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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皎忍回去的泪水, 硬生生被李恒那四个字又逼出来。她艰难地将他剥光,他虽有心配合,但身体已经完全不听使唤了。
大约是之前憋着的一口气和一股劲,在确定她当真无事后, 全泄了。
柳丫儿捧了热水、酒精和白布来, 然即便是她, 刚一接近床铺米许,李恒全身肌肉又紧绷起来。
顾皎只得让她把东西放下, 亲去端了进来。
布巾沾湿拧干,将他全身的血污一点点擦干净,露出各种新旧的伤痕。一条巾子染脏污了, 换另一条,一盆血水端出去, 又端了许多盆进来。直换了三四条巾子,七八盆水, 才稍微像个人样子。
可人越是干净, 顾皎便越难过。
手上长时间握刀的老茧, 因过于用力崩裂的虎口, 冻裂了的脚后跟,还有那些消失了的肌肉。
她垂着头,眼泪不要钱一般的喷涌。
李恒半张着眼睛,安静地看着她, 深刻地看着她, 一眨也不眨。见她哭, 他似想安慰的,手还未抬起,便被顾皎抓住了。
她将他的手放在自己脸上,与之对视,默默无语。
外面有声响起来,是杨丫儿领着顾青山和几个大夫来。
顾皎连忙将李恒的手放下,柔声道,“延之,我爹找了大夫来。让大夫给你看病好不好?”
李恒微微颔首,顾皎便要起身出去迎客,不料他却反手抓着她的手腕不放。他轻声道,“你就在这儿。”
她忙道,“好的,我不走。”
安抚好他,她略提高一些声音,“柳丫,请我爹和大夫们进来。”
柳丫儿应了一声,开正房的门,将人迎了进来。
顾皎忙牵了衾被,软软地搭在李恒腰间。
顾青山满面雪色,肩膀上还落了许多雪花片;后面跟了三个背着斜跨药箱的大夫,想是匆忙间找来的。有说擅调养的,有说擅刀伤的,还有说擅暗疾的。顾青山冲李恒拱手,将三位大夫一一介绍,便先要那擅长刀伤的去查验伤口。他未料到李恒来得这么急,还带着重伤,便从乡间寻了三个有些名气的老大夫来。这三人懵懂间不知发生了什么,待被车送到小庄,见了四面环绕的高头大马和黑甲兵士,吓得掉了半条命。越往里面走,越是有女眷的模样,就越害怕。直到看见床上躺的那人,虽然已经卸掉了可怖的甲胄,但面孔和眼睛里的凶悍却还在。
李恒根本不愿意让陌生人靠近自己,只好顾皎拉了他的手出来让大夫把脉,又将伤口的摸样形容出来,或者简短地问他是什么伤,何时伤的。额头的烫度如何,吃了什么,休息如何,口唇四肢和舌头的模样,以及五脏六腑。
一通折腾,所有人都累。
但是无人抱怨。
三个大夫问闻切完毕后,开了个小会商量治疗方案。顾皎本想要去听一下,李恒依然拉着她不放。
顾青山见状,内心颇为唏嘘,只好代劳了。
因屋中人的身份很明显,大夫们不敢像平日治庄人那般潦草马虎,讨论了又讨论。对于外伤的处理明显是没经验的,那么大的口子如何处理,束手无策得很。
顾青山见他们一个个都不敢下定主意,恼恨得不知如何是好。
顾皎安抚好李恒,听着外面隐约的声音,道,“延之,他们不敢治你。”
李恒大约是想笑的。
她道,“你胸口那伤太大了。
“无碍,只伤了皮肉,骨头和內腑都是好的。”
“那也得把两边的皮□□起来,不然会一直流血脓肿。”
发炎也能要人命。
李恒半转头,看着她。
她以为他不懂外伤缝合,便解释道,“针,消毒——”顿了一下道,“就是用酒精泡一下针线,将伤口洗干净,然后像缝衣服那样缝起来。等到肉长好了,再拆线。”
只略想一想,便肉酸得痛,且还不知这些乡下郎中会不会麻醉的草药。
顾皎只知个大概,不晓得现在人的接受程度,有些忐忑道,“要不要试试?总比伤口开着,抹许多不知什么的药粉上去要好。”
她以为得苦口婆心劝许久,没想到他居然点头了。
顾皎说,“那你放开我,我出去对他们说。”
说完,她轻轻摇了摇手。
李恒颇舍不得,道,“你快点回来。”
她对他笑一下,在他额头上亲了一口。
顾皎出去,三个大夫住口了,顾青山叹气摇头。
她道,“内伤和调养且放在后面,先处理外伤要紧。”
外伤大夫胀红了脸,抖抖索索道,“将军夫人,小人,小人——”
“你别怕,我且说一个法子,你照着做就是了。不管将军好不好,与你无关,如何?”那大夫满面犹豫,又有些心动。
顾青山立刻将三个大夫请出去,不知许了甚条件,回来的时候便都好了。
顾皎便将自己记忆中现代外伤缝合一些步骤说了,又去找了些缝衣服的针线来,并剪子。她说的东西野谈里倒是听说过,但没人实操过,均面色各异,怀疑她对将军有甚仇怨。她仿佛没见一般,硬让柳丫儿把东西搬去外间用沸水烫洗干净,又弄了一大桶酒精来浸泡许久。
因她态度坚定,顾青山见李恒也无意反对的样子,便请那外伤大夫照做。大夫无法,只好去了。
然李恒虽只是半躺着,那气魄也足够摄人。特别是那双蓝眼睛看人的时候,恐惧渗入骨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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