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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 整个龙口一片浓绿色。
平地稻浪,山地麦壮,无数植物藤蔓攀爬在架子上。藏在叶底未熟的果子,窝在坡坎上新开的花, 更有一条两车宽的大路从山下绕过, 经小庄,一直连通官道。
那路, 即使还没有铺上三合土的路面, 但已经比官道还要平整。
村人何尝见过这般好路, 无事的时候便聚在路口闲话, 说小庄里的将军夫人如何大方管事。
今日庄中有大事,更有不少人提前来占好位置, 只为看热闹。
“吓,从龙口城去郡城的官道也没这般好。”
“看那个水渠, 修得多齐整。今年早春其实有些缺水,要不是夫人在河岸边弄了个大水车车水,咱们轮着守水渠放水, 打田可不好打。”
“也不知夫人从哪儿找的能人, 伺候那秧苗跟大爷一样。”
“可不是么。出芽的时候需得温水泡,棉袄包,放稻草窝里窝着。还说应该弄个什么暖房, 出苗才快。”
“是要快些, 抛秧的时候我去看了, 夫人家的苗子比咱们的高一指头。”
“长得多么的好。”
“听说那边还单围起来好几十亩地, 用了什么良种,产量能高出去一半。”
“唬人的吧?什么能高一半呢?”
“我看是差不多的,他们插秧的时候都用尺子比着插呢。我家那个纳鞋底,也没纳得那么齐整。”
“红薯,吃上了吗?”有人问。
“你是说坡上种的那些?不是不让吃,全留种吗?”
“嗨,他们压苗的时候,剩了十来根藤。我就问还要不要,不要的话我自己拿回家种试试。他们说不要了,爱要的回去弄呗。我自己带回去种家门口自留地,那玩意真是好活,压土里没几天便活了,这会儿牵出去一大片的藤。太滥贱了,藤牵哪儿便长哪儿,土里就结出来那些番薯。老藤用来喂牲畜,新长出来嫩嫩的尖儿,人吃也得。对了,我前儿挖了一窝,翻出来一二十个红薯,个个二三两重。有点甜,和着杂粮做粥吃,饱肚子的。我家婆娘心疼得不行,说我糟蹋东西,该再长长,说一个能长两三斤重——”
“红薯算什么?那个叫什么土豆的更好。”
“夫人说,等她这边弄出来多的种,可以便宜给咱们。只一条,种出来多少,只准卖给她家。”
“应当的,应当的。”
“听说那红薯和土豆是在山中找的野物,然后那个宽老爷施仙法点化才得的。果然就说了,夫人乃是仙女转世。”
“快看那边,来了——”
铃铛声,甩鞭声,马蹄声。
有许多影子从晨雾中出来,一眼看不到头的牛车和马车,当头的便是一身红衣的顾琼。
他骑在高头大马上,脸成古铜色,只一双眼睛还留着几个月前的灵活。
纵马狂奔,新路实在好跑,只一刻钟不到便抵达小庄门口。
寿伯和长庚带着十几个庄户并小子守在夹道口,里面摆满了从石仓里腾出来的粮食。全用竹编的大框子装得密密实实,又盖上了防雨的斗笠。
“我妹呢?”顾琼翻身下马。
“夫人在检查要带给将军和先生的东西,马上就出来。”
“行。”他道,“咱们的车队来了,现在就把东西都往外面搬。”
“夫人说是喜日子,还是要办个仪式的。现下灶上正在做糖鸡蛋,你让那些力工和护卫先来,一人吃得一碗再干活。不耽误许多时间,还能记着主家的好。对了,等搬完粮食,车队上路的时候,还有鞭炮和红纸——”
顾琼嫌寿伯啰嗦,转身进东院。他这几月去关口办事,很长了些本事,气势便盛了起来。
刚去的时候因和城守扯皮,又有过往的商队不想交钱,还有更凶狠些的干脆要从河边走私。他那会儿不太摸得着头脑,很吃了几回教训。然人并不会因为他的退让而停止,反变本加厉。他这才懂了父亲当日为何再三交待,一定要强硬些。因此,他便改了风格,带着自家弄过去的庄户狠狠打了几回架,又搬了辜大去镇了几日,好不容易才算将关口调理顺当。
进龙口卖盐糖的,来这边儿定茶叶的,又有许多给那些地主送金银和绫罗绸缎的。
一日日定下来,过路费便逐渐累得多了。
城守看得眼红,好几次想伸手,顾琼可门都不给开。他二话不说,领着守关口的偏将,去城西校场带兵士,每日早晚进出城,去城守家门口喊号子。连喊了大半月,城守实在受不住,摆了一台酒算是说和。
幸得河西郡城的消息来得快,说是青州王抓住京州王最宠爱的小儿子了。这一下,全城上下,全安份起来,一点幺蛾子都没了。
献粮大事,也提上日程。
奈何书信交通不便,和郡城通信定下日子,来来回回便搞了一个多月。
终于在黄历上选了这个吉日,要上路了。
顾青山领着顾琼,并许多顾家的叔伯兄弟,再有孙王温各家的头面人物,都要去河西郡城一趟。粮献了,青州王白得了这个好处,也便抽空见见这些财主。
因此,事情便搞得庄重起来。
顾琼作为新近很有面子的年轻子弟,走路都是带着风的。他大声地催促着,“皎皎,好了没?咱们后面的车队都已经来了,就只差你家的货还没装车,可别误了时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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