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7章 营救(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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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蹄扬尘, 疾驰而去。

看着宋见青母子远去,陆晚晚长松了一口气。空空旷野只余她和侯正两人, 仿佛两棵无根的树。

静默片刻, 侯正上前嗫嚅着问陆晚晚:“公主, 咱们现在去哪里?”

陆晚晚吸了吸鼻子,言简意赅道:“跟我走。”

侯正虽有疑惑,但此时此刻不是刨根问底的时候, 遂翻身上马跟上陆晚晚。

陆晚晚凭着记忆里上次去龙隐卫隐匿的路骑马走去,不过半天的功夫就找去了茶寮。

她让茶寮的小厮把上回带路的小将喊了出来。那人见过陆晚晚,立马上前见礼:“公主!”

“褚叔叔在山上吗?”陆晚晚凝眉问道。

小将道:“褚将军旧疾复发, 腿伤不能动弹, 在山里养伤。”

陆晚晚没说话,她对侯正撂下一句“你在此处等我”便打着马, 一路上山。那小将见状, 忙追了上来给她引路。侯正也拔腿就追, 方才还点头哈腰的茶寮小厮忽然打直腰杆, 道:“军爷累了,就在此暂歇,等公主下来吧。”

这回上山没有谢怀琛牵着, 她却没觉得有多累。身体里像是有用不完的力气,一路疾行,片刻不曾歇息。

小将跟在陆晚晚身后,他只觉这人憋了口气,一直往前冲。

“公主, 要不歇一歇?”

“不用。”

她知道自己等得起,皇上等不起了。

她心上凉得已经没了知觉,手脚也只是依照习惯在运动,一停下来就止不住地颤抖。

奋力向前,粗壮喘息,好似才能将心底的恐惧和颤栗压下去些许。

到了山内,侍卫径直领陆晚晚去见褚郁。

褚郁身体很不好,他腿上患有旧疾,一到冬天就肿胀如树木,原本瘦削的双腿如今裤腿都快装不下。他躺在床上,动一下都牵扯全身的筋骨生疼。

“公主。”

“褚叔叔。”陆晚晚一出声,嗓音里就带了哭腔。

褚郁一见她的模样,脸色顿时变了,他明白了几分:“阿琛还没回来?”

陆晚晚强忍住即将落泪的冲动,吸了吸鼻子,生生将眼泪压了回去。

“没有。”她咬牙问道:“夫君离开之前,和父皇是不是有什么打算?”

褚郁眉头蹙得极紧,亦是一脸焦灼:“皇上早就料到五皇子和皇贵妃必反,因而故意支开身边的亲信,打算跟他们来个引君入瓮。”

陆晚晚终于明白,为何在这个当口,皇上让谢怀琛去了幽州,又让谢允川夫妇去了梅州,就连毓宣也派去江南巡盐。

“骆氏这些年对立储之事频频插手,他们拥立五皇子,不外乎就是想借此稳固骆家的势力。待五皇子登基,骆家势必会携天子而号令天下,若要根基稳固,骆家不可不除。”褚郁道:“但骆家是开朝世家,若没有确凿证据,无法对其动手。”

从古至今,但凡发兵,讲究的一个出师有名。他将身边的人支开,独在皇宫,就是最好的时机,骆氏一族对他下手最好的时机。

他把自己暴露于危险之下,却玩脱了。

“照原来的计划,只要骆家一有动作,龙隐卫就会从密道进入晨阳宫将陛下救出,转移到安全的地方。如是一来,五皇子和皇贵妃就会守着皇宫这一座空城,坐以待毙。骆氏一旦发兵,三皇子和徐将军的军队就会从南北两面包抄骆氏的部队。谢允川夫妇则从梅州和西山大营围攻五皇子和皇贵妃。”褚郁恼得一拍桌案:“却没想到他们竟提前对皇上下手,行此大逆不道之事。”

只要他性命无虞,在宫内多拖些时日也好。多拖些时间,等谢怀琛回来领兵去救他也好。可偏偏,他染上了天花,若不及时救治性命堪忧。

片刻也不能等。

“褚叔叔,我要回去救父皇。”陆晚晚抿了抿唇,声音温柔又坚定。

褚郁极力想撑起自己的身体,但他病得太厉害,稍稍一动,腿脚就跟被齐齐锯掉了一样:“皇宫已经被禁军把控,你去太危险了。”

