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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一章 他的罪

他这么摁在床上，也不挣扎，柔软的头发散在白色的床单上，偏着头，露出极好看的侧脸，乍看上去乖巧又脆弱。

但事实不是这样的，他一点也不乖巧，同样不很脆弱。

就单凭几句话就能把他的心给撕开。

纪山青动了动喉结，有什么东西梗在喉头，想吐出来，又想拼命地咽下去。

他压在赵意肩膀上的手慢慢卸了力道。

他一字一句的说：“赵意，我没有想不要你。”

这句话说的极缓慢，极缓慢，似乎是怕赵意听不懂他言语中的认真和深重。

赵意揉了揉自己的肩膀，慢慢从床上坐起来，神情漠然得过于刻意。

“是吗？那你跟我走。”

纪山青狠狠吸了一口气，又吐出来。

他说：“我不会走。”

说了半天，还是这句话，还是这个态度。

不是不想要他，但也不想跟他走。

赵意讽刺似的笑了一下，说：“那你要我留下来吗？”

留下来吗？

听起来多好，留下来就能跟他纠缠一辈子，留下来就能永远拥有赵意。

可是。

“既然不可能留下来，就不要再说这样的话。”——那会让我觉得我真的可以有和你一生的幸运。

赵意默然。

静了良久，才说话，情绪放缓了许多，至少声音听上去很平静。

他说：“山哥，你是不是早就知道咱俩会这样？”

纪山青没否认，“我以为，会晚一点。”

却没想到，来得这么快。

“你从没想过要走是吗？”

“是。”

“能告诉我原因吗？为什么要留在这儿？非要留在这儿！”

纪山青紧了紧拳头，那里还捏着一个烟头，火星早就被捏灭了，这会儿竟然也不怎么疼了。

他沉吟片刻，把手放在身侧，微微松开。

“学校南边儿七里地，有坐小南山，村里死了人，裹了棺，就埋在山上。我今天早上，去了那里。”纪山青睫毛微微颤动了一下，看着赵意，“你问过我，我为什么要来这儿做老师，我说是为了一个人，记得吗？”

赵意滞然，他有些呆愣，有什么东西在脑袋里炸开，他隐隐有了一个猜测，却不敢深想。

纪山青继续说：“那个人就埋在小南山上，我亲手埋的。他睡在山上一天，纪山青就得待在这儿一天，他永远睡在山上，纪山青就得永远待在这儿！”

赵意手脚冰凉，身体似乎失去了温度。

是什么都好，偏偏是个死人。

他喉头哽塞，但还是要问清楚，他不想不明不白。

“他是谁？小南山上的那个人，是谁？”

——你又为什么，为那个人做到这种地步。

“他是我的罪。”纪山青说，“他死了，纪山青才活着。”

——

那么，纪山青的过去，到底发生了什么？

赵意想问，但他看着纪山青的样子，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纪山青靠在床头，笔挺的肩背垮下去，依靠床头的挡板支撑着，他的头微微下侧，垂着眼睛，锋利的眉向中间堆蹙，叠起两个小小的，不明显的山峰，他的唇时不时的抿起，松开的时候轻轻呵出一口气，然后再次抿成直线，放在身侧的手有些轻微的颤抖，他就用点力气握住拳，刚一卸掉力气，那手便又开始轻轻颤动。

这样的纪山青，像是被什么东西打倒在地，狠狠碾进泥里，再也爬不出来，也不想爬出来。

宣告自己的死亡，向命运跪拜认输。

这样的纪山青，让赵意不忍心再问下去，让他不忍心再去他身上踩上一脚。。Y。Q。Z。W。5。。。。C***O***M#

承认吧赵意，你心疼他。

你他妈竟然心疼他！

但是纪山青心疼过你吗？

赵意二十多年也受过不少委屈，但他从来没像现在一样，觉得委屈的下一秒就要哭出来。

因为就在刚刚，他明确了一件事：或许纪山青真的很喜欢他，但赵意在纪山青的生命中远没有南山上埋着的人重要。

甚至与之相比，赵意连个屁都不是。

纪山青愿意为了一个死人委屈赵意，愿意为此，放弃赵意。

那么当初，为什么要教会赵意喜欢呢？屋子里的空气太窒息了，让他喘不过气来，于是纪山青下了床，在床边站了片刻，背对着赵意说：“我先走了，你休息一会儿吧。”

赵意没有说话，纪山青就往门口走，他的手刚刚碰到门的时候，听到了赵意的声音。

“你早知道我是不会留在这儿的，当初为什么要教我喜欢你？就是为了让我难受吗？”

纪山青指尖拳起，站了片刻道：“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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