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在这里等我。”

风霁望着柯澜，终于点了头，柯澜转身要走又被风霁一把拉住：“不要与他们正面冲突，不要做危险的事情。”

“嗯，好。”柯澜一口答应。

风霁却还是不肯松手：“不许冒险！”

柯澜看着风霁郑重点了点头：“好。”

风霁拉着柯澜还是不大情愿松开，心里就像是扯了一丈多远的浆糊，粘腻的要死，断不掉、甩不开，糊满了身上心里的千疮百孔，甚至闷得他快喘不出上气，整个人就僵住了，紧紧住着柯澜，不知不觉就越抓越紧，越不舍得放开他。

片刻，风霁的手指动了动，他发觉自己这样无理取闹、不知所谓的十分可笑，但他笑不出来，反而好似憋了一肚子委屈想哭，他低头看着自己紧抓着柯澜的手，好像自己的心神很难控制自己的躯体，强硬地一点一点掰开自己的手指，终于松开了手，一下子如同深坠水底，有一种与世隔绝的无力。

柯澜反手轻轻将风霁才挪开一下的手握起来，扣在自己的手心里，温柔有力地将风霁从自己心里的一团泥沼里拉出来。

“我速去速回，绝不犯险。”柯澜上前一步靠近风霁，只是一句听着像宽慰的话，突然搔得风霁耳朵都烫了，分明不是什么情话，却仿佛成了风霁最心醉的一句。

风霁略显笨拙地也握了握柯澜的手，意思是，明白的，你去吧。

可在柯澜松手之前，风霁不想松开他，仿佛一松开柯澜就会走丢了似的。

风霁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样的神情，但他知道自己一定不是个神仙的清雅模样，他心里很乱很慌很不安，他自己都说不清楚为什么。也许是他自己冒险的事情做起来驾轻就熟，完全不管不顾，可当他成为那个被抛在身后的人的时候，才能感觉到那种被人逼着站在悬崖边上，进一步是万丈深渊，退一步却完全不能，是一种什么样的感受。

柯澜缓缓松开了手，风霁一直垂着头，看着柯澜的手抽离开，心头蓦地一跳，在柯澜转身之前，将他拉回来，勾住他的脖子，吻在他唇上。

啊呀苍天啊！曲遊猝不及防地看到这么一幕，感觉扭头蒙脸捂眼睛，他什么都没看见！看不见！他感觉自己要瞎！

柯澜乍有些惊，倏忽生出许多喜，在反应过来之前，风霁骤然脱身而走，羞赧地偏过头去。好不容易，风霁给了他一点一点情意绵长，可他只尝到一点滋味就这么一闪而逝了，凭白撩拨得他喜不自禁又惆怅难舍。柯澜伸手就将风霁一把拉入怀中：“等我回来。”

“嗯。”

柯澜和风霁心里都知道此时这般拉拉扯扯着实不合时宜，可都是情难自禁。柯澜紧紧抱了抱风霁，一放手就化作一阵风呼啸而去。

风霁怔愣了许久才沉沉缓出一口气，他终于确信柯澜舍不得弃了他，自己一个人冒险。或者许许多多年，数不清经历过多少凡尘俗世，他第一次明白，心中有所牵挂、有所羁绊，那些难舍不舍的执念在他眼里终于是清清楚楚一个人的模样，而不是可笑的虚妄。

风霁不自知地紧紧握住双拳，像是在抓一条牵连着柯澜、看不见的线，松不开也不能松开、不会松开，仿佛这是他自己的救命稻草，以为脆弱却坚韧的不可思议。

有些事情禁不起细细思量，有许多一闪而过的心情和触动，突然翻涌而出。当年九黎山山祭的时候，风霁见了蚩尤一面，那时候他分明是知道大战一触即发，虽看不到结局，但他分明是知道的，那会是他们的最后一面，当初他们谁都没说出口，风霁只能假做不知，目送蚩尤离去，即便是最后一刻的诀别，他都不知道自己能以什么样的身份哭一场，不知道如何面对自己的无力无助无可奈何，他没有眼泪，所以笑了，既因可悲才更可笑。

直到这一刻，那些被压抑着的感情似乎是封了十万年的冰山猛然炸裂融化，都化成了滔天巨浪滚滚而来，根本来不及阻挡也无法阻挡。风霁仿佛突然醒悟过来，当初被他埋在心里的感情之所以能被压抑被掩藏只是因为不够深不够强烈还不足以令他丧失理智、丢弃身为神君的骄傲和孤清，他自己不去求，自然无所得，诚然是他自作自受。

而柯澜是截然不同的，不止心心相惜、不止默默悸动，而是强烈到刺眼的直白，令风霁无法挪开眼的吸引和渴望，终于他不能视而不见听而不闻，柯澜逼着风霁面对他和他的感情，也要他面对自己的感情，而情或爱或许天生有之，却是要学才能会的，只有两心相同是才是相知，两心相许的时候才是相爱。只有柯澜紧紧握住风霁的手的时候，他才知道被另一个人牵引和抓住的感觉，才终于学会有所回应，幸好并不算太晚，他们还有机会，还有时间。

风霁轻缓地吐息，渐渐放下蜷握的拳，抬眼望向柯澜离去的方向，这一眼竟牵扯出不知多少多浓的相思意，原来只是分离片刻就已经那么难熬了吗？恋恋不舍原来是忽而惆怅，又忽而欣喜。

风霁不敢再想，转头看了看崇光的那颗光球，不禁生出些奇怪的想法，若他一剑将这光球劈开会如何？

想着想着，风霁一垂眼才发现曲遊把自己团成了个球，缩在一旁，十分有掩耳盗铃之势，是恐怕风霁瞧不见他吗？

“你作什么呢？”

“没……没什么！”曲遊在桑竹园的藏书阁里撞破过一次，方才又“很不巧”地没及时躲开，万一风霁想起来要秋后算账，他方修出来的人形岂不是又要被打回去了？！

“能站直了说话吗？”

曲遊闻言一下绷直了背脊，却还是背对着风霁，不敢面对。风霁自己不觉得，他可臊得不行，高傲的神尊突然跌落神坛，他无法直面！

风霁轻哼了一声，懒得管曲遊愿意杵成一根木桩子。

“我且问你，那些身着金甲圣衣的天将是何时来的？”

逐鹿之战时，二殿下闻弨还未出生，曲遊定然是不认得的，但那么多人突然出现，曲遊一定会注意到。

“嗯，快有一个时辰了。”

“来了之后呢？”

“与闻烈吵起来了。”

风霁一愣，却并不算惊讶，闻弨显然是来抢功劳的，闻烈和太子颙能不生气才见鬼了。

但一个时辰了，吵是定然没用的，方才匆匆一瞥，闻弨似乎没有要帮一把太子颙的意思，这隔岸观火似乎时机不太妙啊，他索性不现身也就罢了。

曲遊突然转身过来：“羿君，那些人自来之后，未与任何人动手，白泽从门内出来之后，也未曾向他们动过手，一直僵持着。”

“什么？！”

不动手？靠动口能解决问题，早十万年也不用大战于逐鹿了。这闻弨难道与白泽早有勾连？

“那些人，早就在酆都了，比那个太子颙和闻烈来的都早，我看到他们是从玲珑塔那边出来的。”

玲珑塔？风霁皱了皱眉。不，应该不是玲珑塔，那个地方似是迷宫一般，藏在里面很容易陷入幻境，绝不会轻易往里藏人的。但是玲珑塔周围永恒不变的迷雾缭绕倒确实是绝佳的藏身之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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