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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熏心

李封衡是内阁首辅, 总揽内阁大权, 手下门生无数，是大齐一个很难拔除的势力, 为了对付李家，萧桢他们花了三年多的时间。

而李封衡能带给魏王的助力更是不可小觑, 尤其是在两家联姻之后，强强联手的局面就连萧桢也不能不防, 所以才急于找到李封衡的把柄。

魏王因为身份不同, 总有推出去替他挡刀的暗手，而李封衡不一样，他寒门出身, 许多事讲求亲力亲为, 即便不是他亲自去做，也总会经过他的手。

只要将李封衡拉下马，魏王也会跟着露出破绽。

萧桢他们也想过魏王可能会到最终舍弃李封衡这枚棋子，但在萧筑娶了李采妍之后就断了这种猜想。

可他们怎么也想不到魏王竟然连自己的亲儿子也可以舍弃。

本以为用封旭钓到萧筑这条大鱼是情理之中的事，可最终持着鱼竿的人却成了魏王殿下。

躲在暗处还不等出手的暗影卫眼睁睁地看着魏王的手下在一群黑衣人中救下了封旭，为了避免魏王将那些黑衣人杀人灭口，暗影卫只能现身，但头功还是被抢去了。

萧桢收到消息的时候，暗影卫已经将人带到了天牢里, 而魏王请求进谏，不为自己亲儿说情，言语之中尽量摘清自己, 一副大义灭亲的架势。

魏王的举动虽然打得萧桢措手不及，可越州的事还是要尽快昭告天下。

封旭在越州拿到的证据，一桩桩一件件都直指李封衡：下令要求修坝工程偷工减料，伪造材料数量以牟取大额银款，杀害越州知府卢之青，灾后哄抬米价横发大财，致使许多百姓命丧洪灾流离失所。

所有罪状一一陈列下来，足矣让一个朝廷重臣的家族覆灭。

李府很快就被查封，而与李府有裙带关系的荣显郡王也早就下大狱等候听审。

李封衡从寒门之子一步步走上官途直到官拜内阁首辅权利在握，当时谁也没想到他会沦落到阶下之囚这样狼狈的局面。

闵恪去牢里看他的时候，他穿着带补丁的衣服，虽落拓，却整整洁洁，就和刚进大牢时候一样，端坐在草垫之上。

郭暖轻车熟路地给闵恪打开牢房，待他走进去，又挥退了狱卒，自己也退了出去。

“首辅大人。”闵恪先是拱手对其行了一礼，才坐到高凳上。

“你若是到这里只为了折辱老夫，我奉劝你一句，还是回去吧。”李封衡闭着眼，一副事不关己的口气，漠然无畏。

闵恪不管他看不看得见，只是摇了摇头，随后犹如自言自语般说了起来。

“李封衡，字永廉，卢州和县人氏，幼时清苦，食不果腹，勤学苦读十年，却在开历六年被人顶替名额，是甲巳舞弊案的受害者之一。此案被翻案重申之时，大人已经是入阁拜相，而大人正是主审人之一。”

“大人即便来年再考也依然能得先皇钦点探花郎，好像自来就该生在这官场。翰林院，六部再到内阁，大人也算是一步一个脚印，花了十年才出头为自己洗刷冤屈。刚刚做到首辅位置的时候，大人变法革新，一力为百姓谋福祉，还特意为寒门子设立了清潞书院，带出来一批刚正不阿清廉公正的大臣，卢之青便是其中之一。”

“大人官至内阁首辅，除朝服之外，平日里穿着的衣服还打着补丁，衣物被洗得泛白也不换新，听说早晨也只是稀粥鸡蛋，从不铺张浪费，这习惯一直延续至今。”

“大人也曾经是一个好官，就算是现在，在许多朝臣和百姓眼里，你也不是一个会贪赃枉法排除异己之人，功名利禄这四个字，看起来大人似乎没有一个在乎的，谨祗一直在想，到底是什么让大人变成现在这副模样。”

闵恪将李封衡的生平通过三言两语说了出来，如果不加之后他犯的重罪，似乎是一个经邦济世克己复礼的好人，连李封衡自己听了之后都睁开了眼睛。

他笑了一声：“那你现在想明白了吗？”

“晚辈曾问过姜太医，为什么歹人会用如此歹毒的手段谋取别人性命，姜太医说，‘我行医济世，习的是医术，不是害人之法，所以不懂，就算懂了，也无法理解，你问错人了’。”

牢房中，安静片刻，突然爆发一声哄笑，李封衡抚着胡须，仰头大笑许久才消声，半晌才道：“你不懂，是因为你还没达到那样的高度罢了。”

“那大人站得足够高了吗？”闵恪反问。

“于我来说，从来没有‘足够’一说，攀登的顶点是无穷无尽的。我可以一日三餐粗茶淡饭，也可以旧衣翻新因陋就简，但关键在于，只要我想，我可以随时抛却这种生活。”

李封衡张狂地伸出手，重重一握：“关键是手里的东西要紧紧攥住，为此，一定要爬得更高更远。”

“可你还没等到享受这个的机会，就进来这里了。”

“你错了，”李封衡收起手搭在膝盖上，轻轻向后一靠，后脑顶着冰凉的墙壁，看着顶上，“我只是享受权利在握的乐趣本身，而不是它能带给我的东西。闵恪，总有一天，你也会变的。”

闵恪拧眉看着他，没有答话，李封衡却突然坐正身体，整了整自己的衣袖，铁链在空气中发出“锵锵”的声音。

“我不觉得是我输了，我只是运气不好而已，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不管是魏王，还是圣上，我的权终大不过王权和皇权，这不是我的错。你也一样，虽然你同圣上自幼一起长大，情坚似铁，可你的存在一旦威胁圣上的地位，结局与我无二。只不过是个先来后到的顺序罢了。”

闵恪没有反驳，而是自顾自地笑了笑，在这样一番恫吓后有一点突兀。

“大人既然懂这个道理，为什么不知道收敛一点呢？”

李封衡顿住，没想到闵恪问了这样一句话。

他本以为闵恪会揪住他无二心来说，然后在这里慷慨激昂一番，告诉他自己绝不会步他后尘，他会一直忠于圣上。

没想到闵恪没有反驳他那个观点。

对啊，为什么他明明知道这个道理，却还是坐在这个阴暗潮湿的牢房里了呢？

李封衡突然沉默了。

闵恪站起身，脚踩在枯草之上微微向前探出身子。

“因为你停不下了。”闵恪道。

“因为你恋栈权位，手里的东西一点也不愿松开，你明明知道这其中会带来的后果，却依然铤而走险。”

“你不是运气不好，也不是天不容你，功，名，利，禄，你自己说自己不稀罕，可你哪个都没有放下，为什么要占着重权高位，不就是为了这四个字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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