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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024
锋利的刀刃割破白皙的脖颈, 一道血痕霎时显现。
孟昭云睁开眼睛, 微侧颈项, 音色缓和低沉:“你要杀我?”
“是!”
“容妹妹,你杀不了我。”声音温润,笃定万分。凛冽的风呼呼的撕扯着两人的衣袍,青丝乱舞, 漆黑如墨的夜色里,咆哮而过的声音如同野鬼尖叫,花容手腕猛然一紧,眼神跟着凌厉起来。
“你若不信,大可一试!”
孟昭云唇角微勾,明眸瞬间转暗,电光火石间, 脖颈向着刀刃猛地靠了上去,不避不躲, 视死如归。
风声乍然停止,周遭万籁俱寂, 花容毫无防备,下意识将刀迅速回收,刀刃贴着肌肤,簌的一声低响, 血珠迸溅,划出一条狭长的血痕,惊险万分!
他这般自信, 狂妄到宁愿舍弃性命,也要赌一把在花容心中的分量,仗的无非是那份纯真深厚的年少情谊。
本被钳制的孟昭云,昂首站着,面上依旧挂着淡淡的笑,鲜血从脖颈蔓延至领口,湿了月白色大氅,渗进内里,他不管不顾,倔强而又高傲的望着花容。
小松从前厅端着盆子走出,刚一看见便立时惊叫,“公子,公子,你怎么了?啊,夫人,大事不好,公子受伤了!”
说罢,赶忙丢了盆子,咣当一声跑回前厅,兵荒马乱间,孟夫人连外衣都没来的及穿,只着一身夹袄便疾步往孟昭云跟前跑。
“都别动!”
声音冷淡而又凉薄,孟昭云只看着花容,眸中似有万千烟火乍然泯灭,他伸手摸了摸脖颈,黏腻的液体瞬间濡湿手掌,锈铁一般的血腥气直冲鼻底。
所有人站在原地,仿佛石化了一般,孟夫人双目赤红,一边抹泪,一边心疼的捶胸顿足。
“昭云,你先回屋,让小松给你包扎一下。”
她似乎在乞求孟昭云,声音带着无端的颤抖,复又怨恨的瞪着花容,却是半个指责谩骂的字眼都不敢吐露。
花容紧咬着嘴唇,失了血色的面孔苍白颓败,她笔直的站着,忽然决绝的从发间一把拔下玉簪,垂眸顿笑,笑的放肆而又悲恸。
“孟昭云,我爹,死了?”喉间晦涩,暗哑的声音如同破败的风箱,被风一卷,激的人毛骨悚然。
孟夫人抬眼拧眉,一眨不眨的看着孟昭云,她绞着手里的帕子,唯恐遗落那人丝丝缕缕的回应。
半晌没听到回答,孟昭云下巴微扬,半明半昧的灯光下,那张脸显得异常冷淡。
花容握紧那枚玉簪,胸口如同巨石重压而来,她大笑起来,渗的孟夫人和小松不觉得后退了脚步。
“孟昭云,我爱你那样久,不撞南墙誓不回头。曲终人散,在这场戏里乐不思蜀的人,从头到尾,只有我!
一腔孤勇,到头来换你送我生父灵牌,孟昭云,我要谢谢你,赠我一场醉生梦死的空欢喜。
我累了,也决定放下你了。”
花容看了一眼玉簪,随即举到半空,用尽全身力气奋力一掷,精美绝伦的簪子瞬时七零八碎,孟昭云胸口兀的一顿,仿佛浑身气血全被抽空,脑中嗡鸣阵阵,耳朵里一片空白,他只能看到花容心如死灰的面庞,却听不到一点声音,如同死尸。
孟昭云合上眼皮,天旋地转,无数种念头须臾间涌上心口,堵得他无法呼吸,只能大口喘着粗气。
半晌,孟昭云睁开眼睛,微红着眼眶轻笑道,“不是想问你爹的事情吗,你过来,我与你亲自交代。”
花容不疑有他,提着短刀大步跨上前去,孟昭云垂于身侧的手如风雷闪电般迅速,横成刀状一把砍向花容颈后。
昏迷之前,花容想,到底一片真心,错付了。
淡淡的沉水香,沿着青釉刻花绳耳三足炉袅袅升起,牵成一条银白的雾线。马车猛地一晃,便霎时凭空散开。
花容呛了口香气,咳嗽着,却依旧昏迷不醒。
一双手抚上后背,摩挲了几下,便捏着她的后颈,轻轻揉按起来。花容努力想睁开眼睛,眼皮却好似千斤重,任她努力冲破意识的束缚,终究只在梦中徒劳一场。
孟昭云掀开帘子,沿途风光寂寥,人烟稀少,满眼望去,贴着地皮一片乌糟糟的干黄。不远处的河堤上,蒹葭苍苍,水面迎着落日,泛起粼粼波光,空气中的湿软,亦比京城舒适许多。
“爹...”
