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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震夫妇如何不懂其中的利害关系, 当年皇帝突然召谢允川回京,就是为了以备不时之需, 骆永成和成平王一旦斗起来,谢允川就是皇帝的铠甲, 护他无虞。
“皇上还用得着大哥,琛儿这回应该……”徐震说道。
谢允川摆了摆手:“琛儿杀人众人所见。”
“若他是为民除害呢?”谢夫人从外面走了进来,她手中端了几碗宵夜:“今夜你们都辛苦了, 吃些东西。”
徐笑春嘟了嘟嘴, 眼眶微红:“这都什么时候了,我吃不下。”
“吃不下也得吃,吃饱了才有精力继续想办法。”谢夫人镇定地端了一碗汤圆给她。
几人默默端起汤圆, 吃了。
她这才笑了笑, 神色间颇有几分满意。
“你们知道宋时青为什么非要杀晚晚不可吗?”她问道。
徐笑春:“这人坏透了,死在他手里的人还少吗?”
谢夫人摇摇头,她取出陆晚晚当初交给她保管的认罪书, 交给镇国公。
“上次晚晚被宋落青带走, 宋时青欲对她行不轨之事, 她给宋时青下毒胁迫, 然后她为求自保,让宋时青写了这封认罪书。早前她担心宋时青会突然发难, 将认罪书交由我保管。”她缓缓说道。
谢允川将认罪书扫了一圈,又递给徐震夫妇看。
三人俱是惊骇,谢允川知道谢夫人有一张宋时青的认罪书,但因为是陆晚晚交由他们代为保管, 便没有拆开来看。此时才知道宋时青竟犯了这么多事,还只是他写下来数得上名号的,背后还不知道有多少不知名姓的受他戕害。
“宋时青数罪加身,就算他们告到皇上面前,咱们也有话说。”镇国公长舒了一口气,紧锁的眉头微微松了松。
“国公爷,小公爷回来了。”管家急急忙忙跑进来。
谢允川道:“你这么慌做什么?”
“大理寺的人也来了,他们要捉小公爷。”
谢允川敛目沉声:“走,出去看看。”
几人方至中庭,便见谢怀琛浑身是血,抱着陆晚晚走在前面,身后好几个大理寺的人紧张兮兮地握刀围在他身边。
他目不斜视,径直朝廊下立着的谢允川走来。
暗夜中还下着雨,远远近近的灯火,在雨中都两成一团团的光簇。
悬挂在檐下的灯笼在风雨中摇晃不定,打横飞起,灯底浅蓝的流苏纠结纷乱,仿佛就要乘风而去。
徐笑春忙撑了伞走到谢怀琛身边,她低声唤他:“哥。”
谢怀琛朝徐笑春点了点头,穿行过嘈急的雨声,走到廊下。
大理寺的人跟在他身后,抽出刀:“小公爷,我们也都是当差的,请你别为难我们。”
谢怀琛没有理会他们,他将怀中的陆晚晚交到镇国公手中。
“娘,请你帮我照顾她。”他干涩的喉咙中淡定地挤出这几个字。
谢夫人松了一口气,她抽出手绢,擦了擦谢怀琛额头上的雨珠,说:“你放心去吧,我会照顾好她的。”
谢怀琛慢慢点头,朝镇国公挤出了一个笑:“爹,我又闯祸了。”
谢允川看着阶下的年轻人,那眉宇间落拓不羁的倔劲儿跟他当年简直一模一样。不愧是老子的种,和他年轻的时候一模一样,不可否认,今日的事情落在年轻的谢允川身上,宋时青的小命也留不住。
“臭小子。”谢允川半晌憋出三个字。
谢怀琛笑了起来,对他点了点头,这才转身对大理寺的人说:“走吧,我跟你们回去。”
跟在他身后的那几个人这才长松了一口气。
他们以为谢怀琛会拒捕,和镇国公府兵刃交接……他们胆子委实不是很大。这会儿见谢怀琛主动跟他们走,于是急忙将他带走。
徐笑春追了两步,焦急地喊他:“哥!”
谢怀琛转头,朝她挥了挥手,示意她赶紧回去。
徐笑春驻足,远望他的身影渐渐消失在雨幕中,再也寻不见。
屏退了下人,屋里的灯灭了大半,只留了几盏,三三两两暖橘的纱灯微微亮着。
镇国公将陆晚晚放在床榻上,谢夫人请了大夫来给她看诊。
外头的雨越下越大,狂风卷过树梢,衬得闪电和雷鸣越发张牙舞爪。
在昏昏欲睡中,陆晚晚听到有人微弱的声音在喊她:“晚晚,晚晚……”
一声一声,空远幽灵。
她拼命地想要睁开眼,上下眼皮却跟骨胶粘合似的粘在一起,分也分不开,太沉了。
“太医说她没有大碍,淋了雨受了风寒,晚些时候就能醒。”谢允川负手立在床头,声音温和,安抚谢夫人的情绪:“夜深了,你也早点回去休息。”
谢夫人声音低低的,如同呓语:“你要去哪里?”
谢允川道:“我打算连夜入宫面圣。”
“面圣?”谢夫人惊愕:“见皇上做什么?”
“茵茵。”谢允川没有回答她的话,声音忽然柔软了下去,喊她的乳名,他眉头微拧,目光柔得像水一样,他道:“上次我进宫,皇上咳血了。”
“咳血?”谢夫人声音陡然拔高:“那岂不是……岂不是……很危险?”
