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紧急的消防车打着尖锐的刺音从姜晓棉他们身边一闪而过,就在消防车过去以后,他们看到了冼新辰沮丧垂头走回来的侧脸。
“哥…”
姜晓棉跟向冬漾连忙跑过去,冼新辰是孤身一个人回来的。
“哥,你刚刚看见谁了?”姜晓棉眨巴着眼睛问,以为他会吐出吴愿好的名字来。
冼新辰抬起头,看她殷切的表情,想说的话停顿了几秒后,才说出口:
“我刚刚认错人了,她穿的婚纱跟愿好那么像,那张脸也那么像…”
冼新辰话还没说完,脸上一阵疼痛就挨了狠狠一拳,鼻血瞬间像瀑布一样从鼻腔里倾泻下来。
“两句‘很像’你就可以把我姐丢在订婚现场吗?她已经等了你六年了!你连这样的场合也要抛弃她吗!你混蛋!”
向冬漾的拳头硬气起来,眼睛红瞪得像掉是在火焰堆里的铜铃,姜晓棉很久没有看到他那样的眼睛了。
冼新辰踉跄在原地,没有回嘴也没有还手,鼻血流过嘴唇,下巴,直直地滴下去。在白色的领口一大滴一大滴地渲染出来,引得过路人纷纷回过头来看。
姜晓棉连忙劝开向冬漾,递给冼新辰一张纸,才问起了主事,“哥,你看见浠焰姐了吗?”
冼新辰茫然的眼色渐渐凝聚出光影,他反倒问:“怎么,她没跟你们在一起吗?”
姜晓棉摇摇头。
“你真好意思说,她追着你出来后就消失了踪迹,家里,公司,她哪都没有回过。”向冬漾没爆出好话,如果不是姜晓棉拦着,他准能把冼新辰打趴在地上。
“是啊,我们找遍了,也想不出她会去哪里,天都快黑了。”
冼新辰环顾了下四周,看见路牌上的“海楼湾”箭头,就问:“海楼湾那里的房子,你们去过没有?”
向冬漾一拍脑袋,才想起来的觉悟,三个人连忙朝着那个方向找去。
海楼湾的那片天黑灰地盘绕了一层烟雾。像农庄里百余家一起烧灶台蒸饭,烟囱冒出来的烟火大团大团地上升,污染了那片蓝色的天空。
海湾边围了一群人,他们三个人远远地看见房子面前停了一辆消防车,红色的车子把房子遮了大半。
其实已经不算遮了,因为那栋房子差不多烧成灰烬了,留下残骸冒出渺茫的死烟。
他们惊了脸色跑过去,还没靠近时就隐约听到有人惋惜:
“呀,太可惜,那么漂亮的房子。”
“是啊,那位姑娘更可惜呢!”
“唉,死者家属这会还不知道…”
……
一来就听见这么恐怖的言辞,向冬漾立刻拨开人群,双手垂在空气里发抖,他张着惊骇的嘴巴,那些焦灼血红的伤口断成无数个影像依次刺进自己的眼眶,眼泪像是突然被人扭开的两排水龙头哗啦啦地流出来。
烧伤的脸庞,手臂,半黑半白的焦灼礼服,滴水从碳块的头发上大颗大颗地落下来,空气里仿佛还冲盈着蛋白质烧焦的味道…
虽然尸体已经模糊不清了,大家都在叹息这是哪家的姑娘……
是哪家的姑娘呢?
认识她的人就知道哪样不是半残留着向浠焰的特征。
向浠焰湿漉僵直地躺在岸阶上,身体下浸了一汪湿地。那些烙红的伤口泡肿得让人发麻,像一颗颗被炭火炸过的红豆半嵌在皮肤表面,挤一挤会渗出血色的海水。
向冬漾好希望是自己认错人了,重重地打了自己一巴掌想清醒过来,可怎么打都是在面对恐怖的画面。
姜晓棉捂着手,一闭起眼睛眼泪就跟着海水全潮涌在岸阶上,然后全身的关节骨骼像被什么重力一起碾断了,直接瘫倒在地面上。
而冼新辰直接当场昏死。
“你们是死者家属吗?我们调查到这栋屋子是由电路起火,死者从火场坠海而亡,目前还没有查到有他杀的迹象,我们会继续追查…”
警察的话才刚说完,在场人的目光刷刷望向向冬漾,好像是看他怎么样承受伤痛。
大家又纷纷痛心地离开了现场。
向母赶到了以后,大滴的眼泪滴在浠焰的尸体上,一颗颗滚过她的伤口,鬼嚎的哭声从海的这头延续到海的那头。她的双手锤在地上,鲜血一片片镶入水泥里,滚涌上来的朝浪怎么也洗刷不干净。日光把那片血迹照得触目惊心。
冼父,白母,小泉,…他们一个个在旁边咽白了脸色。
大家去安慰向母的时候都被她骂回来了,还大叫着赶紧来人把她女儿送医院。
向母发疯地掏出手机拨打120,被向冬漾抢过丢到了海湾里。
手机嘭出沉落的声音,就好像看到了向浠焰掉进海里的那一幕。
海楼湾的天空,灰色的阴霾迟迟不散,连天黑的颜色都瞧得不真切了。
向冬漾心想,命运是不是生来就被下了诅咒,厄运把他的亲人一个个送往了天国。
打击最大的人是向母无疑了,因为向浠焰的离世而导致她精神失常,闹起来的时候在大街上见每个小女孩都拉着叫“浠焰”,更甚的就强拉孩子往向家的方向去。
吓得孩子的父母都以为向母是人贩子,差点要报警了。他们纷纷告诉女儿说:“以后看见这种人要远离,千万不能理她!”
