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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大伯家同样是泥砖混筑的瓦房, 看起来比他弟弟家好一些。
钱二根一家过去喊了门, 院里磨蹭许久才有人慢慢腾腾地来给他们开门,一副十分不情愿的模样。
钱宝宝,嗯, 现在是钱宝幺了, 她瞥了眼领他们进去的中年女人, 只瞧见对方宽大的额头和嘴唇, 外加黝黑粗糙的皮肤和一身厚实的蓝棉袄, 个头不高, 和钱母差不多, 就是吊着眼看人的样子有点搞笑。
不过目前谁也笑不出来,从进这所院子开始, 钱二根他们都格外沉默安静起来,气氛一片凝滞。
“那是大伯母,待会儿她要是说了什么, 你只当没听见就行。”钱宝芝悄声和妹妹提前透露。
钱宝幺无声点头, 之前就听她说了两家关系不好,看这情况怕不是一般的不好吧。
大伯娘把人带到钱家二老门前就转身翻着白眼走了, 期间连问候一声都没, 更没见钱大伯的影儿, 可见对方态度上的冷淡漠视。
两位老人家像是还没起床,屋里头没有半点动静传出来。
“爹,娘,幺儿回来了, 我带她过来让你们见见。”没人开门,钱父索性在门前扬声喊道。
随即,只听见屋里传来噼里啪啦一阵响,仿佛是里面的人震惊之下打翻了什么东西。
之后没见钱家二老出来,倒是把钱大伯吸引来。
对方从隔壁屋端着碗出来,长的和钱父有几分相似,一开口就皱着眉头斥责,“喊啥喊,吓着爹娘了咋办。”完后打眼扫了下他们,看到脸盘子几乎一模一样的姐妹花时表情滞了滞。
“你说这是你家那个小的?”钱大伯看上去有点不可置信。
“大哥,她就是幺儿,幺儿,叫大伯。”钱父不管他态度如何,只顾开心地介绍起自家小闺女。
钱宝幺觑了下钱大伯无比震惊的神色,感觉里面应该有点情况,思维顿时忍不住发散开,面上却乖巧地按照钱父的吩咐叫了人。
钱大伯没应,只是支吾一声说是去看看爹娘,随后敲开他们跟前的门就进去了。
与刚才他们家敲了又喊都没反应的情况来看,这下轮到钱大伯,里面的人行动倒是挺迅速的。
钱宝芝暗自撇了撇嘴,钱母的脸色不算太好看,不过没有当场发作出来。
钱宝宝重点观察了下钱父,发现他还是那副乐呵呵的样子,只是神情上比之刚才冷淡下许多。
看来一家人都知道自己不受这边的待见,习以为常了,心里也没感觉受多大伤害,就是面子上有点挂不住而已。
又等了片刻,二老的门终于打开了。
钱大伯首先走出来,朝钱二根一家摆摆手,示意他们进去。
钱宝幺随着进屋,抬头看见千呼万唤始出来的钱家二老正穿得齐齐整整地坐在炕桌两边,一个吧嗒吸着旱烟,沉默不语;另一个面目冷淡,隐隐透着一丝嫌弃。
就如同刚才一样,钱父也不管他们是什么个态度,进屋后就乐呵呵地介绍一遍自家失而复得的小闺女,然后一家子人就觑着上方二老的反应。
老头叫钱宝幺上前看了看,瞧见那副样貌就没啥说道的,好歹给了个笑脸,搁下烟杆简单问过几句让好好养着。
老太的反应有点奇怪,脸色沉沉的捂着胸口,看着钱宝幺的目光有些怨怼和惊惶。
“找回来有啥用,有这功夫,你们还不如再生个孩儿,说不得能是个小子。”一句话摆明了她作为乡下老太太的好恶,重男轻女。
钱父钱母没接话,当没听见。
钱宝芝撇着的嘴就没放下过,这次更是直接转头悄无声息地翻个白眼,完后看向妹妹,担心她听了难受。
毕竟她自个儿对那些话从小听到大,听得耳朵都生茧子早习惯了,以她的皮厚程度,只当耳旁风,听过就算。
但妹妹刚回来,怕是听不得那种遭人嫌弃冷待的话。
然而钱宝幺表示自己其实一点影响都没有,事实上她都不是人家亲孙女,那些言语上的攻击管她什么事。
爱咋说咋说呗,宝宝一脸茫然,听不懂你说的啥。
面对这一家子木头疙瘩,钱老太自己都说不下去了,捂着心口只觉得闷的慌,憋屈的她难受哇。
“走走,都走,别在这儿碍眼!”老太太恼羞成怒地将他们撵出来了。
刚出去,四人又正对上蹲在院里吃饭的钱大伯一家。
钱大伯,大伯们,以及他们家的两个半大小子。
见钱二根他们出来,大伯母也没说什么留饭的话,反而吊着眼睛得意地高声道,“唉,又被赶出来啦,咱家就不留你们饭了,你瞅瞅这俩小子的饭量,一个比一个能吃,家里的饭都不够他们吃哟。”
