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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7章：悠悠比目【正文完结】
金元宝在谷中呆了快一两个月，燕孤北走后越发无聊起来。秋叶原叫人做了个小摇床，金 元宝此时就枕着手臂靠在摇床上，懒洋洋的，床内金锭子咿咿呀呀，挥舞着小手，不知道说些 什么。
金元宝伸手在他脸上戳了一下，他便眨着眼睛咯咯的笑，啾着那双玄色的眼瞳，心里越发 想和他有一双相同眸子的人。
“燕玄同。”金元宝喃喃，戳着小娃娃的脸问：“金锭子，你喜不喜欢这么名字？”
凌华拿着刚挤出来的羊奶进来，见到金元宝戳的开心，吓了一跳：“元宝，你瞅瞅小金锭 子细皮嫩肉的，给你戳坏了可怎么办。”
金元宝见到凌华，掀了掀眼皮，把手收回来：“哪有这么娇嫩，昨日还贪玩，从摇床里爬 了出去，摔在地上都没磕出个口子来。”又问：“小燕哥今日的纸条送过来了没？”
凌华心里一惊，背对着金元宝垂下眼睛，把小金锭子抱在怀里，低头去给他喂奶和：“啊 ，听叶原说好像是到了，你去问问。”
金元宝一喜，从椅子上站起来，有些激动：“你照顾小猴子，我去找舅舅。”
“去吧。”凌华哄着小金锭子，佯装拍着：“瞅瞅你爹，可真不疼你。”
金元宝听到了，回头横了凌华一眼：“你可别拐我儿子。叫我知道了，抽死你！”
凌华哈哈直笑，小金锭子也跟着咿咿呀呀，见着开心极了。
天气已经有些冷了。金元宝一出去便给刮起来的风冻了个激灵，他吸了吸鼻涕，拢紧身上 的薄袄，走到秋叶原房门前大咧咧推开门进去。
秋叶原正拿着一张纸条，坐在桌前，像是在沉思。
“燕孤北的？”
“恩。”秋叶原神色不变，见到金元宝闯了进来，不动声色把手边的一封信，随手拿了一 本书压下。把纸条递给他。
金元宝笑着接过去。上边统共就几个字，金元宝翻来覆去的看，看了半晌，才把纸条塞进 袖中，对秋叶原道：“说是昨日到京城。再过几日，若是成功了，也该回来了吧。”
又问：“舅舅，前些日子我叫送出去给我家仆头子的信可送出去了？”
他担心燕孤北孤军奋战，故想要徐照去找林天离，借一点大内高手护着。
“送了。”
金元宝点头，又对秋叶原说：“舅舅，等到小燕哥回来，我们便出谷去。”
“恩？”秋叶原不解。
“在这里呆了好几个月，我也得回去看看，不晓得徐照有没有把我的绿波山庄给糟蹋了。
”
秋叶原抬手的动作顿了顿，金元宝以为他是不舍，笑着说道：“放心，你们不时来绿波山 庄玩，整个百草谷的人我养得起。”
他顿了顿，又说：“再说了，还有新帝在呢。不用担心，咱们现在都有靠山，可以横着走 了。”
最值得金元宝开心的就是林天离这几个月来颇有些成效，听说江南在他的治理之下有条不
紊，兴盛繁荣。而且林天离自己是姜族人，也在趁此机会，改变文国之人对姜族人的看法。
不过金元宝前阵子调养身体，并不时常与外界接触，是以这些消息都是秋叶原告诉他的。 金元宝自然也不疑有他。
听到他这样说，秋叶原嘴唇抿了抿，眉目间有一丝悲悯，很快便消失不见。语气平常的说 :“百草谷是枯寂无聊了些，凌华也好阵子没回栎城了。”
