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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章：狐狸相公

时间：11-07 12:42 字数：6103

“咚”的一声巨响，我不偏不倚砸进王大娘田里，砸出个半丈深的坑。

柏崖抱着无忧赶来时，我满脸是血的从坑里爬了出来，坐在一旁哼哧哧地喘粗气。

“莲滟你伤得很重，我去给你拿伤药！”柏崖瞧着我一脸血，将无忧放下转身要走。

我叫住了他，“伤药无用！我逆了天道，撑不了多久！你快去山上找个刚出世还未睁眼的生灵来，凡人的婴儿不成，婴儿怀在娘胎里就定了命数。其他的，只要是未睁眼的飞禽走兽，统统可以！”

柏崖甫一听我逆了天道，脸色顿时发白，又听我催促得厉害，不敢多问转身进了山林寻找。

我闭着眼睛，将手贴在那团微光上，“这一回，是我没有时间再陪你了。”

无忧怯怯挪到我身边，小手扯着我的衣袖，“阿娘，阿娘你怎么了？”

我擦了一把脸上的血，将无忧抱入怀中，忍不住低下头亲了亲他粉嫩的脸颊，“阿娘不能再守着你了，无忧无忧，你快快长大吧！”

在无忧莫名不安的眼神中，我抬手，掌心按在他的天灵盖上，将仅存的神力尽数渡入他的体内。

转瞬间，他从半大的小娃娃，一点点长高，手脚变得匀称，脸上五官也渐渐长开，成了人间十来岁少年的模样。

我端详着无忧长大后的容颜，这张脸隐约有熙夜的影子，又与他亲爹不大相像。红色长发下，一双赤金眼瞳显得桀骜，身上的气息很是像我。再长大点，恐怕也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小魔王。

也不知，柏崖能不能将他管教好。

无忧望着自己长大的模样很是新奇，上上下下看个不停，也摸个不停。

柏崖走出林子时，手里捧着粉粉的一团，是个还未睁眼的毛绒小动物，我以为是个耗子，想着将熙夜魂魄放入小耗子体内，让他转世做个耗子精，他怕是不会乐意。

“莲滟，你看小狐狸可行？”柏崖走到我面前，小心翼翼展开手。

我听完后松了一口气，还好是个狐狸。

柏崖指着小东西一圈胎毛道：“我在山林里找了许久，只找到一窝刚生下来的小狐狸崽。养育它们的乃是一只人间白狐，我赶走母狐狸后，才从里面偷了一只出来。”

我转过手中四肢乱蹬的小狐崽，看了一眼它的腹部，“幸好，是只公的。”

柏崖诧异问：“公母也得有讲究？莲滟，你到底想做什么？”

我捧着手里小狐狸，将体内魂魄微光引到指尖，手指碰着小狐狸的额头灵台，将熙夜破碎的魂魄送了进去。

柏崖盯着我指尖的光芒，“这是一团生魂？气息……有些熟悉。”

做完这一切，我将狐狸幼崽送回柏崖手里，捂着自己胸口道：“这是熙夜的魂魄，以后便驻扎在这只小狐狸的体内。凡尘飞禽走兽开窍晚些，熙夜魂魄才能先一步占据它的身体，不至于无处可依。这一世，堂堂六界仙上仙，只能做一只狐妖了……”

我不住咳嗽，沙哑地笑了笑。

金光一闪，我唤出三叉戟支撑住摇摇欲坠的身体，我抬眸最后看了一眼柏崖，“大限已到，我要魂飞魄散了……”

手中跟随我万年的三叉戟，从末端开始一寸寸断裂化为齑粉，紧接着是我的身体……裂纹从头顶往下蔓延。

“阿娘，你怎么了？”无忧想要上前触碰我，却被柏崖拉住。

柏崖抬手，善解人意地将无忧劈晕过去，让他不至于亲眼看我魂飞魄散，化为尘烟。

我颤抖地抬起手，在身体彻底消散粉碎之前，将半颗心从体内掏了出来，一并递给了柏崖，“我魂飞魄散后，你不要告诉任何人……”

柏崖忧伤疼惜地望着我，在我化为齑粉消失的那一瞬，我听到柏崖低哑承诺：“好，我为你保密。”

无忧醒来的时候，我正用羊奶喂这只小狐狸崽，我一勺勺喂得仔细，喂完后还要帮他按一按柔软粉嫩的小肚子，生怕他会胀气。

做完这一切后，我找来一块棉布小心将狐狸崽裹好，把他稳当地放入竹篮子里。

我对待这只来之不易的狐狸崽，只怕比当年照顾无忧还要认真小心。

故而，无忧掀开被子起身后显得很吃味，“阿娘，这么丑巴巴的野狐狸养着做什么？养大之后，又不能下锅做道菜，还不如去后山抓两只野兔子养着。”