膝上那人呢喃了一声,孟昭云回头,将软裘往上拽了拽,贴着她的下颌,又暖又滑。那人砸吧着嘴,眉心紧蹙,似做了噩梦,双手攥成拳头,如同愤怒的小狼。
花容皮肤紧致,长长的睫毛垂下柔美的阴影,小扇一般,许是盖得有些厚,秀挺的鼻梁上冒着细汗,一阵一阵的香气送到孟昭云鼻间,甜丝丝的,叫他神思恍惚起来。
那人哼唧了两声,嘴里含糊不清的嘟囔了什么,孟昭云单手将她的拳头掰开,把自己的拇指放到她的掌心,花容将脸凑了上去,此时又如同猫儿一般乖巧。
马车又是一阵颠簸,小松回身望了望帘子,与车夫使了个眼色,那人收了马鞭,优哉游哉的盘上右腿,任由马车不紧不慢的往城郊庄子走去。
“太子昏庸,圣人不喜,另立遗诏,藏于承德殿内。宁王奉昭清君侧,承顺天意,乃大势所趋,民心所向。
将士们众志成城,勠力同心,战无不克,节节胜利。眼看就要拿下宫城,受封于朝,花九重却在此时临阵叛敌,将遗诏焚毁。
师出无名的宁王,瞬间成为众矢之的,王侯将相,打着诛暴讨逆的名号,将宁王于宫门之前拿下,一代贤王,自此陨落。”
孟昭云合上眼皮,鼻间的香气拱的他热气腾腾,他解开领口,露出一截秀拔的脖颈,淡青色的血管汩汩搏动,他吁了口气,脑中继而浮现出另外那人的说辞。
“太子德衰,天命未改。彼时并非天子更迭良机,宁王虽贤,九鼎尤重,是以未可问也。
人之睿智,应在激流中从容勇退,而非固执己见,逆流而上。更何况,宁王身边门客众多,怂恿之下,老朽纵然唇焦舌干,亦如螳臂当车,不得以,愤懑隐退避世。”
“当年的确有人反叛,遗诏不得,宁王便是逆臣贼子,人人得而诛杀。你要相信,老朽不屑做这般污秽之人。
如今大周表面祥和,实则暗流涌动。花容心性至纯,聪颖豁达,今将其托付于你,望你好生照顾。
终有一日,真相必然大白天下。”
“公子,到了!”小松跃下马车,同车夫一起将马拴住,继而开始往下收拾行囊。
孟昭云收回沉思,膝上那人还在昏睡,一张小脸热的通红,他俯下身子,用软裘将花容团团裹住,屈膝弯腰,收于怀中,日头刚好,热烈而不刺目。
两个老者从房中赶忙走出,慈祥的面上堆叠着年岁的刻痕,老妪在围裙上擦了擦手,上前想要接下花容,岂料孟昭云微微一避,淡声说道,“我来便好,她住哪间?”
老翁拽着老妪拖到身后,笑盈盈指着东院偌大的房子,“公子随我来,这间院子前前后后清扫了多遍,日晒充足,冬日里也是暖洋洋的。
公子小心门槛。”
老翁掀开门帘,一股淡淡的花香扑鼻而入,孟昭云抱着花容,打眼逡巡一圈,干净简洁,所有物件摆放的很是条理,对面的几案上,新插着两瓶腊梅花,想必香气便是从那飘来的。
新换的锦被,上面绣着朴素的大红鸳鸯,一只低头呷鱼,一只回身嘎嘎,孟昭云小心翼翼将花容放下,被沿刚拉到肩膀,却见那人忽的睁开眸子。
孟昭云吓了一跳,两人目不转睛的看了半晌,老翁端着白瓷壶进门,却未察觉出异样,“公子,尝尝我俩亲手炒的秋茶,味浓,耐喝,只是比春茶苦涩少许,我们年纪大,喝来正好。”
孟昭云转开眸子,替她将被角揶好。
“多谢。”
他接过白瓷壶,老翁瞥了眼床上,见花容已醒,便立刻回过神来,一边关门,一边退出,“我这就去准备餐食。”
他背着身子,手指微微颤抖,几不可查的紧张袭上心头,花容眼珠转了转,瞥清周遭布置,不由怒气中烧。
“孟昭云,你如此反复,究竟为何?!”
