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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之洲的突然出现, 让客厅里少年人的笑闹声倏地一滞。
电视机里的世界,还是旁若无人地, 继续吵闹着。
“贺叔叔新年好。”小姑娘后知后觉地, 见了贺笙的异样,才听见开门声。趿上厚实软乎的居家鞋,起身, 笑眯眯地给贺之洲打了声招呼。
“新年好。”贺之洲于她, 还是温和的。微弯着笑意和小姑娘回了祝贺。
看着一位做父亲的,过年回自己家,却像是第一回 上别人家作客一样, 居然透着尴尬和那么一丝拘束。冉冉下意识地偏头,看了贺笙一眼。
贺笙仍旧坐在沙发上, 没有起身。小姑娘视线偏过来的时候,他才手肘撑着膝盖, 抬眼看了看她。
没有叫他站起来, 没有让他说话,也没有任何刻意的暗示。只是和往常一样,对上他视线的时候, 就下意识地抿弯了唇角,连带着眼梢微垂,笑意柔柔地看着他。
贺笙心里扯着的一根线,瞬时一松。唇角轻弯,缓缓眨了下眼睫。
小姑娘让他做什么,他都愿意。只是更窝心于她这样, 让他自己做选择的决定。
贺笙起身,瞥了一眼贺之洲,没有说话。和他表情动作如出一辙的,还有贺之洲。
客厅里的气氛,在郑姨从厨房出来之后,才稍显热络。
小姑娘围上去,仰着小脸叽叽喳喳问了些吃的。郑姨乐呵呵地抬手,捋着她侧颊的碎发勾到耳后,一一作答。
各怀心思的父子俩,面无表情站在一旁。
一顿年夜饭吃下来,小姑娘觉得郑姨和自己,仿佛是两位互相没看对眼的相亲对象家属,全程努力说话,活跃着餐桌气氛。但耐不住另外两位气场太强,显得她们特像抢了逗哏台词的捧哏。嘚啵嘚得说,就是没人想笑。
好鸡儿尴尬。
唯一值得欣慰的,就是贺笙没有摔筷子走人。安安静静把饭吃完了。甚至在她话有些多的时候,还偏过脑袋,嫌弃似的嗤了她两声。
一顿饭还算顺利得吃完,那种饭后一家人坐在沙发里看春晚的传统节目,在这个屋子里从未发生过。
贺之洲给小姑娘发了个压岁包,就像是完成了今日任务一样,准备走人。
冉冉捏着压岁包笑弯了眉眼,挑着吉祥话,甜甜软软地说了几句。
说得贺之洲都开始不好意思了。
本想着要不要给贺笙也准备一份,只是以往从没这么做过,与其被他厌烦拒绝,不如干脆维持现状吧。
贺笙看着她小财迷上身一样的表情,只觉得好笑。脑子里鬼使神差地冒出一个想法:大概这就是生女儿的乐趣吧。
生个儿子,估计就跟他一样烦人。
大过年的想到生孩子的贺同学,压根忘了之前是怎么教育年级第一,要把心思放在学习上的。
从头到尾都没说上一句话的父子俩,在贺之洲出了门后,同时松了一口气。
不知道是不是这半年来脾气变好了,贺笙觉得自己面对父亲时,长久以来困着他的复杂情绪,在这个大年夜里,出奇得淡了不少。
也不是要想能像小姑娘一样,和自己的父母相处得那么温暖融洽。毕竟有些感情,过了那个年纪,对他来说,也只像是可有可无一样。
正兀自神游,带着甜香气的小姑娘,就笑嘻嘻地凑了过来。
“笙笙弟弟,出去玩吗?”冉冉扬了扬手上的红包,神秘兮兮小声道,“见者有份,我请你啊。”
贺笙一怔,然后看着她笑,“玩什么?”
想起群里何志高说的,冉冉眨眨眼,“180响?”
贺笙笑,“想玩啊?”
小姑娘抿抿唇角,点头道:“嗯嗯。”
“走,”贺笙起身,“换衣服。”
像个被大人允许出门玩炮仗的小朋友,冉冉眼睛一亮,“好!我现在就去!”
“慢点!多穿点啊。”贺笙站在她身后叮嘱,笑得不行。自觉像个要骗小侄女压岁钱玩儿的不靠谱叔叔。
冉冉进了卧室,换上了出门的衣服。超厚实的加绒卫衣,又套了软乎乎的羽绒服,把自己裹成糖葫芦,才出了卧室门。
一出去,就看见贺笙已经换好了衣服,等在了自己门口。小姑娘笑眯眯地,看着他说:“快走吧,家里热死了。”
贺笙嗤她,“这么会儿就把你热死了?”