金元宝听到他的答复，一下子笑了起来。这样最好，等到燕孤北回来，他们索性一道回去 。而且照着秋叶原说的，林天离肯帮忙，他的小燕哥怎么着命还是会留着回来的。
想到这里，金元宝顿时觉得整个人放松了不少，桃花眼也终于有了笑意。
秋叶原望着金元宝的背影，独自静坐了许久，走到一侧书架前，拿出一上着铜锁的漆木盒 子，漆木盒子里装有刚刚金元宝拿走的，一模一样的若干纸条。秋叶原看了一下纸条的数量， 大概还能拖金元宝十天半个月。
他抿了抿嘴唇。他把东西重新上了锁，放回到架子上。随后在没有人注意的情况下去了孤 枕崖。
孤枕崖内之前阴阳鱼盘已经被人撤走了，此时里面有一玄冰棺，棺木中躺着一成年男人， 面容俊美，身材伟岸。若不是脸色苍白的毫无血色，看起来就跟睡着了没什么两样。
玄冰棺中之人正是燕孤北。
那日行了生死续后，情况比他们想的还凶险，行生死续的途中出了点差错，小金锭子手臂 上的火彤花不知何故发出金光。秋叶原受这金光影响，差点没有成功完成生死续的流程。却延 长了生死续完成的时间，导致燕孤北身上大半的血都被放了出来。
燕孤北去了七成血，若不是有仅剩的金翅莲吊着性命，怕是早就没生息了。
虽然秋叶原拼尽全力保住了燕孤北的性命，可他始终也没醒过来。就这般在玄冰棺中躺了 月余。不吃不喝，彷如老龟冬眠。
秋叶原每隔三日替燕孤北施以金针秘术，希望能够有回天之力。可是，已经快一个多月了 ，燕孤北却没有任何转醒的迹象。
与此同时，秋叶原又按照燕孤北所言，掐着日子把纸条交给金元宝，毕竟下笔之人深谙金 元宝脾性，这么多天过去，也没叫金元宝发现什么不对劲儿。金元宝便一直被蒙在鼓里，出了 月以后，照着秋叶原所说调理身体，身体恢复得很好，也没落下什么病根。
心里心心念念等着燕孤北回来，带着小金锭子，两人一道回绿波山庄。
如果事情能按照燕孤北设想的。再十日后，金元宝会收到燕孤北绝笔书信，金元宝或许会 伤心难过，可是有了小金锭子，两人相处这么多天，金元宝舍不得金锭子独自一人，金元宝一 定会活下去。
哪怕只是为了孩子活下去，这样也就够了。
可是纸终究是包不住火，又或许是冥冥之中造化弄人，终究叫燕孤北的计划落了空。金元 宝知晓真相那天，天色很好，日头也格外的足。
林天离稳定了朝局，听闻金元宝生了孩子，按捺不住心情。交代了林文正以后，竟然与宫 中暗卫一起，连夜奔赴百草谷。
没有人想到，向来战战兢兢的新帝居然会做出这般举动，他的到来所有人都始料未及。成
为燕孤北完美的计划之中的一个变数。
而又怡巧，那日凌华陪着秋叶原去孤枕崖大石壁后见燕孤北，是以知道实情的人都不在金 元宝旁边。
林天离是新帝，又有王公公陪伴，百草谷众人自然不敢拦他，也没有人想着去通知谷主。 他进了谷内第一件事情便是去见金元宝。
彼时金元宝正抱着小金锭子在竹屋前的火彤花海旁晒太阳。
一大一小坐在一张榻子上边，金元宝懒洋洋靠着手臂趴着，金锭子趴在他脚边，小脑袋抬 起来，左右转。
林天离在朝堂之上端着架子惯了，行事作风和之前的小乞丐天壤之别，颇有威严。
“元宝。”
“皇上？ ”金元宝正眯着眼睛，听到林天离的话，惊喜的抬起头，林天离本来抿着嘴唇，
见到金元宝，便不自觉露出个笑容，扫了一眼他脚下的金锭子：“你真是偷得浮生半日闲呐！