“太危险也得有人去做,不是吗?”陆晚晚喉头又有些哽咽。

她想了一下,若今日被困在宫里的是自己,皇上会去救她吗?她非常肯定,他一定会来的。

因而她不敢不去,她怕辜负了他,怕他在冰冷的宫阙艰难喘息的时候感到绝望。

“夫君如何去救,我就如何去救他。”

话音方落,眼泪滴了出来,落在虎口处,滚滚烫烫。

“公主可想好了?”褚郁问她。

陆晚晚点了下头:“想好了。”

“好,我这就去安排。”褚郁说道。

因为要悄悄行动,人不可太多,褚郁点了三百人的队伍,随陆晚晚进宫救人。

皇上身患重疾,时间上不能耽搁,他们必须速战速决潜入宫内,救出人再迅速撤退。

三百人的队伍很快就整装待发,陆晚晚也准备好了,带上队伍就往城里赶。

侯正在山下等了她半日,此时见她出来,身后带了一支三百人的队伍,愣了一瞬。

陆晚晚没空多跟他解释,吩咐所有人道:“大家分开进城,最好不要引起骚动。进城之后都去密道内等着我。”

众隐卫训练有素,多年暗无天日的训练等的就是有朝一日为皇上效力。此时大家听了陆晚晚的吩咐,立马四散开去。

早前在山上的时候,陆晚晚就将侍卫编成组。皇宫通往外界的密道共有五个,出口遍布城内各处。也是在方才,陆晚晚才知道,原来公主府后院也有一个密道口。

皇上早就将他的身家性命交到了她手中。

她换了粗布衣服,和侯正乔装成农人潜伏进京。

骆家的人第一时间就派人去护国寺捉拿陆晚晚和宋见青,但护国寺早已人去楼空。骆雪恼恨交加,她也因此得知皇上早有预谋,幸亏骆氏一族下手得早,否则恐怕早就沦为砧板上的鱼肉了。

陆晚晚和宋见青是弱质女流,捉住她们不过是为了牵制谢怀琛和毓宣。骆氏一族倒并未对她们太过主意,派了人去追。

皇宫已经是他们的囊中之物,皇上已经落入他们掌中,他们毫无畏惧。

因而陆晚晚得以安然无恙地进入京城,先去揪了纪南方,她怕皇上在宫内出了什么事,又在侯正的帮助下翻墙进入公主府。

府上除了必要的洒扫丫鬟,陆晚晚没留下什么人,就连侍卫都少有。他们悄无声息地潜入内院,陆晚晚拿出地图,比划着方位找到密道口。

密道口就在她主殿书房后的一排书架后。

晨阳宫地下几乎已经掏空了,空旷的地底暗室,三百支火把齐齐亮起,等候陆晚晚的差遣。

她贴在出口处,听外头的响动。

三更梆子敲起的时候,陆晚晚使了个眼色,三百暗卫踩在地上愣是半点声音也没有发出,悄然出了暗道。大约是知道皇帝插翅难飞,晨阳宫的守卫算不上森严,龙隐卫悄无声息到了那些守卫背后,当场抹了脖子。

姜河彻夜未眠,守在皇上身侧。他的天花如今发了三天,最是正凶险的时候,身上奇痒无比。

姜河看着主子受罪,眼圈都是红的,不知是气还是恼。

“主子,我给你擦擦。”姜河说道。

皇贵妃有意让皇上病死,和太医勾结在前,看病的时候毫不尽心,后期顾看更是粗糙不堪,连个堪用的宫女都没留下。一应事务都是姜河亲自在操办。

皇上嘴唇干得厉害,褪了层皮。

他摇了摇头,看向窗外,问:“下雪了?”

姜河眼眶濡湿,点了点头:“从昨天晚上就开始下雪了。”

皇上挠了挠脖子上发痒的地方,道:“又是一年冬了。也不知允州冷不冷?”

