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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来药力不至于让姜羽病得这样沉重, 但在天牢中十余日的生活, 让姜羽的精神和身体素质都大幅下降。因此病势稍微有一点超出意料, 以至于姜羽的意识也是浮浮沉沉, 根本无力再安排筹谋些什么。
他连保持清醒都很困难。
朦胧之中听到有人在他身边说话,大约是太医, 说他看似是感染风寒,实则是中了毒。
隐约感觉到事情在按照预想之中发展, 姜羽微微松了一口气,意识又混沌了起来。
太医正是屈太医,他医术高明,在查过脉象之后,便发觉这脉象与真正的风寒稍有不同,细看才发现竟是中了毒。
屈太医来之前并未做解毒的准备,因此只好暂时施针, 将毒性抑制住,便要回宫去回禀燕侯。等带齐了东西再来。
戚然明将太医送出门后, 回到卧房里来, 看到姜羽一动不动地躺着, 嘴唇发白, 脸上有不正常的红晕, 他长袖下的手不由得握紧了。
公孙克看着姜羽紧闭的双眸, 也忧心忡忡道:“屈太医回禀之后,燕侯必定要召我们前去问话,大人起初没料到自己会病得这样重……因此并没有吩咐如何答话。”
戚然明道:“我们只管答不知道便是, 他是在天牢中的毒,我们怎么会知道缘由?剩下的,让燕侯自己去查。”
堂堂一个国君,自然能查的出到底是谁去天牢“看”过姜羽。
正好,戚然明也想知道那人是谁。
“是。”公孙克道。
公孙克见戚然明的目光一刻都没离开姜羽,渐渐觉得自己在这儿有些多余,便默默退了出去,把时间和空间留给两个人。
在戚然明心中,姜羽一直是强大无匹的,仿佛所有问题都能迎刃而解,所有困难都能化险为夷。之前偶尔受些伤,也并不太重。
今年春在曲沃时,姜羽同他说要他爱惜自己,说让他设想一下他如果也受重伤的情形。戚然明当时便觉得很难以设想,想象不到。
但没想到这才几个月,一句无心之语就成了真。
这人真是不受伤则已,一伤就不轻。睡了这么多天,也不醒过来,比他之前可要过分多了。
明明知道对方会用些手段,却完全不顾忌自身,只想着目的、结果,也半点不爱惜自己,真是让人恨死了。
姜羽不知道是梦到了什么,亦或者是身上疼痛,忽而蹙起了眉,苍白的唇翕动着,在呓语着什么。
戚然明没听清,俯身把耳朵贴过去听,听到了两个含混的字:“……舅舅。”
戚然明眼眶微酸,这人嘴上什么都不说,自他来到蓟城起,他连悲伤都没展露过太多,可心里却还是在意的。
十几年的相处,人非草木,孰能无情?
戚然明把左手伸到被子里,握住姜羽因为发烧而滚烫的手,掌心有汗,右手拭去姜羽额间的冷汗,低声道:“我在这里,姜羽。”
硝烟四起的年代,杀伐征战不休,争权夺利不休,人命如草芥,每一天都有无数人因为各种可笑的理由而死去。为权,为利,战死,饿死,被当做棋子牺牲,被当做牛马践踏……
人命是最不值钱的东西,又是最珍贵无比的东西。
戚然明二十二年来,无数次死里逃生,无数次生命垂危,刚从秦宫逃出来时他想要复仇,他恨。他恨得要命。
但是随着时间流逝,恨意消散,他的生命也变成了漂泊无依的萍草,不知归去何处。姜羽是他唯一想要握紧的人。
他曾想过他能给姜羽什么,但思来想去,他发现他并不能给姜羽什么,姜羽也同样不能给他什么。
除了陪伴。
如此世道,他们只好握紧彼此的手,尽量地共同多走一天,每一日都是恩赐。让自己成为对方于苍凉之中能感受到的唯一的温暖。
“然明……”
戚然明听到他叫了自己的名字。
戚然明抬起头,却见姜羽仍是昏迷的,他不由得倾身,低下头,在姜羽的眉间落下一个轻吻。
退开时,戚然明看到姜羽睁开的眼眸。
姜羽的眼神起初还是涣散的,慢慢有了焦距,清明起来,旋即他微微弯了一下唇,想要抬手摸摸戚然明的脸,却没有力气,低声道:“你哭了。”
“我没有。”戚然明立刻反驳。
只是眼眶湿润而已,眼泪还没掉下来,怎么能算哭?
姜羽不同他争,呼吸有些沉重,声音沙哑:“对不起。”
戚然明却不回答,低声说:“太医已经来过了,现在回宫里去回禀燕侯,走了有一阵儿了,燕侯的人应该很快就来了。”
“燕侯的人来时,你便继续睡你的,我来替你答便是。”
姜羽微微点头,目光是一瞬不瞬地落在戚然明略显疲惫的脸上的。
他知道他大抵是生气了,但又不知道如何能安慰。他其实不想让他这样辛苦,担惊受怕,但人力有時尽,他也无法面面俱到,有时候只能牺牲一些,来实现另外一些。
戚然明说得不错,燕侯的人确实快来了。
但戚然明说错了的是,燕侯并非派的人来,而是亲自来了一趟睢阳君府。
燕侯收到内侍禀告的消息,衣服都没来得及换,就立刻从王宫出来,直奔睢阳君府。到府门前,也没等得及让人通报,下了马车就径直向卧房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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