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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4章、第七章
“周致, 为什么会是你？”
冯莘一脸惊愕地看着眼前的人。
他刚才假装昏迷, 是想减少吸入药物的量，但却未曾想过, 再睁开眼时, 看到的人会是周致。
手被紧紧地捆住，冯莘看了一眼四周, 他被关在了五楼的阅读室中。
冯莘怀疑过甄觅团队的每一个人, 但从未怀疑过这个刚失去亲人的周致，会是这一夜的凶手。
闻言，周致脸上多了一个苍白的笑容。
“你怎么提前醒了？”
“我刚才是假装昏迷, 周致, 为什么会是你？”
他举目四望，空洞的眼神转来转去, 仿佛是在寻找答案, 但他那令人陌生的目光最终又回到了冯莘身上。
不知是回答自己还是回答冯莘，他喃喃道：“对啊，为什么会是我？”
在噩运降落的时候, 许多人都会生出这样的问：为何是他们？尽管在幸运降临之时，他们常常无暇在意此事。
愤怒痛苦的情绪如落叶一般，一片一片地在周致身上积聚。
他指向身后的黑暗, 大声道：“因为他们害死了我的姐姐, 汤虞他以为一切都翻页了，但没有，汤虞他没见过我, 所以我戴着陌生人的面具，携着死神的镰刀，来了。”
如同一道惊雷劈在头上，他从未想过周枚自杀的真相竟是这样。冯莘一愣，道：“你的姐姐，她不是出车祸……”
一声冷笑从周致的嘴中冒出，他道：“姐姐她的确是出车祸，但她是被报复。她当年帮忙捉了正在行窃的汤虞，汤虞家里很有钱，但却有爱偷东西的癖好，汤虞出狱后，便让柴荣撞了姐姐……”
说到这里，周致的脸上忽然浮现几分痛苦的神情，显然，这份记忆正在使他的心灵饱受折磨。
这一切的一切，他都知道得太晚了，姐姐出车祸的事他一无所知，他也以为那只是一场不幸的车祸，直到姐姐死后，父母才告诉他真相。
他道：“汤虞的车生生碾断了姐姐的腿，冯莘，莫非，你要告诉我，柴荣的车从姐姐的腿上反复碾过只是意外？他恰巧从姐姐的公司楼下路过，也只是巧合？汤虞刚好坐在柴荣的车上，也是巧合？”
冯莘喃喃道：“周致……莫非汤虞没有被……”
“因为汤虞一直声称他没有见过姐姐，也不知道姐姐是当年帮忙捉住他的人。至于柴荣，他的借口是当时太慌张，所以才碾断了姐姐的腿。”
“周致……”
周致粗暴地打断了冯莘，道：“凭什么？姐姐她做了好事却惨遭报复？姐姐她会自杀，都是汤虞的错，如果不是汤虞让柴荣撞了我姐姐，在撞了我姐姐后，还刺激她，姐姐她怎么会……”
冯莘道：“周致，你姐姐已经死了，你这样也无济于事，而且有法律……”
“如果没有证据呢？所有的证据只能证明汤虞撞了我姐姐，但我听到汤虞亲口说过，是他给了柴荣一大笔钱，让他撞了我姐。冯莘，你告诉我，如果没有证据呢？”
周致抬起头，在他的脸上，惨白的脸色暗示着他的绝望。
“周致……我……”
周致摇着冯莘的肩膀，大声地吼道：“冯莘，你一定没有尝过失去亲人的滋味！所以，你可以如此大度地在我面前说这些话。你和那些跟我说什么“原谅”的人有什么区别？凭什么原谅！凭什么？如果杀了何意的凶手站在你面前，却没有受到任何惩罚，甚至为此洋洋得意时，你会原谅杀了何意的凶手吗？”
听到“何意”的名字，冯莘一愣，将心比心，他的确不会原谅杀了何意的凶手。
每个人都在说宽容，但冯莘不知道，当那一把杀人的刀子落在那些说着宽容的人身上时，他们是否依旧会坚持那一份宽容。