”
“哪里哪里。你怎过来了？ ”金元宝笑眯眯的爬起来，把金锭子抱在怀里。少爷做别的事 情做不好，抱孩子也抱得惨不忍睹。林天离虽然没纳妃，不过文帝的子嗣里面也有一个刚出生 的，他直接过继过来做了儿子。他抱着金锭子，手法竟然比金元宝还要熟练几分。
“你这爹做的可真不够格。”林天离拿他打趣儿。
金元宝无所谓，端着个小盘子，里面都是火彤花的果儿，正是金元宝极爱吃的小红果。往 嘴里塞了一个，小金锭子看到了，咿咿呀呀的要，金元宝拿起一个晈破了皮儿，把咬开的那口 子塞进金锭子嘴里，叫他吸汁水。他见到林天离，一时间也没注意他皇帝的身份，直接道：“ 对了，燕孤北他们到哪了？”
林天离楞了一下。
金元宝等了一会儿，没等到他回答，彼时还没察觉到什么不对劲，看着林天离，说：“徐 照他们没来找您？”
“徐照找我做什么？ ”林天离不解，是以没自称‘朕’。
金元宝喂红果的手一顿。突然一阵心慌，嘴唇抖了抖，表情严肃的望着林天离，急促道： “小燕哥去刺杀沈业，我怕他一个人不安全，便写了信给徐照，叫徐照去求你，给他一些人手 陪着一起去。你怎不晓得这件事情？”
林天离表情更是错愕不解：“沈业两月前便被呼延孤秘密处死了。这件事情我和谷主说了 。你们到底在干什么？”
咔哒一声，金元宝手中瓷碟落在地上，摔得四分五裂，小红果儿皮薄，一下子便摔烂了， 落到地上，跟一团血一样。金元宝双目赤红，心里有什么东西随着瓷碟一道摔碎了。林天离的 反应做不得伪，他什么都不知道，意味着什么，意味着有人骗了他！燕孤北为什么要骗他，燕 孤北现在在哪里！
金元宝什么也顾不得了，猛地朝着谷外跑，见到人就问秋叶原在哪里。众人都晓得他是谷 主的外甥，谁敢轻慢，有人便答：“谷主每三日都要去孤枕崖，既然不在竹屋内，应当在孤枕 崖了。”
金元宝话也说不出来，疯狂的朝着孤枕崖跑去，他身子金贵，跑的踉跄，却不曾停下步伐 。孤枕崖很高，金元宝的体力要上去也有些难度，可是他便这样连跑带爬的上去了，双目赤红 ，神色疯癫，与从孤枕崖大石壁之后走出来的秋叶原二人碰个正着。
金元宝猛地上去掐住秋叶原的手，五指用力极大，像是要陷入肉中一样，叫秋叶原皱起眉
来。
“他呢！他呢！”
秋叶原和凌华同时一惊，凌华往前一步，想叫金元宝放下秋叶原，“元宝，你冷静一些。
”
“燕孤北呢！燕孤北人在哪里！”他害怕，燕孤北绝对不可能无缘无故的离开，纸条上明 明是燕孤北的字迹，这不可能，除非是发生了什么事情。金元宝的眼眶里迅速蓄满泪水，紧张 的浑身发抖，讲话都带着颤声。
秋叶原哑声，先是错愕，后是无可奈何。最后叹了一口气，悲悯的望着金元宝：“跟我来
”
〇
石洞很大。金元宝的目光定定的望着最中间的玄冰棺，脚步一时有些颤抖，不敢抬脚踩下 去。秋叶原和凌华沉默的站在金元宝身边。金元宝深吸一口气，眼泪已经从眼眶中涌了出来， 透过玄冰棺，依稀能够看到里面躺着的人影，而燕孤北就算是化成灰烬，只要他一息尚存，便 决计不会认错他的小燕哥。
金元宝双腿好像被灌了泥，咬着腮帮子走了两步，一个趔趄摔在地上。猝不及防，秋叶原 和凌华都没反应过来。金元宝咬牙从地上爬起来，手很疼，大概是被细碎的岩石给割破了手， 金元宝却感受不到。他赤红着眼眶，目光死死盯着玄冰棺，盯着玄冰棺里的人。
