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站不支持畅读模式，请关闭畅读服务，步骤：浏览器中——设置——关闭网页小说畅读服务。
第108章、番外（十三）
刚入四月, 柳芽才冒出一点尖尖角，漫山的绿草倒是丰硕肥美，够成群的马儿饱餐一顿。
华王在流放的途中被刺杀的消息便是这日传来的, 张从之派了手下的将领来，告知他们朝中局势已变, 若是肯归顺新帝投靠张将军手下便可免去一死，若是不肯就地正法。
苏觉是第一个站出来的, 小小的少年身姿单薄, 立于西南方拂过来的微风中，带着潮湿的春意。
“我愿归顺新帝，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他双膝跪下, 以额伏地, 声音还有少年气的稚嫩。
他们这支队伍是华王的亲兵, 大将宁死不投, 长刀执于颈前, 毅然自我了断，殷殷鲜血从喉管冒出，在阳光下格外刺眼，柔和清恬的春风便也沾染上丝丝血腥。剩余的一千余小兵全部归顺。
一路南下, 与辽远的铁骑兵汇合。
他们这一千人是投诚而来，亦是败兵，在铁骑军中自是得不到高看。苏觉因为年纪小，身板也瘦弱，做了军中最下等的伙夫, 每日便是劈柴烧火，还要处理泔水。
打扫完毕已是夜深，他走回自己的小营帐。
门帘还未拉开，便看到里面有微弱的烛火荧光，他快步上前冲进去，又是那群经常找他麻烦欺负他的人。
榻上的被子不知是水浇湿了，还在冒着热气，柜子里的衣物也全部被翻出来，散落一地。
“你们在做什么？！”苏觉蹲在地上，收拾衣物。翻了几下，像是在找什么，没有找到，他又翻。
这时头顶上打下来戏谑的声音：“是不是在找这个？”
“啊？女人的帕子？”男人手中拿着一块绢帕，微微弯下腰在苏觉面前晃了两下。苏觉起身，抬手便要去抢。
男人身躯高大，把绢帕递给旁边的同伴。
“小混账，你说说这是谁的？你娘的，还是你情妹妹的？”依旧是嘲笑戏谑。“好香啊，这东西怎么用啊？”
苏觉垫脚跳上去也够不到，耳边是他们讥笑的声音，绢帕在头顶被传来传去，他看准了带头的那个人，一口咬上那人的胳膊，用尽了全力，直到嘴里弥散开浓重的铁锈味。
“狗东西，你还敢咬老子，老子今天不打死你！”
“打，都给我打！”
接着，苏觉眼前一黑，拳打脚踢的声音伴随着身体的钝痛一起传来，他面目扭曲地蜷缩在地上，只觉胸腔涌上一股血，呼吸都困难。
那些人还在继续着。
微眯视线里，他看到了落在地上的绢帕，他奋力爬过去，伸手拿回来，护在心口下。
再次醒来已经是翌日，早上五更天，外面的天色漆黑。厨房里的管事一根烧火棍朝他的脊背敲下来。“苏觉，烧火了！快点！”
迷迷糊糊中，他忍着疼痛强撑着起身。
绢帕脏了，粘了褐色的泥土。晌午，苏觉走到河边去洗。洗好后，他仰躺在地上，残留余香的绢帕覆面，遮住眉眼。
后来。
欺负他的那几人皆是在训练时出意外死了，死因过于蹊跷，上面的人调查此事。带头的那个有几分厉害，每次都能安然躲过，他猜想，定是厨房里的那个伙夫。
他正要去向左参将军禀报时，苏觉带着两个小将进到他营帐中。
“左将军有令，让我监刑。”苏觉看着那人，含笑的眼眸中带着钻心的冷。
“狗东西，你什么意思？明明是你害死了我的那几个兄弟，你还倒打一耙，我要去见左将军。”说着，他欲往门外走。
苏觉吩咐身后的两人：“带出去。”
“是。”
数里之外的树林里。
“我本是看不起你当初能第一个站出来投诚，日后也是个叛徒，没想到你竟如此阴损！”男人双手被捆绑，挣扎着愤愤地道，看苏觉的眼中有恨意。
苏觉还未褪去稚嫩的面庞透出几分狠戾，眼睛犹如黑夜里的一把利刃，冷清凌冽。手中的一柄弯禾刀倏地旋转，接着人头落地。
之后，苏觉在营中混的风生水起，也刻苦锻炼，身体练得一日比一日强壮，因为抓到玉奴世子有功，他获赏做了左将军手下的副将。