手指依旧绵软无力,头稍稍一动,便觉得恍惚迷蒙。花容咽下喉间的苦涩,“你又给我吃了什么毒/药!”
孟昭云捏着茶盏,他转过身子,光线从他身上斜插而过,斑驳的影子簌簌流动,“你醒了。”
废话,不醒难道是鬼在跟他说话,花容直碌碌的瞪着他,似要在他身上剜个窟窿出来。
“这是京郊一处农户家,附近没有其他住户,除去老两口,还有几只鸭子,一片水塘,你在此小住数月,等我安顿好一切,接你离开。”
“呸!”花容狠狠啐了一口,目光决裂。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孟昭云,彻头彻尾的伪君子,大骗子!”
她用尽全身力气,奈何药劲未过,力道全无,远没有达到预想中的声如洪钟,裂石流云,自然也就没能震慑住孟昭云。
闻言,孟昭云微微笑了笑,两手夹着杯盏,清风霁月似的行至床前,居高临下望着气鼓鼓的花容。
“那你告诉我,我在想什么?”
“年幼之时,我爹总是一遍遍的告诉我,我与你同月出生,而你比我身高许多,显得我跟个坨子一样。那时我不明白,为何他将这话时时挂在嘴边,犹如家常一般。
现下我一清二楚,此事从头到尾都是圈套。你哪里与我同月,分明就是逆王之子,为瞒身份胡诌的生辰。”
孟昭云在听到逆王两字之时,眸中终于燃起愠怒,他极少将情绪现于人前,花容脱口而出的猜测让他忍无可忍。
“即便我是宁王之子,那又如何?”
“你将我囚禁于此,是怕我夺了你的状元头名,更怕我在御前揭发。孟昭云,芝兰玉树之下,包藏祸心,我爹于你是何冤仇,比邻而居十几年,但凡你有点人性,便不会下狠手杀他!
小山呢,小山是不是也被你们的人捅死了!”
孟昭云扯了扯唇角,面上晕出一抹冷怒,广袖之下,两只手死死抠着大腿,“风波未定,我不想与你解释太多。总而言之,我不负你。”
天知地知的绝密,既已答应那人瞒着花容,便要无论如何守住底线。
“事到如今,还要对着我做戏?杀父之仇,不共戴天,孟昭云,你若不杀我,终有一日我会亲手屠了你。”
“你爹没死!”
房中霎时寂静安宁,花容张着嘴巴,吐了半截的浊气,一脸怔怔的望着他。
孟昭云扶额坐下,闭目缓神之后,心道自己缘何如此沉不住气,只被花容几句狠话便激出真相,眼下静了静心思,决意无论如何,再不能透露半分才是。
花容满脸写着迷茫惊诧,她合上嘴唇,复又猛地打开,“又想骗我?”
“没有。”
“那你为何没杀他...我是说,你跟陈惜玉的对话,我听得清清楚楚,这会儿难道还想诓我?”
花容拧着眉头,却见孟昭云伸手去抚她头顶的乌发,好似没事人一般。
“容妹妹,你说喜欢我十几载,我满心欢喜,不敢显露于人前。既然猜到我的身份,便该知道涉入过深将来会生出何等祸患。
你说我诓你,我却道你不够了解我孟昭云。”
“哼...”花容扭过头,避开孟昭云的注视,被他分辩几句,眼下果然就方寸大乱。“我便是不想了解你,能奈我何?!”
孟昭云单手捏住她的下颌,稍一用力,便将那人重新掰到自己面前,俯身对视,呵气如兰。
“那今夜我们睡一觉,可好?”
花容闻言顿时面红耳赤,双腮似要滴出血来,往日的伶牙俐齿在此刻丝毫施展不出,张口结舌的望着孟昭云,最后愤愤的咬着牙根磨出两个字,“流氓!”
