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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情人宾馆

霍尔搬来把正常的椅子, 放在大床边, 入座。

她坐在床上看着漫画书，他看着她。时间在静默中流逝。

也不知道故事后来究竟发生了什么撕心裂肺的情节，薇拉每翻一页，泪水就噼里啪啦往下掉，书页全浸湿了。

霍尔从旁边桌子上抽了张纸巾来, 缓慢的, 轻柔的, 像擦拭玉器似的，将薇拉脸上的泪水一点点拭净。泪水还会再流, 他再轻轻擦去，耐心无尽。

他已经发现了, 这女孩无论在因为什么流泪，即便泪流成河, 那绝妙的眉眼五官间也从来没露出一点脆弱的悲伤情绪。

霍尔还记得他们第一次在宴会上正式见面。女孩乖巧孤独地坐在吧台后方, 因为他的一声呼唤而回头来看。与此同时，一束澄明的薄泪, 正巧就在薇拉转头看向他的那一刻，自她右眼落了下来。

惊鸿一瞥。那定格的画面美得惊为天人。而霍尔之所以从此毕生再不能将那画面忘怀, 正是因为一束泪水滑落, 但女孩澄澈的眼神中却没有脆弱情绪。坚韧得令人心疼。

她此生所有的脆弱和失控，在得知乌莉娅死去的时刻就用完了。

但即便如此，就算心里再倔再反叛，无论怎么要求自己坚强起来, 她本质上也仍然是个爱哭鬼。

所以，那时候她是不是也哭了？霍尔禁不住地想。在薇拉昨晚发现他家门口那个快递信封的时候。

那不合时宜，毫无征兆间突然到访的快递信封上，寄信人的署名是“斯奈菲尔”。

不是什么有名望或者了不起的人物，但又无比关键重要——

斯奈菲尔，是薇拉四年前的侍女长。

坠崖事件刚刚发生的那段时间里，薇拉的衣食住行全部由她照顾。斯奈菲尔，恐怕是而今世上是最清楚薇拉小姐出事前后的几天中，言行产生了多么巨大的差别的唯一一人。

因为那段时间，薇拉完全破罐破摔，并不准备遮盖什么。

三年前，斯奈菲尔因为实在上了年纪而退休辞职。毕竟为贵族服务一生，佣金非凡，使得她在年岁已高后得以在一家待遇不错的平民养老院中了此余生。

昨晚，当薇拉看到这快递信件的时候，根本无所谓信笺内容是什么，她一定会瞬间明白一件事——

霍尔曾经找到了斯奈菲尔。

——而这就意味着，霍尔早在她被婴岛绑架之前，就已经怀疑了她千金小姐的身份。

毕竟，婴岛事件的当晚，薇拉自己主动在霍尔面前揭露了自己就是纸玫瑰。所以在那之后，霍尔再找斯奈菲尔求证，就是一件毫无意义的事。

故此，霍尔找到斯奈菲尔，就一定是在薇拉被绑架的时间线之前。

既然如此，作为一名精英级别的职业警官，霍尔则不可能不留下与斯奈菲尔交谈的证据。

果不其然，薇拉昨晚在霍尔家找到了那只隐藏了很久的录音笔。

并看到录音笔上唯一一个音频文件的日期，是在中央博物馆文物失窃的当晚。

所以，其实，霍尔在她不知情的时候早就调查入微。他把薇拉·威斯特的生平查了个底朝天，由而非常清楚导致女孩前后可能发生变化的，就是那个四年前的坠崖事件。

中央博物馆文物失窃的当晚，霍尔找到了斯奈菲尔所在的养老院，借了个假造的医生身份，表明要与当年威斯特家族的侍女长斯奈菲尔见面。

“是国立医学院关于头部创伤后遗症的案例调研。听说威斯特公爵家的千金在几年前曾经受过此伤，但公爵想必会拒绝我们的调查。”

“可是她恐怕不行的。”养老院的小护士扫了眼霍尔的证件，但更多是将目光停留在他脸上：“斯奈菲尔已经患有老年痴呆的前兆。你问她什么恐怕都是想不起来的。”

话虽如此，但也禁不住这位俊朗的医师百般坚持，小护士最终还是把霍尔带去了会客室。

斯奈菲尔这一生无儿无女，老来寂寞，入住养老院以来几乎从没什么访客。今天忽然有人关怀，加之近期被护理人员判断恐怕有了老年痴呆的前兆，立刻迫不及待地想要和霍尔证明自己什么的记得住，话语顷刻间滔滔不绝——

“小姐曾经记错了自己的年龄。”

“她受伤之后有段时间一直认为自己是十七岁。其实，她只有十六岁。我每次纠正过她后，下次再问，她还是坚持说自己是十七岁。”

霍尔的录音笔开着。他若有所思地沉默了一秒：“这件事您有否告诉过别人？”

“没有。小姐当年可是从山崖上失足滚下，被撞伤了头嘛。记混了是很正常。我没太往心里去。何况一段时间过后，她很快就恢复了从前的样子，没有再记错了。”

“是否还有其他异常状态？”

“她以前有很多食物都是不喜欢的，非常挑剔。但受伤那段时间忽然来者不拒，什么都吃。不过纱布摘掉之后，也没过几天，她好像就想起来自己不喜欢的食物都是什么了，虽然……还是没有以前那么挑拣。”

“我知道了。”霍尔心中已能得出结论，起身：“如果再想到什么重要事情。”他拿出名片递给老人：“可随时联系我。”

名片自然是假造的，电话是霍尔的联系电话。只是地址为了看上去比较真实，留的是霍尔在国立医院中一位朋友的地址。

他本想着，如果还有其他线索，老人自然会以电话的方式联络他。

但万没想到，这位上了年纪的老人为了证明自己没有得老年痴呆，而每天心里苦苦算着日子，执念一定要给那位拜访过自己的青年医师寄一张节日贺卡，证明自己什么都没忘记。

那份贺卡快递便按着名片上留下的地址，被一路寄到了国立医院。收件人的名字是希尔德。

好在，霍尔那位在国立医院工作的朋友知道霍尔的化名。但不巧当日白天正逢霍尔在皇家渡轮之旅，联络不上，这位朋友便十分好心地叫了城区快送服务，直接差人把这快递信封送去了霍尔的家门口。

于是当晚，被薇拉正面撞上。

根本不需要看信件内容，也不需要去听录音笔的录音，只要看到“斯奈菲尔”这寄信人的名字，薇拉一秒钟之内就足以猜到了上述发生的全部。

侍女长从没多心的过往，在霍尔这里，当然完全不一般。

因为这直接颠覆了人们先入为主的概念——如果宝贝千金被在某一个时间点被偷梁换柱，如果薇拉其实并不是真的贵族出身——那么，她当然就有可能是纸玫瑰本人。

霍尔早就，全部，什么都知道了。

他甚至瞬间想通了为什么一开始薇拉会泼错油漆认错人。霍尔自己和那位渣男先生的背影明明没一点相似之处。

——因为，薇拉这辈子根本就从来没见过雅克白。当然认不出背影。

******

坐在宽大的圆床上，薇拉一声叹息，合上了漫画书最后一页：“他们还是分手了。”

霍尔指挥官此时已经抽空了一半的纸巾盒：“是结局了？”

“不是。还有最后一期。”薇拉把书放下，把脸递过去让霍尔好好擦干净，被悲剧虐了一遍的声音软趴趴的：“可能还有转机。也可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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