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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3章 陷阱
深夜的长生市,城南郊区槐树路的一角。
平常就偏僻的地方, 半夜三更则是行人绝迹, 连车都没有。
槐树路很有些年头了, 路边围墙都长满厚厚的青苔,颇有几分沧桑沉郁。
一个穿西服的男人单手撑墙,左手死死压住腹部,喘着气,吃力地往前走着, 脚步艰难得仿佛在泥泞中跋涉。
他走过的破碎地砖上, 留下了一个个湿润黏腻的脚印,黑暗里看不出颜色, 却散发着浓郁的血腥味。
人行道右边是围墙,左边每隔一米左右就栽种着一株槐树, 有个年轻的长发姑娘从一株槐树下走到另一株槐树下, 每次走过都要伸手摸摸树干,偶尔还勾住树干绕着转一圈。
她就跟在男人身边,男人走她也走, 男人停她也跟着停,然后绕着树转圈圈。大学生的年纪,却活泼得像个小学生,可见心中实在是相当开心。
男人伤得很重, 坚持走了几米就撑不住,跌跪在地上,捂不住的鲜血跟一些不能去细想的滑腻物体从指缝里流了出来。
年轻姑娘就只是笑嘻嘻地蹲在旁边看着, 蹲下的时候长裙裙摆大半搭在地上,她也毫不在乎,“你说你,咋这么蠢呢?为什么不放宝具?”
男人视线模糊,呼吸越来越凌乱微弱,生机微弱如风中残烛,随时可能熄灭,完全没有回答她的余力。
那姑娘接着啧啧地摇头叹息,“你那个英灵还骑着马呢,看起来就是指挥千军万马的武将,肯定持有的是个对城宝具,刚才要是放出来,别说我家那疯子,连我自己也多半逃不掉。为什么要犹豫呢?你死我活的战斗里,哪来让你犹豫的时间,真是太蠢了,唉,我运气真好。”
男人半个身子斜靠着围墙,完全没有听身边那女人唠唠叨叨,意识渐渐模糊的脑海里,只是在失望地想着,赶不回去了,妻子和女儿会很难过吧?真是让人放心不下啊。
他没有让英灵展开宝具,一点也不后悔。
他召唤出的英灵,是一名战死在边关的将领,死后统领十万阴兵,是连仙人面对都要胆寒的恐怖战力。
英灵的宝具就是十万阴兵冲锋,如果之前的战斗力不顾一切展开宝具攻击,偷袭他的那个御主,就会如同遭遇浩荡洪水的小蝼蚁一样被碾压干净。
但是,洪水是不会对挡路生灵进行区别对待的,英灵对他坦言,至少方圆两公里内的所有活物,都会受到阴兵影响,死亡殆尽。
他的家就在身边围墙的另一侧,距离不过几百米,家里有新婚不到两年的妻子,还有刚刚出世的小女儿,和一锅炖得清香可口的羊肚菌响螺汤。
更何况,如果他们这边展开宝具,对面势必也要展开宝具还击。
对面那个狂战士实在是个让人觉得恐怖的存在,光是看一眼就会被他的杀气所压制,心生畏惧。男人和他的从者都有同样的直觉,如果让他展开宝具,会造成比阴兵冲锋严重许多的后果。
这里是他的家乡,在被卷入这场莫名其妙的争斗之前,他有着心满意足的人生。他有安稳体面、收入理想的工作;他和高中开始就一直喜欢的女孩子结了婚;他还有很好的父母、很好的朋友、以及从来不搞幺蛾子的出色上司。
他的从者被狂战士打得几近崩溃时,问他可不可以展开宝具,他犹豫了。
机会稍纵即逝,随后骑兵从者被彻底击溃,继而他自己也被刺伤。
对面那个身为御主的年轻姑娘从头到尾笑吟吟看着,只在狂战士差点拧下男人头的时候出手阻拦,理由仅仅是因为:“死得太快了不好看,反正周围没人,让我多欣赏一会儿吧。”
姑娘还在对他说话,男人已经什么都听不清了,他轻轻呼出最后一口气,身躯僵直地靠着围墙,被那姑娘轻轻一戳就正面朝下倒在地上。
“这就死了啊……”姑娘意犹未尽地叹息着,两手扶着膝盖站起来,手中凭空出现一把砍柴刀,对着空气里说:“要不要一起干活?嗯?哎呀那还用问?当然是把这玩意分解了藏起来呀,太早被发现就没意思了。”
隐身的从者显然没给她好脸色,姑娘皱了皱眉,沉下脸开始自己干活,一边骂骂咧咧,“什么berserker,简直就是个疯狗,没脑子的傻缺!”