谢允川点了点头,眉头紧锁:“此事除了我,无人知晓,你千万不可外传。”
储君之位空悬,皇帝咯血,身体山河日下,谢夫人当然知道这个消息传出去会引起怎样的轰动。
那些觊觎皇位的,恐怕就会开始做准备。
“那太子之位……皇上属意……”言及此处,她自觉失言,顿了顿:“你觉得四皇子和五皇子,谁堪当大任?”
谢允川道:“四皇子有骆永成的势力,五皇子背后是成平王做靠山。如果四皇子登位,以骆家的声威和势力,四皇子镇不住他;同样的,五皇子借成平王的势力,以后就算荣登大宝,也摆脱不了成平王的控制。将皇位交给他们,无异于将咱们苦苦打下的江山拱手让人。”
和谢夫人想得一样!
“我也一直这么觉得,如果皇上真的想扶持四皇子,他肯定会有意打压成平王的势力,扶持五皇子就该打压四皇子的势力,可是他非但没有,相反将两边同样地捧得高高在上。他是想让五皇子和四皇子斗起来!”谢夫人豁然开朗:“他真正想扶持的不是四皇子,也不是五皇子,而是默默无闻的二皇子!”
谢允川垂着眼,道:“一切都只是我的臆测,上次我入宫面圣,恰好二皇子也在,皇上说他课业做得不好,将他骂出了殿里,当时我就想,皇上如果真不喜欢二皇子,是不会亲自盯他的课业的。”
谢夫人赞同地点了点头:“没错!那你现在入宫去做什么?”
“我去探探皇上的口风,如果他心里真如我们猜想的这般,现在可能是个很好的机会。”谢允川道。
谢夫人问他:“这是什么意思?”
“他要扶持二皇子,但骆永成在东北有大寅军,成平王在东南有卫天军,二皇子有什么?”谢允川问道。
谢夫人迟疑了一下:“你是想让二皇子去北地?”
“没错,去北地历练,树立他的威望。”谢允川点了下头。
谢夫人略一思索:“天子守社稷,先要立威,让他去北地立威,建立自己的势力,皇上如果当真有意传位于二皇子,那他迟早会走到这一步。而如今,琛儿杀了宋时青,成平王定然会勃然大怒,再将宋时青做的丑事抖落出来,皇上趁机打压他,顺便抬骆永成一方,那么骆永成就会想着一脚将成平王踩死,他们都不会在二皇子身上费过多精力。”
“知我者,莫过茵茵也。”谢允川笑了笑,说:“我正是这个意思,所以现在我要进宫面圣。”
“可是,都这么晚了……”谢夫人担忧地望了望窗外的暴雨。
谢允川说:“正是这么晚,才能体现一个老父亲护子心切的拳拳之心啊!”
他朗声大笑。
谢夫人瞬间明白过来他的意思,这个时候去见皇帝,反倒没那么惹人眼。
别人只会说他谢允川是个可怜的老父亲,夜半还要入宫为儿子求情。
没人知道他入宫要谈的是事关苍生的天下大事。
谢夫人取了雨披,替他系好绦带:“路上当心,早些回来。”
谢允川将她揽入怀里,唇凑在她额上,轻轻一吻。
“等我回来。”
窗外的雨声嘈杂之极,整个天地都是哗哗作响。烛光朦胧,隔着纱窗和雨帘,越发模糊,谢夫人怔怔望着他的背影,思绪良多。莫名想起十七年前,她带了近卫女子军,佯装商人妇,杀到对面的渡口。那是血腥厮杀的一夜,也下着这么大的雨,雨水混杂着土腥气和血腥气,令人作呕。
她年轻的时候,栉风沐雨,擒过贼首,杀过蛮夷,平过叛乱,也是轰轰烈烈走过来的。
她转头看向床榻上昏迷中的陆晚晚,她是那么年轻,年轻得仿佛一朵新抽出芽的花骨朵,娇嫩、柔弱,而属于她的风雨也已经来了。
将来造化如何,得他们自己去走、去闯。
她微微叹了口气,为陆晚晚掖了掖被子,又吹灭床头的灯,这才转身离去。
风雨临世,哪怕是皇宫大内也未能幸免,还是受到风雨的侵打。
谢怀琛入宫时,皇帝还在勤政殿批阅今日的折子。
今日杂事颇多。
灯影将他的影子拉得颀长,倒映在汉白玉的地板上,轻微晃动。
朱红的殿门忽的打开,皇帝身边的贴身内侍姜河走了进来,随他而来的,还有春雨夜湿润的潮气。
皇帝今年三十六岁,自登基后,他减免赋税,励精图治,百姓安居乐业,倒也算是一代明君。
然臣下不欲为臣,令他伤神。
“陛下,镇国公来了。”
皇帝手执御笔,正在翻一册折子,他眼皮子也没抬,问:“他来做什么?”
姜河哂笑:“老奴不知。”
“你是不知,还是装不知?”皇帝借着灯光批阅完手中的折子:“今日刚出了那样的事情,他找朕不为他儿子求情,还能为什么?”
姜河笑着,拿剪刀剪了花烛的灯芯,灯花爆裂,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烛光也跟着明亮了几分:“国公爷不是那么沉不住气的人。”
皇帝抬眸,扫了他一眼。
姜河立马垂头,道:“老奴失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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