孟昭云淡笑,知她会错了意,却也不想解释。
温润中携了几丝强硬,他搓着花容的耳朵,白皙的脸上渐渐红润,“你莫要这般看着我,否则,我会亲你。”
他的面色一如既往的自持禁欲,衣袍里面裹着的心跳乱如鼓擂,花容张着嘴巴,一动不动,不知是错愕还是震惊,一声长叹,终难自忍。
孟昭云衔住那一片薄唇,花容只觉得胸腔之内,烈火焚烧,耳畔砰砰的心跳声此起彼伏,待稍有神思,那人已经攻城略地,手掌贴住她的后脑勺,微微用力,吻得忘乎所以。
花容气急,张嘴便是猛烈一咬,浓重的血腥味瞬间弥漫口腔,孟昭云吃痛,却并未松开,只以额贴着她的额角,慢慢缓和了呼吸,眉眼泛红,一脸赤城。
“不要脸!”
花容视死如归的表情没有半点威慑力,孟昭云伸出拇指,压在她的唇瓣上,“是我唐突了,你该好好休息,否则身子迟早吃不消的。”
孟昭云的意思,是她服了药,总归于身子无益,必得要好生休息一番,否则容易落下病根。
可花容脑子里满是混沌,只以为那人夜里要行孟浪之举,心内自然悲愤决绝,五味杂陈。
夜里,花容用了两碗米粥,刚翻了个身,便听到内门咔哒一声,她竖起耳朵,后背上起了一层细密的鸡皮疙瘩,孟昭云并没有点灯,摸黑反手插上门栓,继而轻轻脱掉外衣,放到床尾的架子上。
他动作和缓,末了,很是自然的躺在床外,双腿笔直的伸开,他睁着眼睛,忽然拽了拽被角,“容妹妹,我知道你没睡。”
这个时候,为人胁迫,还是该认怂时便认怂的好。
花容紧闭双眼,恨不能把耳朵堵上,偏偏那人跟着侧过身子,只拿眸光望着她光洁的脖颈,细碎的发尾,喉间不由得一滞,当即便有些燥意。
映着月光,花容的肩膀轻轻扇动,好似一只灵巧的蝶,展翅欲飞。
半晌没有听到动静,花容微微侧过脑袋,堪堪对上那双似笑非笑的眼睛,不由得恼羞成怒,“下/流!”
孟昭云不置可否,伸手握着她的肩膀,“明日我便要赶回京城,容妹妹,你莫要回去蹚这趟浑水。花教谕的案子,我来翻,多少人盯着春闱三甲,大周皇帝,顾太后,傅太尉,稍有不慎,满盘皆输,你的命金贵,不要回去。”
花九重是死是活,如今花容无从得知。她相信孟昭云,却又不敢以感情来评判是非。他是宁王之子,若果真如陈惜玉所言,孟昭云怎会为花九重伸冤?
事关花九重生死名誉,花容哼了一声,“你用药让我不能着力,此番歹毒心计,却要我相信你,放弃春闱。孟昭云,我为何信你?”
“你方才扭头,翻身,难道没有用力?”
那人没能压下唇角的笑意,花容连忙抬起胳膊,晃了晃,忽然就有种被调/戏的愤怒,刚要抬腿踹他,却发现腰部以下依旧绵软,只有上半身是正常的。
“你别急,若要恢复体力,还需一晚。尚未科考,你已经成为许多人的眼中钉,我必须保证你万无一失,否则...”
孟昭云顿住,想起段无暇窥探花容的神情,直觉告诉他,那人将来必会为了巩固皇位,不择手段。如今段无暇以段七的名义,隐瞒身份带花容涉险,一步步领进朝堂这个淤泥当中,所图为何,令人不寒而栗。
若有朝一日,他利用花容来钳制自己,局面将无法想象。
孟昭云趁着薄雾绵绵,骑快马沿水塘边一路往京城赶。他起身的时候,花容便醒了,只是一直佯装熟睡,指甲抠着掌心一遍遍的思忖。
花九重,到底死了没。
......
今岁立春早,上元节与往年相比,好似变了些味道。为备春闱,京城考生异常焦虑,繁华的街巷,垂柳的护城河畔,酒肆驿馆,处处可见捧书苦读的考子,可谓如日方升,欣欣向荣,形势一片大好。
顾庭深在前厅等的有些不耐烦,信手一撩袍尾,便立时有嬷嬷上前,温声劝道,“侯爷,还请忍耐片刻。”
这位嬷嬷是从常宁宫出来的,尊太后旨,照顾顾庭深的起居饮食。今日一早便极其隆重的为他备好华服,高挽发髻,束以金冠,那张俏脸愈发俊秀起来。
“嬷嬷,你老实告诉我,姑母是不是又自作主张,替我挑中哪家贵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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