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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四章

这时，起风了。

傍晚的落乔山吹拂过的风一向是邵欢最喜欢的, 它揉杂着树叶草木的清香, 带着森林间独有的凉和湿润, 徐徐流淌。

邵欢垂眸望向躺在石台上的「岑衍」，三十岁的男人早已褪去了少年的青涩, 眼窝深邃, 棱角分明，成熟男人的韵味油然而生。

他的脑中缓缓浮现出一段对话：

【如果，如果你真的自杀成功了, 你觉得可能会是因为什么理由……】

【或许……是怕自己会对你造成不可避免的伤害？与其失去理智控制不住伤到你，倒不如想办法先把自己废掉。】

透明的眼泪悄无声息的顺着脸颊滑落, 视野变得模糊不清。

邵欢沉默的抬手拭去眼泪，深呼吸一口气，将涌上胸腔的酸涩与疼痛尽数压下。

“后来, 他渐渐来的少了，从三天来一次, 到三个月来一次, 直到我跟他的最后一次见面, 还是在半年前……”山鬼轻声说着, 将白皙的左手覆在「岑衍」的额前，顿时, 无数翠绿色的光芒顺着手掌汇聚到男人的眉心，“当时他告诉我说自己能放下了，但我没有想到却是这种形式的放下。”

就在山鬼的话音刚落, 从「岑衍」额前延伸出来的两只鬼角逐渐浮现，只是左边的鬼角却从根部被人残暴的折断了，参差不齐的缺口甚至还在隐隐渗血。

「邵欢」惊愕的望着那只断角，瞳孔骤缩，几乎失声道：“这是怎么回事！？”

山鬼敛下眼睫，平静道：“左角「恶诅」，右角「善念」，他自行折断了自己的左角，从而简单粗暴的摘取了自身力量的凝聚之处，然后将那角所蕴藏的无尽恶意和力量巧妙而完美的融合到某个人间利器上。”

“如此一来，他便能「杀」死自己了。”

嘀嗒——

山鬼的最后一句话就像是一滴从高处坠落的水珠投到平静的水面，从而荡漾出一圈又一圈的波纹。

邵欢眼睫轻颤，有什么一直沉睡在脑海深处的记忆正在快速苏醒，令太阳穴处隐隐作痛。

“可他最终还是没能杀死自己，只不过是将自己的神魂完美的封印在了他的身体之中，所以你才看不见他的魂魄。”

“但鬼角「恶诅」最终还是大幅度的重创了他的神魂，后果就是造成了记忆混乱，由此一来，他的神魂便自行创造了一个世界，你也可以理解为，他在为自己不断的织造一个又一个噩梦——无限重复你死亡的噩梦。”

“梦里面的他总以为你已经死在了十年前的那场爆炸里，有了这个前提，便会自行演变出你死后的「剧情」，然后就会迷失自己，噩梦崩溃，然后在回到梦开始的地方，继续反复循环，没有终点，没有尽头。”

三十岁的「邵欢」闭了闭眼，烟灰色的瞳仁中暗沉如水，“我要怎么做才能把他从噩梦中拉出来？”

“他深爱你，信任你，对你没有任何防备，更是曾将自己的心头血给了你，所以，也就只有你能进的去他的神魂世界。”

山鬼掌中的绿色光晕缓缓散去，抬眸看向「邵欢」：“而你则需要以魂魄的方式进入，告诉他你还活着，且活的很好。”

山鬼的声音幽远空灵，“但是，当你进去之后，你的记忆会与他噩梦中你的时间点保持一致，也就是说如果岑衍梦中的你年龄是在十八岁，那你进去之后的记忆也会停留在十八岁。”

“如果你不能在他梦中的你死亡节点的时候想起这一切，那你也会被他困在他的神魂中再也出不来。”

一颗绿莹莹的，充盈着蓬勃生命力的种子落在了「邵欢」掌心，似有绿光在里面无声流动。

“这是「重塑之种」，可以重塑身体，它是唯一能被你带进去而不被对方神魂察觉的东西，你进去之后，它会自发以一种合理的方式送到你手里，而这，是我唯一能帮到你的。”

“机会，只有一次。”

咔嚓——

就在山鬼的话音刚落，眼前的一切在顷刻间便分崩离析成了无数碎片，像是漂浮在海洋中的碎冰，浮浮沉沉，如梦如幻。

那些与岑衍一点一滴的记忆，朝夕相处的时光，温热的亲吻与呢喃，指尖抚上皮肤的触感与颤栗……一桩桩一件件，皆翻涌着袭上心头。

在这一刻，他回想起了一切，也明白了一切。

原来——

这个世界是他陷入疯狂崩溃的爱人所创造的神魂空间。

岑衍自杀的那个梦，才是真正的现实。

而那个关于岑衍灭世的梦境……或许是曾经岑衍某个循环空间中的一个碎片剪影。

这里的流速明显比现实要快的许多，他无法想象岑衍究竟是经历了多少次他的死亡，多少次的精神崩溃，只要稍稍一想，他就痛苦的几近窒息。

但梦终究是梦，总有醒的时候。

那么，就是现在了。

……

……

阴风四起，血月高悬。

高中城上方盘旋着的黑雾仍狰狞可怖，如墨的天穹中只有一轮猩红血月，孤零零的，冷冰冰的，空气中更是弥漫着腐朽与血腥的气味。

此时，那些无数扭曲着的鬼怪皆消失殆尽，而悬在楼顶上方的硕大黑色裂缝正在缓慢愈合，透过其缝隙，亦可以清楚的看见鬼界之「狱」也不复存在。

至于那些本悬浮在半空中的学生魂魄，都在邵欢灵力的保护下安全无恙的消失不见，悄无声息的回归到了他们的身体之中。

这整个结界内，安静的近乎死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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