他忽然想起了沈酿川告诉他的那句话，大部分人追求的都是利己的正义，当普世的正义与他们的利益相违背时，利益会驱使这大部分人站在加害者的阵营。
他并不要求周致宽容，他只想要他活下去，在现有的社会秩序下活下去。
“冯莘，虽然许多本书都教过我正义，但却没有哪一本书告诉过我，在加害者依然为恶之时，受害者该如何自处。冯莘，你既然追求普世的正义，那你告诉我，我该如何自处？我要放任汤虞害了我的姐姐，却依旧好好活着不用付出任何代价吗？”
周致说着忽然靠在了墙上，整个人都陷在黑暗里，没有一缕光落在他身上。
冯莘没有说话，他的心中也没有答案，没有哪一个人，没有那一本书告诉过他答案。
所有的正义的理论似乎都像精神上的安慰剂。
以恶制恶是恶，麻木不仁是恶，但不是所有的恶，都会被制裁。
在加害者的恶意操纵下，法律有时也会成为加害者用以自保的工具。
漆黑的夜里，冯莘只听见周致颓然地道：“冯莘，你知道吗？我父母去找汤虞理论的时候，他亲口承认，他是故意报复姐姐，也是故意碾断了她的腿。汤虞一遍又一遍地向我父母复述着姐姐当时的惨叫，一遍又一遍。我家也没有放弃诉讼，但得到的，只有汤虞亲手砸到我父母脸上的一堆钱。”
周致忽然拔高了声音，眼中充满了癫狂，红着眼道：“如果在汤虞的眼里，姐姐的腿是这堆钱可以买来的，那么，我要用这堆钱，买他的命！”
“我回家的时候，因为多次碾压导致的感染，姐姐她的腿已经没了，但姐姐却还笑着安慰我。”
周致红着眼眶，声音忽然低了下来，道：“后来，一个月夜，姐姐趁着夜深人静，偷偷地爬到了窗边，然后跳了下去。”
“冯莘你知道，一个人从二十二楼跳下去，会变成什么模样吗？”
二十二楼的高度，足以使所有曾经鲜活的肉体失去生机，也足以毁灭所有的美好。
冯莘摇着头，此刻折磨着周致的痛苦，他无法感同身受，但他知道，那份痛苦足以淹没一个人所有的理智。
“姐姐一直活得很好，我从来没见过她这样落魄的样子，你知道吗？对姐姐来说，连自杀是一件艰难的事，她需要拖着那条腿爬到窗边，她需要……她当了一辈子好人，却连最后的体面都没有。我们都没有放弃，但姐姐她选择了放弃，在她跳楼之前，和汤虞通过电话。”
往事涌上心头，周致的眼中的痛苦更甚，他喊道：“姐姐她死得落魄，而加害者他却活得风光，凭什么？姐姐在地狱里，汤虞自然也该在地狱里。”
“周致，你的父母还活着，你要……”
“不，姐姐死后不久，他们也…….”
剩下的话，不必周致全部说出，冯莘也能明白，他忽然发觉，此时此刻，言语似乎失去了作用。
他有一肚子义正言辞的话，却无法在这一刻说出，无法对这个失去了挚亲的凶手说出。
这世上有许多丑恶的人心，他要如何，才能在加害者并未遭受任何惩罚的前提下，抚慰受害者的心？
但让冯莘觉得讽刺又悲伤的是：此刻，曾经的受害者，周致也成了手染鲜血的加害者。
“冯莘，话说得够多了，很高兴当你的室友，但抱歉，我只能陪你走到这里了。”
周致说着撕下一截黑胶带，准备用它粘住冯莘的嘴。
“周致，你姐姐不希望你变成这样的人。我可以帮你，我们一起找出汤虞的罪证。”
周致手中的动作一滞，他垂着头，冯莘看不清他脸上的神色，冯莘只听见他冷冷地道：“那个不希望我变成这样的人，她已经死了。”
随即，周致动作粗暴地用胶带粘住了冯莘的嘴，冯莘很少有见周致有这样狠戾的一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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