边说边上手,勾着耳线,替她戴上了口罩。
指腹擦着她的耳廓,有些微的轻痒,小姑娘缩着脖子躲了躲。
“走吧。”贺笙垂手,看着她道。
“嗯!”冉冉点头。
一直到了家门口,裹着围巾手套,准备穿上雪地靴的时候,冉冉才觉得自己,穿得实在太多了些。
弯腰都好艰难啊。
只是她也不敢大意。要说北方的冬天是物理攻击,这儿的冬天,大概就是化学伤害了。冷风裹着湿气,直往人骨头缝缝里钻,北方人来了也受不了。
就和非洲同胞上了他们这儿,一不小心中暑了是一个道理。
轻吁了一口气,准备弯腰再挣扎一下,手上的雪地靴就被人拿了过去。
“你这是准备穿到大年初一?”俯身屈膝,贺笙捉着她的手腕撑着自己的肩。嫌弃地念了一句,又自顾自捏着她脚踝,塞进了鞋子里,小声道,“别真穿出了一身汗,出去了不舒服。”
“……”躲在袜子里的小脚趾蜷了蜷,小姑娘没说话,乖乖把小脚丫子塞了进去。
两只穿完,又轻轻原地蹦了蹦,觉得还挺舒服。
“走吧!”拍了拍身前的斜跨小包包,小姑娘斗志昂扬。
贺笙笑,拉开屋子大门,和她一块儿走了出去。
一到院子里,冉冉才觉得自己是明智的。小风吹得就是一个哆嗦。
小区里可没有她要的180响,贺笙叫了车,已经等在家门口。兜着她身后的帽子一盖,就把人拉上了车。
新年里,定点售卖烟花炮竹的地方不少。司机师傅带着他们到了地儿,两人下了车挑。
大大小小选了一堆,店主笑眯眯地帮着一块儿搬上了后备箱,又原路返回。
小区里专门辟了一片地方,供业主燃烟花用。
贺笙和冉冉去的时候,还有别家的小朋友在那儿玩儿。
“付了钱”的小姑娘,戴着手套两手抄着羽绒服口袋,围着大帽兜站在一边,用只露在外面的两个眼睛,监督着贺笙。
“先放那个最大的吧。”小姑娘闷在口罩后头,指挥道。
玩是真的想玩,冷也是真的冷。冉冉心道。
贺笙笑,“你倒是一点不循序渐进。”
说完,就按着她的指示,把那个最大的搬到了空地上,抽了火线,摸出了打火机。
看着小火苗刺啦刺啦地燃上了,贺笙才退开。
“啊快回来。”终于舍得把小手从口袋里拿出来,小姑娘挥着手招呼他道。
贺笙笑着站到她身后,又把她的手塞了回去。
就是塞进去之后,顿了顿,就干脆跟着一块儿,待在了她的口袋里。
贺笙见她倏地一僵,稍稍俯身,下巴尖尖磕到她的大帽兜上,小声道:“冷。”
“……哦。”少年没带手套的指骨掌心,覆着她的手背。
明明隔着一层手套的距离,她都能感觉到他掌心里的热度。这人还说他冷……
略有些凌乱的思绪,被第一朵冲上夜空的焰火冲散。咚咚的心跳声,也隐在了那一声声燃开的烟花里。
陆陆续续燃了好几个,贺笙又点了几支手持烟花。点燃了,才站到她身后塞到她手心里。
贺笙知道她从小就这样,又想玩儿,又害怕。
小姑娘捏着烟花小棍子,伸着胳膊,让它离自己远远的。边笑,边使劲往后躲。
正巧,贺笙就站在她后头。没办法,只能接着了。
“冷不冷?要不先回去?”玩了好一阵,贺笙问她。
虽然小姑娘裹得像个棉花糖,还是怕她在外面吹了这么久的冷风着了凉。
“放完那个就先回去吧。”冉冉指了指还有个大的,看着贺笙道。
“好。”贺笙笑。
看着流光画成成团的弧度,冉冉偏过脑袋,伸手拽拽他的衣袖。
“?”贺笙垂眸看她。
小姑娘脱了一只手套,打开小包包,摸摸索索,拿出一个小东西,递给他,“新年快乐。”
贺笙挑眉接过来。一看,居然是个红包。
还是特别传统的那种,红底金字,上书“压岁包”三个大字。
贺笙看着她笑,扬了扬手里的红包,用眼神示意她:什么意思?
小姑娘重新戴上手套,笑眯眯地看着他,“给弟弟的压岁钱啊。”
“小朋友收了,一年都平平安安。”冉冉见他一脸无奈地笑,抬手拍了拍胸前厚实的羽绒服,又道,“谁叫我是姐姐呢。”
心里又软乎,又被她一本正经的样子逗得不行,贺笙笑道:“那谢谢啊,姐姐。”
“不要客气。”当姐姐当上瘾了的小姑娘,豪气地挥了挥小手。
“那我可收了啊。”贺笙道。
“收好收好。”冉冉笑。
压岁包塞进口袋里,贺笙俯身看她,嘴角的笑意未减,只小声问她道:“那是不是只有今年有啊?”
小姑娘眨眨眼,“以后都给你!”
贺笙笑,“那你自己答应的啊,以后每年,都要陪我一块儿过啊。”
“好!”小姑娘点头。细细一想,又似乎有稍许不对。
起身,贺笙抬手拍拍她帽兜下的小脑袋,“回家吧。”
“好。”小姑娘软声应了。
没走两步,小鹿眼又倏地一亮,小声惊呼道:“贺笙贺笙!”
“嗯?”
“是不是下雪了?”小姑娘仰着脸,惊奇道。
橙黄色的路灯下面,像是极细的纸屑飘下来似的,在灯罩子上,打了一小簇一小簇的影。
贺笙闻言,顺着她的视线,抬头看过去。
“好像是啊。”贺笙笑,“那赶紧回去吧。”
“啊?”小姑娘一愣。
虽说不至于像更南边的人一样,捏个巴掌大的小雪人放在汽车引擎盖儿上,都能引着一帮子人举着手机,看西洋镜似的挤在一块儿拍个不停。
可对于他们来说,明明下雪也是件挺稀奇的事情了,怎么贺笙是这个反应呢?冉冉心道。
“走了走了,回去了。”贺笙说着,就揽着她的肩往家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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