一番话被她说的声情并茂,如果不是语气中那满满的炫耀之意,没见过她这一出的钱宝幺或许还能当真。
钱父钱母这边秉持着无视她的原则,跟没听见似的只和钱大伯打了声招呼,又给钱宝幺认了认剩下的两个堂哥,然后他们一家就告辞离开。
钱宝幺总结了一下这些所谓的亲戚,两个堂哥没吭声不知道怎么样,反正大伯大娘眼瞧着对他们不冷不热的,跟陌生人也差不多,而爷爷那边和稀泥,奶奶又冷眼旁观心里有刺,总之没一个好相与的,以后不来也罢。
而钱父钱母这边,估计被伤的次数多了,也只留下面上的恭敬,该怎样过自家的日子还是怎样过,
钱宝幺觉得这样就挺好。
不然要是钱家夫妻是任人欺负的愚孝软包子,那她就要重新考虑留下的问题了。
回家的路上,钱母终于放开了在老宅装相的拘谨模样,开始跟姐妹俩唠叨起钱老太的不是。
“你们奶奶只喜欢孙子,大半辈子都没变过,你们也别在意。”
“咱该咋样就咋样,还能因为她那点嫌弃不过咋地。”
“去一趟那边回来能少吃一碗饭,你俩以后没事儿也不用过去找嫌,凭她当年做的那事儿,幺儿就是不认他们也没啥……”
钱母一脸厌恶地说着,看来对老宅那些人同样也不是多待见。
真是相看两相厌。
钱宝幺点头应着,心想不知道发生过什么事,让亲兄弟亲爹娘生分到如此地步。
而且钱大伯和钱老太看到她时的异样,她可是都看在眼里的,里面八成是有什么猫腻在。
眼看着钱母就要提到那些过往的纠葛,钱父突然出声打断了她的话,提醒道,“你说那些事干啥,孩子们还在呢。”
“孩子在怎么了,有啥不能说的,正好让她们知道娘当初有多狠心,叫姐妹两个也警醒警醒,以后别被诓了去。”钱母不依,索性将心中最耿耿于怀的那件事在闺女们面前抖落开。
原来当初钱家小闺女幺儿不是被狼叼走的,对外为了颜面是这样宣称的,实际上孩子是被钱老太狠心扔掉的。
那时候小孩刚满月没几天,她趁小儿子小儿媳不在家,将小孙女往村外的山上一丢就不要了。
等钱父钱母干完活回家发现后立马去找,却一无所获,只听说有人看到孩子在山上林子里被野狼叼了去。
钱二根就是从那会儿开始分出来单过的,和老宅那边越走越远,不冷不热的不亲近。
夫妻两个心里是恨的,若是只被老太太嫌弃没生儿子没根儿也就算了,他们又不是不能生,以后多怀几胎总能让老人如愿,只是对方竟然嫌弃孙女嫌弃到把孩子丢山上自生自灭,一点不顾及他们儿子媳妇当父母的感受,真是令人心寒至极。
从那事过后,钱母又气又恨,再也没怀上过,直说是报应。
可惜老太太做的孽,偏偏报到他们夫妻俩身上。
不过这样也不错,老太太不是想要孙子吗,这下连多余的孙女都没了。
“幸好幺儿没事,现在还回到家了,不然娘能把这事儿记一辈子。”钱母又是庆幸又是咬牙切齿地作总结。
钱父只在起初阻止了一下,之后就在一旁格外地沉默,闷头往家走,对于妻子不满老娘的话也没反驳什么,间接证明那些事情都是真的。
钱宝幺得知后没什么特别的感想,觉得之前钱大伯和钱老太母子两人的反应果真是有猫腻,只是没想到里面还牵扯到一条小生命。
想必当年钱老太做那事的时候,钱大伯也是知道的。
就是不晓得他在其中扮演了什么角色,是推波助澜还是旁观着没有阻拦,也怪不得看见她时那么震惊不敢置信。
估计是没想到被喂了狼的人还能‘回来’,安生地出现在他们面前吧。
说了这些事,一家人回到家气氛有点低沉,心情都不怎么好。
不过很快他们就没时间想那些不好的事了,因为经过老宅那一趟,回来时许多人都瞧的见。
不到片刻,钱二根家找回幺儿的消息像一阵风一样地在村里传开。
冬日里无事,村民们吃罢早饭听到消息后纷纷跑来看热闹,钱二根夫妻忙着烧水煮茶招待上门的乡亲,倒是没闲工夫再低落难过。
钱宝芝带着妹妹大大方方地出来,让左邻右里七大娘八大爷看个清楚明白。
钱父给大家上着热茶,脸上重新显出了笑容。
钱母适时将找回闺女的过程讲一遍,同时将人已经上过族谱的事情透露出来,证明人确实是他们家的,以后正式是三里村的一份子了。
村民们本就知道点当年的实情,现下只看着钱宝幺那张脸盘子就信的真真的,顿时道贺恭喜不断。
钱母愉快地散掉一盘油炒过的南瓜子,心情又变的高兴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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