甚至在我之上。”他笑了一声,“难不成是先帝死而复生,把她一刀杀了?”
“万一她是中了什么圈套,被暗害了呢?”顾禾思索着,“比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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