“等陛下好起来,老奴就陪陛下去允州看看。”

“南下,从苏州往允州,再去宸州、淳州。”皇上眼中似乎有光,眸子亮了下。

但那眸子里的光很快就暗淡下去:“只是不知道,我还能不能看到江山好风光?”

“为何不能?”殿门陡然被人打开,北风吹朔雪,扑面而来。陆晚晚和风雪一同走了进来。

皇上眼睛微瞪,眸子里尽是不可思议:“你……你怎么来了?”

陆晚晚弯起眼睛来,双眸泛着泪花地笑了:“我听你的话,乖乖等你,等了好久,你都不来,我只好自己来找你了。”

眼泪又从她的眼睛里涌出来,天上的星子都坠落凡间了。

皇上气急败坏中又带着心疼地吼她:“侯正呢?朕不是让他带你走吗?这个时候你我回来做什么?”

侯正听到皇帝动怒,立马赶了进来,他手中还提着佩剑,剑上禁军的鲜血淌着,一滴一滴落到地上。

“陛下!末将有罪,未能劝服公主离开。”

陆晚晚走到皇上身边,准备去扶他:“现在不是怪谁的时候,我们得先离开这里。”

皇上慌的一把将她推开,忙扯了枕边的帕子,捂住口鼻,不让陆晚晚靠近,他的声音也是哽咽的,脸色略微一沉:“别碰朕,朕害了天花,会传染给你。”

陆晚晚的心情一沉,再想要靠近,姜河已经挡在面前,他说:“公主,你就随了陛下吧。”

陆晚晚便站去一旁,让纪南方来给他诊脉。

纪南方颤颤巍巍上前,握着皇上的手腕,凝神了片刻,神色大变:“皇上发病之后就没用过药吗?”

他躺在床上,咳了声嗽,止不住声似的。陆晚晚倒了杯茶过去,要喂给他喝。皇帝摇了摇头,指着姜河:“让他来。”

姜河忙从陆晚晚手中接过茶杯,他道:“公主,老奴患过天花,让我来吧。”

她就嗯了声,将杯子递给他。

姜河扶起皇帝,喂他把水喝下。

纪南方道:“皇上现在的情形必须马上找个安稳的地方调养,否则非常危险。”

陆晚晚的心都提到嗓子眼,她当机立断:“让他们迅速撤离。”

暗卫立马行动起来。

侯正扶着皇帝下入暗道,姜河紧随而上。

而这个时候,宋垣正从京畿大营赶回皇宫。西山大营的两万人马不知什么时候竟被紧急调走。

西山大营的军队主要负责京畿的安稳,只听皇上一人号令。他们有所异动,说明皇上生出了疑心。他怒气冲冲回到皇宫,他的亲卫迎了上去:“五皇子。”

“皇上呢?”他从旁人手中接过帕子,擦着手里的血,凶狠地问道。

“皇上正在晨阳宫歇息。”亲卫顿了下,又说:“太医说了,天花不经救治,最多不过十天他就会一命呜呼。”

“跟我来。”宋垣雷厉风行,走在最前头。

他急急忙忙来到晨阳宫。

守在宫外的侍卫见状,忙迎了过去:“属下参见五皇子。”

“里面情况如何?”

“属下一直在门口守着,里面并无异动。”他道。

宋垣点了下头,推门而入。

走了两步,他觉得十分不对劲,猛地回头,问:“里面为何没派人看管?”

侍卫也纳闷,他沉默片刻后,猛地反应过来了,急急推开皇帝寝殿的大门:“不好,皇上不见了。”

