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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后宫

天气渐渐凉了, 霁月为祁长生添了一床薄被, 又领来了做薄秋装的料子与各色首饰, 打算给祁长生看过后，送去尚衣局，做几套新衣裳。

前几日下过雨，秋雨最是凉薄无情, 潇潇打落满地残花，霁月差人收拾完后，就总觉得院子里显得萧条，祁长生这些日子总往陛下宫中去，也没心思管理她那一小方与太监们斗智斗勇才留下的小小菜地，霁月想，她从前大概也不是真正喜欢挥着锄头弄一身泥污, 或许只是觉得寂寞。

眼见自己出宫的日子一天比一天的近，说不期待是假, 但细细想来，又觉得有些茫然, 要再去重新学习和适应环境与生活，以及人，还有男人。

霁月心里寂寥得很，又不知与谁能说这样荒谬的想法, 宫女们都嫉羡她将要脱离苦海，她若再要抱怨，不免讨嫌, 想到这里，霁月轻轻叹了口气，不再看庭院中萧索景象，加快了脚步。

霁月进屋的时候，祁长生正蜷在贵妃榻上翻空尘的游记，手边搁着瓜子零嘴茶水，毯子搭在膝盖上，舒适地像是冬日里蜷在炉子边烤火打盹儿的猫，好像随时都能从喉咙里滚出一串儿惬意的呼噜似的。

她似乎看的认真，霁月眼尖，看见那书页里还夹着封鸿羽为祁长生写的几封小笺。

霁月心领神会地抿嘴一笑，把手里抱着的料样子在桌上放下，身后跟着的小侍女也跟着将手上的首饰匣放下，矮身行礼，出去了。

“笑什么呀。”祁长生等小侍女出去，才将书堪堪向下一拉，露出双心虚的眼睛和发红的耳尖。

“笑昭仪和陛下感情融洽，片刻不见都如隔三秋。”霁月笑。

祁长生用书掩着嘴，嘿嘿乐了两声，含糊地说：“差不多吧。”

话音落了，虽然觉得自己没说什么奇怪的话，但撞见霁月隐含调笑意味的眼神还是觉得脸上发臊，祁长生干咳一声，坐起身伸脖去瞧桌上放着的各色料样，转移话题：“那是什么呀？”

霁月看出她脸薄，也不声张，仍旧抿着笑，顺着祁长生的话回道：“是新来的料子，打算拿给昭仪看看，有心仪的，拿去尚衣局，给昭仪做两件新衣裳穿，前几天不是刚下过雨吗，天气也渐渐凉了。”

祁长生长长哦了一声，爬起来拉着霁月去看，她不大懂衣料什么的，也只能看看花样，霁月挨件拿到她面前，细细说过这些不同料子的差别，是从何处进贡，更适合做什么样的衣服，祁长生挑了件嫩粉色的料子，比衬着自己的肤色，觉得封鸿羽大约会喜欢这样的颜色。

想着想着，又弯起嘴角笑。

祁长生挑罢，又让霁月帮着选出些，给黄晴雪送去。

衣料选完，又挑起了首饰，首饰比衣料难挑，少不得在发间比较，祁长生把霁月拉着坐下，兴致勃勃地让她帮着选择。

两人说说笑笑，边聊边选，说到一半，霁月突然啊了一声，想起来什么似的，拍了拍脑袋，嘀咕道：“差点忘了。”

“什么？”祁长生茫然。

“缪妃娘娘挂念昭仪，问昭仪安。”霁月笑着说。

“缪妃娘娘啊。”祁长生托着腮，听见她挂念自己，觉得有点开心，“我已经好久没去请安啦。”

开始那阵儿，她整夜整夜守着封鸿羽睡觉，白天困得不知是人是鬼，封鸿羽心疼她，特许她不用和其他嫔妾一样，每日去缪晓那里请安，细细数来，祁长生上一次见谬晓，还是在封鸿羽的生辰宴上。

那时候紧张，只匆匆略了一眼，谬晓华服盛妆坐在高位，举止温柔，又不失高门风范。祁长生十分羡慕缪晓，觉得她天生就适合做皇后，母仪天下这个词，安在缪晓身上，简直严丝合缝。

她心里被人记挂的小惊喜，想到这里突然被稍稍冲淡了，冒出了一个酸溜溜的泡泡。

“缪妃娘娘说昭仪虽然眷宠加身，却是不娇不矜，是后宫娘娘们的典范呢。”霁月接着说。

祁长生撇了撇嘴，随口问：“缪妃娘娘什么时候说的？”

“我代娘娘去领料子的时候，缪妃娘娘身边的大侍女私下同我说的。”

霁月一顿，嘴角先是微微一抬，像是想起什么有趣事情，但又犹豫片刻，谨慎地将那点幸灾乐祸克制下去，只平直地说：“我还听说，荆美人在冷宫过得……不大好。”

她把十分凄惨委婉地换了个说法。

祁长生笑了一声，没觉得奇怪：“也很正常呀，她那么对宫女们，这会儿落了魄，能过上好日子我才觉得古怪。”

祁长生瞧了霁月一眼，又垂下眼去，扒拉了一下匣子里的首饰，想想又抬头，佯装出一脸严肃正经地问：“怎么个不太好法？”

“嗯……”霁月心里那点勉强的矜持在祁长生状似无意的追问下转瞬破了功。两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嘿嘿笑了两声，彼此都在对方眼里看见藏不住的幸灾乐祸。

曾经趾高气昂明里暗里害他们吃过不少苦头的倒霉玩意儿因为自己太过得瑟被打入冷宫，如今生活不顺。

她们没去落井下石已经很是仁至义尽，至于此时此刻对荆书竹的讨论，不过是为她们曾经受过的倒霉气找到个发泄口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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