几个月后，他又在攻打玉奴中献出良策，歼灭玉奴，后又带领三百铁骑活捉了玉奴首领，立下奇功。
张从之对他赏识有加，将他留在身边。
中宫皇后有喜，他随张从之回京贺喜。那时候正逢瑶儿生产，他告了假去往公主府。
希儿生下来三天了，喂过奶后被乳娘抱走。
婢女小芙脚步匆匆往房间里走，脸上挂着喜色。掀起帘子，她看着榻上的人道：“公主，苏小公子回来了。”
瑶儿身子还虚弱的厉害，她半阖着眼，不甚在意的“嗯。”了一声。
小芙又问：“公主，苏小公子此时正在院外，可要见？”
瑶儿闭眼眉头轻蹙，意思就是不见了。小芙垂眸，“那奴婢先去给苏小公子准备厢房？”
属实聒噪。瑶儿十分不耐烦，翻了个身睡觉。
小芙心灰意冷的出来，对面前清峭而立的少年道：“公主身子微弱，说待gzzl她好些了再见你。公子舟车劳顿，先回厢房休息吧。”
苏觉深深吸口气，“好。”
走下台阶，他神情失落地回头望紧闭着的房门。
之前在苏府住过一段日子，走时匆忙，他还有一些东西没有来得及收拾，此次回京时日还算宽裕，翌日苏觉便去了苏府一趟。
府邸空着，他很快的收拾好，路过瑶儿曾住过的房门时，犹豫再三，他推门进去。
软榻，梳妆台，案几，屏风，一切都很熟悉，记得他走的那日，瑶儿便熟睡在榻上，眉目恬静，呼吸浅浅。
无意间，他瞥见梳妆台下的抽屉半开着，走近了，他看到里面安安静静放着的信笺。
全是出自他手，却一封都没有开启过。
“姐姐就这般不在乎我？”苏觉呢喃出声，心尖如刀刻，缓慢滋生出的疼意灼得他一双眼睛猩红。
莞尔间，又是两滴清泪滚烫落下。
视线模糊，苏觉微微颤抖的手将信笺拿出来，然后取了火折子点燃。
跳跃的火舌映在他的眸瞳中，有一种颓唐恍蘼的美。
回到公主府已是夜深，路过巽芳阁时，苏觉隐约听到婴儿的哭泣声。他快步闪进去，小房间里，驸马站在摇篮前，双手探进襁褓，手背暴露出青筋。
这是要掐死那婴孩儿。
苏觉一个飞身从窗口跃入，手中的匕首一瞬刺出去，狠狠抵在驸马的脖颈。他厉声质问：“你在做什么？”
驸马大惊失色，转而立马又换了嘴脸。“我方才路过，听见希儿在哭，过来哄哄她。”
“胡说，你分明是想掐死她！”
动静有些大，惊动了府里的侍卫和婢女，众人匆匆进来。奇怪的是瑶儿和替身婢女小芙不在，乳娘也不在。
看来驸马是把她们引走了才过来动手的。
这件事情瑶儿知晓后，抱着女儿泪珠子直掉。驸马不是权贵人家，只不过是瑶儿见人长得好看，从外面带回来的穷书生，没想到他竟要害她希儿性命。
瑶儿让侍卫打了三十大板，扔出公主府。
苏觉跟出去，在无人巷尾，他杀了那驸马。
……
“姐姐，你还是不肯见我吗？”苏觉跟在瑶儿身后，“姐姐，我现在在张将军手下做事情，他很是器重我。”
瑶儿头也不回地走，并不想理睬他。当初捡他一时兴起，后来他病了她也不想救的，只是他命大没死成，之后也是愈发的粘她，瑶儿觉得有点烦。
突然，苏觉挡到她身前，拦住去路。少年个子窜得快，现在比瑶儿高出半个脑袋。
瑶儿抬眸看他，一别数月，少年稚嫩的五官明晰了不少，更显剑眉星眸，他看着自己嘴角挂着笑，清澈明净，身姿站得孤峭削直。
“嗯，姐姐知道了。”瑶儿脸上漾起笑意，温柔却也浅薄，她声音放得轻，抬手纤细的手指拂了拂耳边的细发。
不再多言，瑶儿绕过他走了。苏觉站定在原地，视线凝在那一抹纯白倩影上，女子盈盈抬步间宛若崖间雪莲。
也就这一眼，第二日苏觉接到张从之派人来传递的消息，边疆有战事，他随张从之即刻启程去往边疆。
马上驰骋的少年郎，心里浮现出昨日廊下瑶儿的模样来。
初秋的夕阳火红，斜斜的映照洒下，将瑶儿的半边脸都染上了暖色，而另一边更显清透，她水一般清莹的眸子就这么看着他，带着几分柔色。
……
再次回京已经是六年之后。
苏觉向张从之请命留在京城，张从之想着女儿的婚事，也应下了，后又向祈隐求了一个禁军统领的职位。
张幼安看着院子里同父亲谈话的少年郎，睫毛轻颤，白皙的脸蛋上悄然晕出一抹羞怯之色。
