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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黑川和他已经分开了很久, 认真数算的话, 足够一个人从幼年长到中年, 或者从中年变为老年, 甚至迈入死亡。
他们分开的时候, 织田信长正在天下布武,而现在重逢,天下已经掌控在丰臣秀吉手中, 隐隐有向德川家康偏移的倾向。
前些天他在富士山下重见阿紫, 她说“物是人非”和“青山依旧”,但很多事情已经改变。
黑川再不可能像小时候一样摸摸他的脑袋,而小孩——也已经长成黑川不认识的模样。
那人出了牢狱,那双红色的眼睛向外看去,掠过鳞次栉比的房屋,穿过林立在沙土上的城池,好像飞雁的影子一般,一直划向富士山的地方, 那双眼睛里面少了监牢里面的狂气,恢复一点小时候的宁静,转头和黑川说:“阿芒, 这个世界什么都没有。”
是的, 这个世界什么都没有。
他们分隔的时间足够产生新的历史和新的传奇,黑川不知道他经历了什么,不过那干脆利落的杀人手段隐隐让他明悟几分。
他也无从对小孩的行为或者经历评判什么,他生活在现代, 已经知道这个世界上的大部分行为都取决于立场——想要做什么就去做好了,干脆利落一点,只不过被杀的时候千万不要软弱。
——做什么,付出什么,承受什么,这些东西一早就该想好了才对。
小孩说他给自己取了一个名字,因为“这个世界什么都没有”,所以他给自己起名叫虚。
说完这个名字之后,他笑眯眯的看过来,“是不是不错。”
黑川承认,名字符合人生,没有什么比这更好的了,就是有一点点中二。
“说起来你当时一直不愿意给我起名。”
“一定是在准备着离开的事情吧。”
虚说起这种事情已经没有从前那种情绪,不过好像有某种更深沉的恶意在涌动,“我还以为你死掉了呢,是有点可惜。”
说罢,他又摆出良善的微笑,“擅自说出这种话还真是过分啊,阿芒,原谅我吧,就像小时候一样。”
反复无常。
这是黑川对他的第一印象,尽管监狱里面表现的和小时候一样乖巧,但是黑川永远记得先前那副面无表情的面孔,削薄的眼皮微微抬起,眼神很暗,红色的深渊吸走了一切的光,里面什么都没有。
后面的行为,与其说是认出熟人后的听话懂事,更像是捕猎前的伪装,好像在魔鬼在面具后微笑一样。
在离开大阪城以前,天海曾经警告过他,说那个人已经不是他们曾经熟悉的小朋友了——哪怕是天海也无从辨认这具身体里面装着什么。
不过没关系。
里面装着什么都没关系。
因为成长本来就是一个杀死自己的过程。
周围的武士虎视眈眈的盯着他们两个,似乎以为黑川和这个非人的怪物之间有什么联系,黑川顶着许多视线翻身上马,而后对为首的武士说:“天海大师吩咐我,解放囚犯以后立刻前往大阪城,现在可以行动吗?”
“当然。”
武士谨慎的盯着他们,说当然可以,不过还是希望虚的双手能捆绑住什么锁链,免得路上他狂性大发。
“这个可没有办法。”
黑川提了提缰绳,骏马嘶鸣,“毕竟按照身份来说,我不过是一介僧人而已,没有办法对这位大人做什么呢。”
因为在来之前,德川为了显示自己的优厚待遇,已经给虚封赏官位和食奉,现在虚已经是一个可以养家糊口的有身份的成年劳动力了。
而黑川只是一个没有身份的小小平民。
“只能劳烦诸位大人自己动手了。”
再三讨论之下,尽管虚笑眯眯的站在原地没有行动,但武士害怕虚突然出手杀人,迟迟不敢上前,只是牵来三匹马让黑川和虚自己上路,两匹马现骑,两匹马路上备用,然后说什么自己随后就到。
他不怕死是吗?
是的,他确实不怕。
黑川接过缰绳,丢给虚一个,“来。”
他们赶去大阪城,德川家康非常高兴这种人能够归于自己麾下,当场封赏,希望千金买马骨,名声传千里。
自那以后虚成为天照院奈落首领,执行不为人知的暗杀任务。
黑川看过一次,那一次非常偶然。
平日里他不可能经常跟在天海身后蹭吃蹭喝,自己也会接一点心理咨询的单子,来找他咨询的大都是想问一下为什么自己总是头疼胸闷恶心,然而他们一开口就是——“禅师,是不是有妖怪?”
其实大多数是食物中毒或者天气闷热中暑而已。
妖怪极少。
大阪城里面妖怪很少。不知道是不是靠近京都,又或者这里面有御门院家的阴阳师,黑川几乎看不见作祟的妖怪,便是看见,也是无知无觉刚刚诞生的小妖。
他刚刚接了心理咨询的单子,又有人过来找他,黑川原本以为是相同的拉肚子导致的虚脱症状,没想到来者说他们家里常常遭遇地震。
“第一次发生在夜晚,一家人正准备入睡,忽然家里的窗户,纸门齐齐发出响声。”
“吱呀吱呀。”
“吱呀吱呀。”
“好像地震了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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