我守着竹篮，忍了好久，才忍着没告诉无忧，这只不能下锅烹饪的“野狐狸”乃是他的父亲！

三年间，我为了这只“野狐狸”劳心劳力，时时还需警惕着无忧吃味，将这只小狐狸丢出去。

每每下山买肉，给无忧带一份，就要给小狐狸带一份，偶尔还要为小狐狸换换口味，买一条鲜鱼或是买一只鸡。

好在三年后，小狐狸被我养得膘肥体圆，浑身白毛柔顺又光亮，看着就叫人忍不住想摸一摸，抱在怀里蹂躏一圈。

熙夜魂魄在小狐狸体内已驻扎稳妥，他有了意识，却还不能像人一样开口说话，需得再等上几十年，历个天雷劫。

等天雷劫过后，他化出人形，自然能开口吐言。

熙夜性子清冷出尘，这只有他灵魂的小狐狸也是如此。他时常挑个能晒阳光的好位置，优雅地打盹，或是给自己梳理毛发。

身上白毛一丝也不能乱，无忧想抱他几回，要么被他躲开，要么会挨上一爪子。

无忧疼得嗷嗷叫，回来就向我抱怨，“阿娘，快把那只臭狐狸扔掉！”

无忧说他是个臭狐狸，其实小狐狸身上一点味道也没有，也没有独属于熙夜的芙蕖莲香。

小白狐不喜欢无忧，却很喜欢我，一到晚上，他会从窗子边跳入房内，在我枕边找个舒适的地方躺下，蓬松的尾巴毛喜欢落在我的脸上。

后来，我下山去集市时，他也要跟着。站在我肩头，或是要我抱着。

卖肉的屠夫见了我的狐狸，好几次出高价要买，“小娘子，你这狐狸养得可真好！皮毛水亮，一丁点瑕疵也没有！我出一锭金子跟你买如何？”

我抱在怀里的狐狸，懒洋洋抬头，深黑的眼瞳冷冷地瞧他一眼，倒是将屠夫吓住了，“你这狐狸……倒是与众不同！该不是听得懂人话吧？”

我笑了笑，将他抱得格外紧，“你说得没错，他听得懂人话。我将这狐狸当相公养着，一锭金子买只狐狸是够了，买我的相公可不够！”

屠夫见鬼般盯着我，“养狐狸当相公？你怕是被狐妖缠上了！快走，快走吧！”

怀里的小白狐很满意我的回答，伸出舌头一遍遍轻轻舔过我的手背。

我将他抱起，忍不住亲了亲他毛茸茸的耳朵，“放心，我不卖你，出再多钱，我也不卖！”

晚上，我给小狐狸炖鱼汤时，柏崖来了。

柏崖还将无忧当成长不大的孩子，哪怕现在的无忧看上去已有十几来岁，十足的淘猴子。柏崖来时，还会给他带糖葫芦和藕糖糕。

无忧欢欢喜喜吃着糖葫芦，还不忘对我扮个鬼脸，控诉我的偏心。

等无忧跑出院子吃藕糖糕时，柏崖才撩开青衣坐下。

锅里鱼汤还未炖好，咕噜噜地冒着热气，原本打盹的小白狐见了柏崖，竟伸了个懒腰跑到我面前卧下，硬是横卧在我和柏崖之间。

柏崖瞧了瞧他，面上仍是温润的神色，“已有三年多的光景了，你还能守他到几时？”

我摇了摇头，“不知道，我总还有未了的心愿，不想离开。”

柏崖轻轻叹了一口气，“你应该清楚自己现在是什么，几十年后他渡劫时，你万不能胡来。你已经为他……”

柏崖轻抿住唇角，没有继续说下去。

一会儿，柏崖站起身隔着锅炉里的雾气，与我道：“我总是故事外的人，幻海中亡灵的悲欢离合与我无关。而今你的一切也与我无关，我什么时候才能做一回故事里的人？”

“我也想尝一回情的滋味，哪怕也是灰飞烟灭的下场……”

没等我回答，小白狐站了起来，他竖起蓬松的大尾巴，警惕地盯着柏崖，甚至低吼地露出尖牙。

我笑着，将炸毛的小狐狸抱起，抱在怀里温柔地为他顺毛。

“柏崖，六界生灵皆有他们命中的红线，你总有一天能与她相遇。但我不想，你也是灰飞烟灭的结局。”

柏崖唇边如沐春风的笑容，稍显苦涩，“你多保重，哪日撑不住，提前写信告诉我。”

时光一晃而过三十年，三十年后住着熙夜灵魂的小白狐，已幻化出了一半的人形，只是还留着一对雪白柔软的耳朵，和一条毛茸茸的狐狸尾巴。

那张脸，应是熙夜小时候的模样，粉润的小脸如同玉雕，只是一双漆黑的眸稍显淡漠，至于头发的颜色，与毛色相近，乃是银白色的。

这和当年的熙夜，并不相同。

六界皆道，熙夜上仙为除邪魔烛九阴，用了上古仙法九霄净浊，以魂飞魄散为代价，使烛九阴永久沉眠于虚空之中。此后，六界再无风姿卓越的仙上之仙！

六界都以为熙夜已经魂飞魄散，再给他取名为熙夜，并不妥当。

我想了想，给这只我亲手养大的小狐妖，取名为“夜晞”，是将他原来的名字倒了过来。此番也是取巧，为了省事。

想当年为无忧取个合适的名字，真真是费了我不少脑筋！

夜晞顶着狐狸耳朵和尾巴，进不了学堂读书，却很羡慕无忧学问高。无忧少不得在夜晞面前显摆学问，却忘了他那点学问，还是当年熙夜亲自教导他的。

见无忧时常欺负夜晞，我头疼不已。听着无忧变声期，粗嘎聒噪的嗓音，我更是心烦。遂将他赶去魔界历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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