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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酆都只有一座酒楼，名不归楼，楼内只售一种酒，名望醉。望醉之烈，神仙也倒。

风霁喝得急，半盅酒下肚，便有些上头。风霁支着脑袋，又喝一杯。他素来不好酒，何况九重天上的酒虽醇厚，却没什么力道，不得他所喜，望醉却很好，可惜望醉只在酆都有，可惜酆都他又不该来。

来都来了，偏生对面这位柯大人油盐不进，这究竟是他风霁的性命？还是柯澜的性命？

这么许多年，简直与日月同久的岁月里，还从未有过什么人令风霁这般操心，操心也便罢了，怎的还拗着风霁不听劝，到底有没有将他风霁神君放在眼里了。

风霁握杯抬手又是一杯下肚，正准备再斟酒，柯澜一伸手，稍稍使劲将杯盏夺了过来：“这酒太烈，不好多饮。”

风霁一手空握，抬眼瞧柯澜：“你是否小瞧了本神君的酒量了？”

“若是为我，大可不必。”柯澜收了杯盏，封了酒壶。

“必，或不必，是我说了算。”风霁与柯澜对视。

这两日，风霁是细细看了柯澜许多回的，单论皮相，柯澜就不比仙家天神差半分，昏睡时眉目安宁，抛却皮相说，英武之气更远胜众神仙，同是以剑入道，崇光飘逸出尘，而柯澜素日看似沉静内敛，却宛若一柄神兵，杀伐锐利无鞘可收。

风霁总有一种恍惚之感，柯澜令他觉得熟悉，说不定曾经相识 ，可他又似乎并不记得。这让他很不悦。

柯澜说：“我不过是个凡人，不值得。”

“不值得……？什么？”风霁歪着脑袋静静看着柯澜，“当真稀奇啊，你可知，西丞来求过浮渊君，替武进帝求的。求生是人之本能。你倒好，救了你，还偏要想求死。”

“我不想求死，却明白，西丞强求都不能得，便是不可得，便也不值得。”

“你若不是存心跟你自己过不去，就是存心跟我过不去。”风霁撑着脑袋，按着眉心，酒意正酣，略有微醺，忍不住摇头。

柯澜却道：“曲遊说，酆都地界奇异，地下有灵脉暗涌，同时又会渐渐吸取生魂精怪的灵气，所以，才会与你们不大好，所以，曲遊才是孩童模样。你救我，难道不是与你自己过不去？”

风霁半合了眼，懒洋洋地说：“你非得给我添堵，还成我的错了。也罢，我给你一夜时间，你自己想想，若想死，我便送你去地府，省的浪费了我的百色凤冠花。”

风霁拍案而起，身形晃了晃，略有些站不稳。风霁摇摇头，他法力受缚，连酒量都一起消失了吗？

柯澜迅速伸手，一把将风霁拉住。

风霁眼前一晕，便无知无觉地倒进了柯澜怀里。

风霁先与黎衍喝了一盅酒，又与柯澜喝了一盅，望醉酒劲又凶又猛，风霁从不贪杯，论酒量实在是不算好，自然受不住。

可风霁这么一醉，醉的柯澜措手不及：“风霁？风霁？”

风霁是真醉了，柯澜松了口气，看着风霁嘴角浮出一些他自己都发现不了的笑意。

柯澜将风霁搀扶到自己的床榻上，盖好了被。

一时间，柯澜好像感觉回到了自己的小院子，他刚刚捡到风霁的时候，一室安静，只有他们二人。

柯澜伸出手，想替风霁理了理额间、鬓边散乱的发。柯澜的手离风霁的脸颊不到寸许，却生生的顿住了，他记得风霁是极为讨厌旁人的触碰。柯澜看着风霁脸颊微红，是睡熟了，还是忍不住小心翼翼地撩开遮掩在风霁脸上凌乱的碎发。

柯澜坐在床边脚踏上，无声无息地，全神贯注地看着风霁许久许久，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似乎什么都没想，看着风霁他便觉得心里安宁，其他什么都无需在意。

他不知道自己该向哪里去，求生或者接受死亡，他只是觉得时间太短太快，人人生太匆忙太无常，他能看着风霁多久？能看几回？

若非风霁喝醉了，他恐怕连这一次机会都没有。

柯澜无声一叹。

柯澜想喝酒，他偏过头去看还搁在桌上的望醉。他或许不惧生死，可这个时候，他畏惧失去，失去再醉一场的机会，再看一眼日光的机会，失去坐在风霁窗边的机会。

这个时候柯澜好似悟到了什么，人痴心所求长生不老，或许并没有什么好，西丞为了武进帝忍受数百年的孤独、毁了自己的道行、与魑魅魍魉为伍，求而不可得，让柯澜原以为可笑之极，令风霁以为荒唐之极的偏执，只是为了“来日方长”四字而已。

柯澜看着看着风霁，忽然慢慢垂下了头。

若有来日……

柯澜听见脚步声入了院子，大约是曲遊和绿依回来了。

果然不多会儿二人出现在屋外。

“柯……”

柯澜比了个禁声的手势，站起来，走出去，轻轻带上门：“风霁醉了。”

绿依闻言一笑：“我们酆都的酒，恐怕比九重天上的还烈一些。”

“那我也想尝尝。”曲遊看向绿依。

绿依笑着应下：“我这就去取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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