宋垣闻言,怒得睚眦欲裂,守得密不见风的皇宫,人竟然被带走了。

“废物,你们这群废物!还不快派人去追!”宋垣一巴掌拍到侍卫脸上,他用足了气力,侍卫的脸顿时肿得老高。

皇宫禁军即刻调动起来,灯火次第亮起,刹那间皇宫内亮如白昼。

“先封锁城门!”宋垣怕来不及去追,只得让他们先行将城门关闭。

亲卫即刻策马出宫,一路风驰电掣来到城门处,下令封锁城门。

搜查到天亮,还是一无所获,连皇帝的半点影子都没有看到。

阴暗昏沉的地道内,暗无天光,用来照明的火把渐次熄灭了下去。

陆晚晚一行人下到密道后,并未出去。

她料想宋垣此时肯定在城内大肆搜捕,他们出去无异于自投罗网。还不如据守暗道,他们不知道出口在何处,就算从入口找下来,此处易守难攻,也比在城里投网来得好。

派出去打探情况的侍卫很快就回来,城里如今的形势很不好,宋垣封锁了城门,骆氏的兵力都在搜索皇帝的下落。眼下的京城就像个密不透风的铁桶,连一只苍蝇也难以飞出去。

陆晚晚沉着脸,她手托着下巴思索片刻,这样下去不是办法,皇上的病情是一回事。这三百隐卫的吃喝拉撒也是亟待解决的大事。

到了第二天下午,皇帝的情况越发恶化了,他高热不断,身子不断发着抖,身上也痒得厉害。此处药材有限,纪南方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无法施展。

“皇上的病情再拖下去,恐怕十分危险。”纪南方担忧地说。

陆晚晚就走到她身边,跪坐在他面前问:“父皇,你怎么样了?”

皇上高烧得迷迷糊糊,仅存的理智却一个劲将她推开。他一动,气息就喘得厉害:“走开些,别在朕身边。”

陆晚晚倒也不跟他争执,往后走了些许,退开了几分:“我会好好保重自己的。”

皇上的气息这才微微平复了些许。

陆晚晚坐在离他不远的地方,双手抱着膝盖,背靠着暗道的墙壁,头低低垂着。发丝松了一缕下来,就在眼前一晃一晃的。

“小的时候,我没有父亲也没有母亲。”陆晚晚声音低低的,抱着膝盖的模样看上去可怜兮兮的:“村里的孩子们都欺负我,说我没爹没娘,是个没人疼没人爱没人要的野孩子。我不服气,有一次和学堂一个同窗打架,他比我高好多好多,抡起小凳子就砸到我头上。我现在这么笨,可能跟那时候受伤有关。那回我流了好多血,晕乎乎地躺在床上,那会儿我就想我爹是什么样的?他怎么就忍心把我一个人扔到允州呢?陈嬷嬷说我爹另娶了后母,又生了好多的孩子。我就想通了,爹爹没有指望了,他不疼我,也不爱我。然后我就想到我娘,我就有点怨她,她怀我的时候受了很多苦,听说她整整吐了八个月,生我又遭了大罪。我就想啊,她豁出性命生出我来做什么呢?她不生我,我就不会被人骂是野孩子,也不会这么疼,流那么多血。那个时候我好恨她。但恨着恨着,我自己就哭了,陈嬷嬷说我娘很疼我也很爱我,她在世的时候整日抱着我不脱手,她死的那天,还给我喂了奶,换了乳衫才断了气。你说,她那么疼我,要是知道我过成那样子,她该有多难过?”

陆晚晚脸上挂满了泪珠,呆呆愣愣地回头望了眼皇上。

他双眸紧紧闭着,眼泪却不断涌出,淌过他眼角的沧桑,湿了枕下一片。

“陆建章很恨我娘,他在最落魄的时候得她相助,发家之后她便成印证他过去失败的耻辱柱。所以他把我娘的东西全扔了,至今我也不知我娘长什么模样。”陆晚晚抬手,揩了揩眼角:“不过,陈嬷嬷说我和母亲长得很像,就跟照镜子一样。”

“后来每次我照镜子的时候,都在想我爹是什么样的人,才能这么有福气,能让我娘惦记了她一辈子。”陆晚晚长舒了一口气,用尽量缓和的语气说道:“我娘肯定很爱我爹。那时候她在允州巴巴地等他,没等到他,却先等到了我。她没了法子,只能和陆建章协议,让他做了我名义上的爹,她不肯同陆建章拜天地,便找人替她上了花轿。她的遗物里有一件喜服,陈嬷嬷说那是她亲手做的,她绣了一年,那件衣服熬干了她的血肉。她却至死也没有等来我爹给她披上嫁衣。”

她声音越说越低,越来越颤抖。

“别说了。”皇上沙哑开口,泪流了满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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