那是燕孤北，是他的小燕哥。
金元宝的眼泪顺着漂亮的桃花眼，从眼角落到腮边，最后滴落在地上，一下子便晕开来， 消失无踪。金元宝咬着牙，他好像只能看到那个目标，不断前行、前行。
明明一路走来都是甜蜜的，可是这一瞬间的苦涩与悲伤好像一张大网，笼罩着金元宝，仿 佛了无生趣一般。甜好似只有一瞬，苦却能苦上很多年。
他终于走到了燕孤北身边。也许不能用‘走’来形容。金元宝慌乱的没有了力气，到最后 整个人是在地上爬行的一般，他的腿脚打颤，伸手进去，摸到了燕孤北的双脚。
冰冷的双腿。
他膝行了两步，摸到了燕孤北的手，也是冰冷的。
金元宝不害怕这种冷，他把燕孤北的手抬起来，把他温热的脸埋进去，满脸的泪水都糊在 他的手心。燕孤北一动不动，若是他醒着，怎么舍得自己哭泣。
抽泣声低低的，不知道有多久，金元宝有些累，他跪在地上，靠在玄冰棺旁边，脸色染上 了燕孤北面容之上的青白。
“到底、到底怎么回事。”说话之时还带着抽噎，连一句话都说不完整。目光却又定定望 着燕孤北的脸，双目噙着泪水，看不清楚。
秋叶原难过的闭上眼睛，面容亦有一丝不忍。然而金元宝既然发现了，再瞒下去，也没有 了必要。
他原原本本的把事情的始末都说了。金元宝听完，竟然有些无动于衷。
其实不全然是这样的，比如在说到燕孤北毅然决然要用生死续为孩子续命的时候，他见到 金元宝面容浮现一抹愤怒，可那样的愤怒很快便被更加深沉的悲哀所笼罩，最终看不清楚。等 秋叶原说完，金元宝的脸上已经是一片木然。
他十分冷静。秋叶原和燕孤北有无数个设想，金元宝如果知道了真相会怎么样。会闹，会 哭，会难受。
但是都没有。
金元宝面无表情，在那一个瞬间，好似燕孤北身上的沉稳冷静在他脸上重生。
金元宝跪在地上，用自己的袖子仔细擦去燕孤北手上被他弄上去的眼泪，一根一根手指， 擦得十分细致。他的袖子弄脏了，他也不管，又跪在玄冰棺旁边，替燕孤北仔细擦了擦脸，目 光游移过他俊秀的眉眼，英挺的鼻子，还有总是抿成一条直线的嘴唇。最后落到冰冷的、泛着 青色的唇上。手指压了压，有些冷的缩回手指。
金元宝认真吻了吻燕孤北的嘴唇，做完这一切，便转身走了。明明腿上还带着伤，也不管 不顾。
他一瘸一拐，背影叫人心酸。秋叶原和凌华楞了一下，从未预料到金元宝会有这样的反应 ，都吓了一跳，连忙跟上。
所有人来得快，走得也快，谁都没注意到燕孤北垂落在身侧的手指轻轻动了动，面容上浮 现一抹痛苦。
金元宝回了一趟小竹屋，抱了抱小金锭子。林天离等人随后知道了真相以后都心惊胆战的 ，秋叶原匆匆赶过来，安慰道：“元宝，前些日子我替孤北施针。虽然目前还没醒，但也不是 毫无希望。”
金元宝点头，他的眼眶还红着，面上却镇定：“舅舅，小金锭子的大名，叫燕玄同。”
“我晓得。”秋叶原皱眉，不明白金元宝什么意思。但是金元宝说那句以后，便没再说别 的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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