母亲拉过她的小手，附在她耳畔悄声问：“安儿可还满意？”
此时春光正好，暖阳顺着少年郎的侧脸勾勒出清隽的弧线，玉冠束发，一身白袍身无利刃却又有盛气凌人的气场，萧萧肃肃，肩挑日月。
张幼安咬咬唇，垂下的眼眸里全是小女儿的娇羞，声音也小小的：“安儿一切都听从父亲的安排。”
院中的两人话说完了，苏觉往这边走来。
张幼安拉着母亲的手要走，却被母亲抓着迎上前两步。
“苏小将军。”张幼安盈盈欠身，抬眸与苏觉视线对上，她几乎呼吸都停滞，心跳异常。
苏觉颔首，礼貌的称一声：“见过夫人，小姐。”声音清澈如玉石。
随后，他道别离开张府。
苏觉没有忘记当年江家满门被屠的惨状，他一步步走到今天这个位置，为的就是报仇，太子容泊已死，那就还剩下一个祈隐。
禁军统领这个职位有助于他复仇，取祈隐的命！只是眼下时机尚未成熟，还需等待时日。
方才谈话，张从之言语间的意思再明显不过了，要把女儿嫁给他。苏觉拒绝了，只道自己已有心上人。
他十二岁就跟着张从之了，六年的时间张从之竟不知他还有一个心上人，张从之甩袖，很是不悦。
张幼安看着张从之愠怒的神色，走上前去：“父亲，怎么了？”
“哼！忘恩负义的家伙！”张从之看着女儿欲言又止，最后还是没有告诉她苏觉拒绝了婚事的事情，只问：“安儿可是真心喜欢苏觉？”
张幼安停顿半晌才重重地点头：“嗯。”
张从之深吸口气，心中隐约有想法。
……
还有半个月才任职，苏觉这段时间回了公主府。
希儿不满一岁便被送进了宫里苏觉是知道的，路过巽芳阁他走进去月门，婢女小芙拎着小篮子在院中采花。
春日，院中的桃花开得正盛，小芙拿着剪子剪下一支，方在鼻尖闻了闻，她才又装进篮子里，心想着拿花瓶插上放在房间里定是馥香怡人，公主自是喜欢。
余光瞥见一袭白袍的苏觉正往房间里去，她心里一急，提着裙摆上去阻拦，她双臂张开拦住苏觉。
“苏小将军，您现在不能进去。”小芙道，声音里都带着急切。
苏觉皱眉，“为何？姐姐在做什么？”
“公主吩咐过，就是不准人进去！”
苏觉常年在军中，练得耳聪目明的本事，那细弱的喘声悉数收进耳朵。心里募地泛酸，他似笑非笑：“好，我不进去，你去沏一壶茶来，我就在院子里等着姐姐出来。”
小芙点点头：“好。”
转而，小芙又指着前面不远处的亭子，“苏小将军，你且到那边坐坐，奴婢这就去给您沏茶。”
“嗯。”
苏觉坐在亭子里，眼睛一眨不眨的盯在那关着的房间门，似是要将那实木门盯出洞来。小芙过来斟好茶便走了，苏觉一杯接着一杯的喝，全然品不出茶的味道。
约莫是喝了半壶，那房门开了。
瑶儿衣冠整齐的出来，并无异样，只是脸上还沾染着未褪的红晕，却足以想象方才的旖旎场景。
小芙视线望向院中的亭子：“公主，苏小将军回来了，已在那边等候多时。”
瑶儿顺着小芙看过去，隐约的轮廓不真切。这几年她换了好几个驸马了，近来得的这个她颇为喜欢。
新驸马理着衣襟问：“苏小将军？那个苏小将军啊？”
小芙：“回驸马爷，就是张将军手下的那个苏小将军，咱们公主是他的救命恩人，所以每次回京，苏小将军都会来看望公主。”
新驸马眉毛一挑，“原来是这样啊，明白了。”
转而，他从身后抱着瑶儿，把脸埋在她的颈窝，“瑶瑶，既然你是苏小将军的救命恩人，那向他提个情就当是报恩，他应该不会不答应吧。”
瑶儿这个公主不过是个挂名公主，新驸马家中微寒，是要让苏觉在朝中给他谋个一官半职。
“怎么？驸马这是在公主府待腻了，想要做官？”瑶儿侧目问他，温柔的眸中徒生冷意。
新驸马察觉到瑶儿的情绪，立马改口：“不是，自然不是，陪着瑶瑶已然是世间最幸福的了，陆生再无所求。”
瑶儿挣开陆生，往亭子走。
本站不支持畅读模式，请关闭畅读服务，步骤：浏览器中——设置——关闭网页小说畅读服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