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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三章

烟没有了。

赵意点了的是最后一根。

小卖部的小老板见着纪山青进来，连忙把手机放下，伸着脖子叫人：“山哥。”

“嗯。”

纪山青应了一声，递过去二十块钱。

小老板接过来，什么话没问，拿了两包红河递过去。

纪山青就靠着柜台拆烟，拿出来一根叼住，没点。

柜台上面很乱，各种各样的小零食在上面摆着。

零零碎碎，五颜六色的。

快到尽头的地方挨着摆了几个透明的塑料罐子，里面装着各类的糖，几个罐子里的糖都卖一个价，以前卖一毛钱仨，后来变成一毛钱俩。

他常买的巧克力糖，就装在其中一个罐子里。

纪山青目光在那些罐子上停了一会儿，轻轻咬了咬嘴里的烟头。

小老板脑袋机灵，惯会看人眼色，瞧着纪山青问：“山哥，还要那巧克力糖吗？送您一把。”

说着他探着身子把那装巧克力糖的罐子拿出来，扭开罐子，伸手进去抓了一大把，睁着眼睛看着纪山青，等着他伸手接。

可纪山青却没伸手的意思，他看着那罐糖，问了一句，“还有别的吗？比这个好吃点儿的。”

“巧克力糖的话，我这儿就这一种。”小老板拽出个小塑料袋，把那把糖装进塑料袋里，给纪山青放到柜台边，说：“这糖我尝过，挺甜的，不难吃啊。”

可有人说难吃呢。

纪山青垂着眼，看了一会儿手边儿的塑料袋，从口袋里摸出来五块钱，放到柜台上，把那一小塑料袋儿糖揣进兜儿里。

“不占你便宜。”

说完，转身离了小卖铺。

身后小老板还在叫，“哎，山哥，给多了！”

——

如果除他之外还有人祭奠薛成峰的话，那么那个人一定是老校长。

纪山青在早晨天色未明上山，晨光熹微下山。老校长会在暮色四合上山，星落长河下山。

老校长老了，腿脚不稳，但他还是要走七里的路，爬上那座小南山，去为他的儿子祭奠。

他的祭奠是悄悄的。

除了纪山青没人知道，或许老校长认为，纪山青也不知道。

五年来，老校长总是在太阳落山的时候挎着个小竹篮走在山路上，竹篮里面装着纸钱，小火盆，还有一些他觉得用得到的东西。

纪山青就悄悄的在后面跟着。

两个人都以为，自己做的很神秘。

——

老校长在坟前点起了火，纸灰的香气飘在有些森冷的山林中，有细小的火灰顺着风在空中旋荡。

纪山青闻得到那个味道，甚至身上沾上了火灰。

老校长跪在墓前絮絮叨叨，好似有说不完的话，交代不完的琐事。

他烧完了篮子里所有能烧的东西，慢慢的从地上站起来，轻拍着腿上的灰尘，然后把墓前的东西收拾干净，一样一样装回篮子里。

接下来，他就要下山了。

纪山青躲在阴暗的角落，这个距离能看到老校长的身影，却听不到他讲话的声音。

距离，位置，角度，都刚刚好。

按道理来讲，五年来，老校长都没发现他，这次也理当不会发现。

可事情总会有些意外。

老校长挎着篮子下山，走到他近处的时候，突然出声了。

“出来吧，跟了五年，早上来，晚上也来，也不嫌累。”

原来是早就发现了。

纪山青颇为自嘲的牵动了一下唇，从树影里迈出来，跨过灌丛，踏上那条下山的小路，站到了老校长的身边。

和他一起下山。

老校长身躯佝偻，走得慢，纪山青就跟在他身后，差半步的距离。

“明年我就不来了。”老校长突然说，“老了，走不动了。”

纪山青垂着头，注意着路上的坑坑洼洼，时刻准备着什么时候扶他一把，听到这话，睫毛轻轻颤动了一下。

“您要想过来，我背着您。”

老校长缓缓摇头，叹出来口气，“不来了，别折腾了。”

纪山青不说话，夜风过冷了，吹得他面目冰凉。

老校长说：“山青，我老了，一年比一年老，你也是，只是你还年轻，不觉得。但是人啊，这一辈子，能有几个五年。成峰去了，那是他的命，阎王要收人，都是有定数儿的，怪不着谁，成峰他不怨你，我也不怨你，没人怨你，你咋就想不明白呢？你不是这山窝窝里头的人，再装也装不像，成峰已经回家了，你就别把自个儿栓在这里头了，不值当。”

纪山青说：“咱早些回吧，天凉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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