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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柯澜醒了，长长呼出一口气，慢慢睁开眼，他好像睡了很久很久，久到四肢麻木，睡得很沉很沉，沉到满身困倦。
一室昏暗无光，柯澜转了转眼，只瞄见远处有一小撮光，似是烛火。
他有些困难地转头去看，从模模糊糊之中渐渐抓住了光亮，光晕犹如薄雾轻轻散开，终于让柯澜能看清楚四周。
这是一间宽敞古朴的屋子，陈设简单，自己躺在塌上，不远处的几案上置了一盏灯，正是唯一的光源。
柯澜缓缓喘了口气，不禁思索发生了什么。他记得，他受了很重很重的伤，胸膛被贯穿，鲜血满眼，他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变得冰凉，只能看着风霁说不出话来。
风霁……
柯澜合上眼，脑海中都是风霁的模样，他恍惚听见风霁喊他的名字，说他不准死。
是了，他是死了吧。怎么能不死呢？他又不是西丞，不是神，不是魔，不是不死之身，血都流干净了，如何能活着呢？
他这是在地府了吧？柯澜不由笑了。
他临死之前，还想与风霁说两句话的，那些话此刻还在他喉间，终究是没能说出口。
柯澜心里有些酸楚，是遗憾吧……不过，也好，他有什么资格说那些话呢？罢了。
柯澜再次睁开眼，免礼撑坐起来，一室幽暗，清冷的有些可怕，原来人死之后是这样的吗？孤单席卷而来，他突然觉得心中荒芜、空虚。
人终有一死，柯澜平静接受，可死后呢？去往哪里？顿时，全无目的，毫无意义。
柯澜突然感觉到脚边似乎触到了什么东西，动了动。他定睛去看，似乎是有什么东西俯在他的塌延，又动了动。
一个孩子，一身黑衣，乌漆嘛黑的隐在柯澜身边，方才没有动，竟然这么无声无息的，一直就趴在柯澜的床脚，突然起来，吓了柯澜一跳。
小孩子揉了揉眼睛，歪头与柯澜对视了片刻，突然跳起来：“醒了？醒了！醒了！”
然后就叫喊着跑了出去。
醒了？
他不是死了吗？
方才那个孩子是谁？为何看着有些眼熟？
柯澜忽然想到小风霁，那般隽秀又冷漠的模样，柯澜不由笑起来。风霁是他见过最好看的小孩子，也是他见过最好看的……神。
柯澜无声一叹。
动了动手脚，柯澜慢慢起身走下床榻，慢慢走到几案旁，抬起了唯一的一盏灯，慢慢在屋里走动起来，靠着油灯的一点光芒，一点一点看了看这屋舍。
柯澜原本睡着的床榻，那孩子急急跑出去的房门，一侧几案、书架、桌椅、茶碗，另一侧，一面木刻屏风阻挡，柯澜走上前，屏风上刻着的似乎是什么文字，一大篇，柯澜一个字都认不出来，摇头作罢，绕过了屏风，再多走两步，又是一张床，帐幔轻垂。
柯澜的脚步停了停，抬手之后又有些犹豫，最终还是好奇地掀开了帐幔薄纱。
灯火如豆，只够照亮柯澜眼前的寸许之地。
却足够柯澜看清床上躺着的人，正是他自己，熟悉，又很陌生。
“你还没死。”
柯澜一震，身后传来的声音是风霁。
风霁走到柯澜身边，沉沉叹了一声，又重复了一遍：“你还没死。”
他怎么能不死？他若不死，眼前的是谁？是什么？床上躺着的人，或者说，放置着的尸体，分明是他柯澜。
床上的这个柯澜，双眼紧闭、面色灰白、毫无活人生气。他曾在地宫中见过一个差不多的尸首，那是武进帝的。栩栩如生，却是死的，风霁说，是死的！
柯澜不敢转头看风霁，他现在的脸色是不是也如这具肉、身一样？面如土色，恰似鬼魅？他虽不大在意样貌，但他知晓自己模样是不错的，父母给了他一副好皮相，他不骄傲，且尚算爱惜。他不想自己死后居然是这个样子，与他见过的许多尸首一个模样，死人模样。他更不想风霁看见他这个模样！
风霁看着柯澜低头沉默不语，心里忽然沉重起来。他一直在等柯澜醒来，却没想一想，等他醒来，是否能接受自己身魂分离，是否能接受这样半死不活的样子。风霁并没有问题柯澜是否愿意。
风霁欲言又止，反反复复，半刻时间，终于轻声说道：“我……这里是酆都。”
酆都？
柯澜听见这个地名，突然好像回过神来了，怔了怔，却仍旧没有回头看风霁。
“酆都，酆都连接地府，你若不愿意，我便送你过去。”风霁数万年恣意而为，谁敢逆他的意思？他从未有过此时此刻的慌张，突然发觉自己做错了，或许错的离谱，当时情急，他根本没有细想，现在只能战战兢兢地看着柯澜。
“为何……”柯澜闷闷地开了口，声音沙哑低沉，听着有些飘渺虚弱，大约这就是幽魂该有的嗓音吧，柯澜无奈扯了扯嘴角，问道，“为何带我来这里？不是说，肉身在这个地方不消半刻就会腐败？我……应该不止半刻了吧？”
柯澜哽咽在喉的话，风霁却听见了，他“死了”自然不止半刻。
“你睡了两日，我用秘术封存了你的肉、身，能在酆都留存一个月。”风霁坚持，柯澜还没死，直到柯澜自己决定要去地府之前，风霁便认定，他未死。
“为什么？”柯澜垂眼看着他自己，不知道自己能说什么，想说什么。风霁怎么会将他带来酆都？他不是武进帝。风霁也不是西丞。
风霁沉了口气，说：“是因为我，才会打乱了你的命数，你本不该就此死去的。更不该，在我眼前死去。”
柯澜缓缓抬起头，转而看向风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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