给自己干的坏事扫了尾后,姑娘背起个比自己个头还大的沉重袋子,接着眼尖地从围墙根的杂草中捡起一个皮夹。
皮夹里有男人的证件、还有一家三口的合影,还算得上儒雅英俊的丈夫、秀丽温和的妻子,以及一个圆滚粉白的小团子。证件的名字写的是:刘建。
姑娘噗地喷笑,将皮夹也塞进散发浓厚腥臭味的大口袋里,颇为嫌弃地摇摇头,“去哪儿都只想着老婆孩子热炕头,没出息,真丢人,还高级NPC呢,明明就是个辣鸡炮灰,这么轻松就被宰了。”
她的长发和黑裙上都沾满了血污,她却毫不在意地扛着袋子,一路哼着铃儿响叮当跑出了槐树街。
长生市被夜色温柔笼罩,静谧沉睡,没有任何人被这场仓促短暂的战斗给惊动。
清晨六点半,手机闹钟跟床头电话同时响了。
安歌最近晚上睡眠都不好,怕早上起不来,又设闹钟,又让总台打电话叫醒,上了双重保险。
不过迷糊醒过来的那一瞬,他还是以为自己在做梦。
就像从前很多次醒来时一样,他被越子墨抱在怀里。
男孩身上有股微苦的松木香,手臂环绕着他的腰身,绵长和缓的呼吸吹拂着他的头发。
一条黑色鹿皮绳制的项链垂在他的锁骨边,项链坠是颗六棱柱形的深红色晶体,当初崔大童送的防御道具。因为携带不方便,安歌询问过专家后,给晶体打孔,用银线缠绕固定好一端,做成了个风格粗犷的项链坠子。
当初留下纪念品,越子墨选择松仁火腿饼,而不是这个坠子,多半是因为这是安歌唯一动手做给他的东西吧。
安歌关闭手机闹钟,又伸长手去接了电话,那个如今叫利夫的男孩子从头到尾没清醒,牛皮糖似的黏在他背后,跟着他的动作移动,甚至还用男孩特有的朝气蓬勃,以最不见外、最不客气的方式蹭蹭问早安。
安歌黑了脸,一手肘撞在男孩侧腹。
利夫吃痛,终于清醒过来,低头看了自己怀里的人几秒钟,突然惊恐万状地松开手,一个劲后退,直到摔到了床底下,“对对对对不起!!我我我我睡糊涂了!!”
睡糊涂了乱抱人让人生气,醒过来就避之不及也很让人生气。
安歌现在怎么看这小子怎么生气。
最后一句话也懒得和他说,面无表情去洗漱。
这事要从昨晚说起。
昨晚安歌都睡下了,利夫却突然来敲门,可怜兮兮地说他家从者强烈要求跟师尊一起睡,明明这么大的徒弟了,还跟个离不开父母的小朋友似的。
然而利夫不忍心拒绝,又怕临时去开房再节外生枝,所以只好来求Clay哥收留。
宝源大酒店住了两个御主,恐怕不是巧合,说不定还有更多的参赛者,所以利夫的决定也有一定道理。
虽然安歌认为不必那么谨小慎微,再开一间房也无所谓,但是出于个人的偏好……他还是答应了。
大床房也足够两个人相安无事相处。
当然,如果不发生早上的事就更好了。
洗漱完毕、去自助餐厅吃过丰盛的早餐,一切整备结束,两个人平心静气等到了七点五十分,手机上跳出了提示:【距离第六十届好孩子战争正式开启还有10分钟,本次七日战争参与人数:十一人。】
提示下面还有个倒计时。
安歌皱起眉。
利夫也跟着煞有介事地皱眉沉思:“怎么会是十一人,而不是七的倍数?”
安歌:“你忘了,昨天光我亲眼见过的就被暗杀了一个,现在参赛人数只有十一,这就意味着……有三个参加者被杀了。”
利夫倒抽口气:“谁这么凶残,效率也太高了,一口气干掉了三个……我们联合行动吧,还能互相照应。”
安歌继续耐着性子教他:“不一定是同一个人干的,昨天是前夕夜,很多人被思维惯例所误导,以为只有今天八点后才能展开行动,不免有所松懈,就被趁虚而入偷袭了吧。这种事我想得到,其他人也想得到。不过,我赞同提议,我们联合行动。”
从者们也现身了,虽然平时可以变换装束,但作为战斗形态时,仍然是一身飘逸华美的古装。林方生习惯性摸了下腰间佩剑,结果摸了个空,改为摸摸后脑:“那我们现在出发吗?”
安歌给他们冲了两杯挂耳咖啡,“不急,既然这座酒店还有可能存在其他参加者,按时出门那不是主动暴露身份吗?”
原本急匆匆喝光咖啡准备起身的利夫又坐了回去:“Clay哥说得对!”
于是师徒二人也坐到书桌对面,开始喝咖啡。
赫连万城还特意叮嘱了林方生一句:“我们分散行动,但是你也不用跑太远,用手机联络。”
弓兵是可以到距离御主很远的范围行动的,但是林方生独自跑太远,万一被伏击,同伴们会赶不上支援。
另外,御主和从者可以无视距离,直接从精神层面进行交流,但御主之间、从者之间就做不到,只能依赖传统手段。
所以他们昨天还去买了两部手机跟蓝牙耳塞提供给两位剑仙。
对此林方生表示:“没关系,虽然我可能被伏击,可是我跑得快呀,打不过逃跑就行。”
利夫呵呵笑了两声:“你身边十厘米范围内就有个跑得比你快的。”
林方生幽怨地扭头瞪师尊,赫连万城右手拿马克杯喝咖啡,左手拍了拍小徒弟的脑袋。
气氛和谐时,手机又跳出来新的提示。
【距离第六十届好孩子战争正式开启还有一分钟,本次七日战争参与人数:十人。】
利夫脱口而出:“这么快又死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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