晚上向母就在向浠焰的房间里抱着枕头当哄孩子睡觉。而她安静的时候好像是恢复了意识,坐着翻全家福照片一句话也不说。向浠焰下葬时,她呆滞着目光像个活死人一样,就连向冬漾跟她说话她也不理。
事发第三天下葬的时候,飘毛毛雨的那片天空散着惨白的微光。虽然是炎热的夏天,那些厌恶的雨点触在脸颊上就像是冰魄银针,刺生生地从毛孔缓缓抵进到身体到达心肺,血色铺天盖地地涌爆出来,整个人碎成了冰片。
向冬漾觉得衣服越来越潮湿了,他闭上红肿的眼睛,就仿佛看到了雨水在世界里血流成河的汹涌画面。
公墓前黑压压地站满了一群吊唁的人,谁也没有打伞,庄重又阴森地排列在细雨里。
当向冬漾转身的时候,时光好像是倒流到父亲死的那一天,一幕幕和姐姐姐的葬礼拼凑起来,连成了陆判手里画满红勾的生死簿。
凄切的雨空里,传来几声飞翔不祥的乌鸦叫。吊唁者渐渐离去,最后剩下姜晓棉站在向冬漾身后,冼新辰跪在墓前。
“走吧,你妈还在家里等你回去。”
“晓棉,以前我总喜欢叫她‘老姐’,可我还是没能把她叫老。”
“冬漾…”
姜晓棉为他打了一把伞,想开口安慰他时,一唤出他的名字就是带着哭腔的鼻音,吓得她也不敢再说什么。
一会后,姜晓棉跟向冬漾离开了,剩下冼新辰还跪在那里。姜晓棉回头的时候,看见他面庞上的水渍流过下巴,像开膛破肚的苦瓜碎绞出满盅的苦涩,一颗颗滴在安乐的净土。
“人已经不在了,你怎么忏悔都没有用了!”向冬漾经过他身边时冷冷的一句话砸下来。
冼新辰没有说话,也没有勇气正视向冬漾那张责怪的脸,听着那句话,他觉得是一生都不会原谅的绝情。
“哥,走吧。”姜晓棉去扶起冼新辰,可就像是扶了个雕像似的挪也挪不动。
雨越来越大了,冼新辰还是冰铁着一张青脸,嘴唇发出冷意的黑紫色。也没有看姜晓棉一眼。
姜晓棉知道越安慰就只会让人更加伤心,她把伞留在冼新辰身边,开车先送了向冬漾回家。
回程的路上,姜晓棉看到大街上贴满了通缉告示,雨水一片片打湿“韩非然”那三个字,浸出虚灰发昏的墙壁,把那张英气的脸斑驳湿裂。
他们回到向家才刚刚进门,向母一看到姜晓棉就怒气冲冲,拿起墙壁角落的扫把狠狠抽了她一把,下手毫不留情,并用凶狠的声音骂道:
“你滚呐,以后不要再来了!”
“冼新辰害死了我女儿,我不允许冼家的人踏进向家一步!”
……
姜晓棉眼睁睁看着挥棍棒的弧线交错在空气里,然后梁背上袭来好几下痛意。她还是第一次这样挨打,她闭紧了嘴巴不躲不还,因为这些比起向浠焰在火场遭受烈火焦灼的苦实在不值得一提。
向冬漾看不下去,一把抱过姜晓棉,背了也挨了一顿打。向母看见自己错失了一棍打在儿子身上才肯罢手。
就在他扑抱过来的那瞬间,姜晓棉能清晰感受到他的胡渣扎刺过自己的脸颊,他没有对母亲说话,空气冷淡地冒出寒气。他也没有正视姜晓棉,冷冷地说了一句:
“你走吧。这里是个不祥之地。”
“嗯,我走了,冬漾,照顾好你母亲还有你自己。”
姜晓棉咬咬嘴唇,血腥一点点汲进口腔里,下嘴唇翻出牙印迹的血肉。她知道再待在这里会更讨人厌,一转身立刻红了眼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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