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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二章 你打算什么时候跟我睡？

“我和严胜，不会在这儿待很久了，迟早是要走的。”

没人会一直陪着山哥待在这儿，他希望有一个人，能被纪山青允许，留下来。他可能没有荣幸成为这个人，但赵意有。

赵意是不一样的。

赵意不傻，徐有为话里话外，说出来的没说出来的意思，他都听明白了。

其实赵意也想过，如果没办法让纪山青跟着他走的话，他就陪纪山青留下来。但是南山上的那个人，他却很介意。纪山青可以留在任何地方，赵意都会跟着，但是前提是，那是纪山青自己想留而不是被什么压着，迫不得已的被一些赵意不知道不明白的东西锁住。

纪山青在哪里都不重要，重要的是纪山青现在被压在山下，而赵意只能看着，只能在山外陪着，给他一些鲜花露水，却没办法与他感同身受，甚至至今不知道压着纪山青的山到底是个什么东西，能不能被搬开。

这才是赵意不甘的。

他终究还是问出来了。

“小南山上，埋着的那个人，是谁？”

徐有为猛地看向他，脸色很复杂，“你知道？”

赵意咬了咬唇，说：“纪山青和我说过一些。”

徐有为苦笑道：“那我可能还没有你知道得多，山哥从来没有跟谁提起过小南山上的人，我们只知道，每年的十月三，山哥会在早上去一趟小南山，山上埋着的是老校长的独生子，薛成峰。听说以前好像也是个兵。”

赵意的瞳孔剧烈颤抖了一下。

——他睡在山上一天，纪山青就得待在这儿一天，他永远睡在山上，纪山青就得永远待在这儿！

——他是我的罪，他死了，纪山青才活着。

——到二十四岁就突然端了一窝毒贩子，却在要晋军衔的时候坚持退伍，不要功勋晋升。出部队几个月之后，就转头去了石头村。

——你看到他现在活得人不人鬼不鬼，那是你看到的，你觉得他活的不好，但是对他来说那或许是他唯一能活下去的方式。比起死，他现在至少还活着，不是吗？

——山上埋着的是老校长的独生子，薛成峰。听说以前好像也是个兵。

赵意脑子里慢慢浮现出一个猜测，如果有什么东西能沉重到让纪山青放弃一切他拥有的，为自己套上锁链，心甘情愿的变成一粒尘埃的话，那么那个东西只会是生命。

纪山青的命是用南山埋着的白骨换来的，那么一切就都说得通了。

为什么放弃一切偏偏来这儿做一个乡村教师，为什么坚持不离开，为什么不再有所期待，不敢去奢望，为什么明明活着却仿佛死去了一样，为什么磨掉了一身脾气，藏起千种性子，都有了一个答案。

因为纪山青根本不是在为自己活，他是在延续南山上那个人的生命。

他在赎罪。

成为薛成峰，守着石头村，守着开化，守着老校长。

他在努力活成……另一个人的模样。

他没有被埋于黄土之中，却亲手把自己杀掉了。

杀掉活着的纪山青，让死去的薛成峰活着。

他在用这种方式活下去，把自己变成死者的方式活下去……代替南山上那个人活下去。

赵意闭了闭眼，手抚上了心口。

木锤敲着尖刺，一点点的往心脏上敲打。

原来是这样的啊。

——

不欢而散。

何光霁走的时候，脸色极其不好看，见了赵意，只强牵了一下嘴角。纪山青和徐有为去送他，一路上，他就只和徐有为说话，没搭理纪山青一下。

回去的路上，徐有为问纪山青，“你又怎么惹他了？”

何光霁和纪山青关系好，徐有为很早就知道，但是因为两个人性子有些不同，经常谈不拢，谈不拢就僵住一段儿时间，过了那段儿就又好了。

“我没惹他。”

纪山青不咸不淡的回答。

何光霁的心思想法他都知道，何光霁是站在他这边的，想的说的，全是对他有利的，他不会管赵意的死活，但纪山青不会不管。

这就是分歧。

他没想让何光霁理解他，也不想理解何光霁。

徐有为就没再问。

车子行走了一段儿，纪山青突然说：“等学生放了寒假，你和严胜就回家过年吧，你们也有四年没回过家了。”

徐有为那一刻有些怔愣，纵然是想到了纪山青不会留他们，可真到了纪山青开口赶人的时候，还是徒然一惊，还是觉得……难受。

他张了张嘴，问：“过完年，我们还能回来吗？”

纪山青说：“本来就是让你们回去，还想再回哪儿来呢？”

本来石头镇就不是故乡，怎么能用回呢？

只有家，才能用回。

徐有为眨了眨眼睛，冷风吹进他眼里，总觉得有些涩，要把里面湿润的，温热的眼泪吹出来一样。

“山哥，那你不回吗？”

这话问出来，徐有为都觉得有点儿废。这个问题不同的人问过纪山青无数次，答案早就在心里了，但还是不甘心，觉得或许问一问，就能和上一次不一样。

但是没什么不一样的。

纪山青轻轻“啧”了一声，没说什么。

徐有为就说：“山哥，你把我们全赶走了，往后……”

往后，可就剩你一个人了。

纪山青沉默了一会儿，徐有为以为他不会再说话了，却在风吹过几遭之后，从风声中听到了纪山青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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