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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璧娘（修）

当晚阿梨依旧踅回北门后安睡，其余几人歇在堂中。阿梨取了张足床大的长羊毛毯子给姜风，沈崖厚着脸皮占了半张。其余侍从皆席地而卧。

次日风沙小了一点，但还未停，阿梨早早起了床，顶着风沙，去了十几里外的秋海集。

秋海集上有一个羊肉铺子，卖的小羊羔肉是方圆几百里内最嫩的。老板璧娘是个美艳妇人，三十上下，一双丹凤眼风情婉转，任谁的眼睛都忍不住在她身上盘桓盘桓。

铺中羊肉不断，但从未见璧娘身上有过半分血污和油星。她爱穿一身石榴色的红裙，像中原人那样挽着发髻，簪着根再简单不过的碧玉钗，虽整日在油光满面的屠夫间穿梭，却总有一种说不出的花团锦簇的繁华热闹气质。

璧娘会定期给客栈送羊肉，师父从来看都不看一眼，阿梨更未见他付过钱，但送来的羊肉都是最好的，肥瘦均匀、无膻无腥。

阿梨自小便与璧娘亲厚。自阿梨记事起，她的头便是璧娘为她梳的。璧娘的手很灵巧，会梳各式的中原发髻，但师父不喜欢中原人，待阿梨渐长，便只让她学塞外人那样绑一溜细长的辫子。

阿梨到时璧娘正笑盈盈地看屠夫将一条才宰的羊羔剥干净皮，血泉顺着她面前的石板流的遍地皆是，她丝毫不见扭捏，倚着檐下的柱子，飒飒笑着，像在打量一个与己无关的世界。

见了阿梨的身影，远远迎出来：“早知道你要来，喏，现给你宰的。”

阿梨每逢初一十五都会来集上采办些东西，有时两个日子之间也会来，但全然看心情，没有定日。今日才初七，因而问：“你怎料得到？”

“昨日起了黄沙，进谷的人少，你师父又走了些日子，想你孤单，料这一两日，你便会到集上来。”璧娘笑道，拉她自墙边穿过，从后门上了楼。羊肉铺子是一幢两层的土楼，楼上楼下别如天渊，楼下血肉横陈、到处是油污和腥膻气味，楼上却恍如洞府瑶池，珊瑚做枕、东珠挂帘，入门便是一扇白玉为基的屏风，绣的是江洲随处可见的水乡晚景，秀韵别出、栩栩如生，看落款，竟是十多年前便绝迹江湖的“一针天下尽”骆娘子。

阿梨随她进屋，一直半低着头，似乎有些心不在焉。待她说完好一会，才有些恍惚地应道：“昨日倒来了几个客人……”

璧娘从见第一眼就看出她有心事，却并不点破，等她和盘托出，只轻轻“哦”了一声，便去张罗茶点，像全然不以为意。

阿梨嗫嚅片刻，终于按捺不住，仰面问：“璧娘，你还有中原衣裙没有？”

“中原衣裙？”璧娘顿步，有些好奇：“有是有的，你要这个做什么？”

阿梨并非不爽快的人，但还是犹疑了一会，方道：“……昨日来的几个客人，都是中原人。”

璧娘皱眉，不一时反应过来：“那这当中定是有俊俏的郎君！是不是！原来不觉，我们阿梨竟已长大了！”

“璧娘！”阿梨见她说的直接，不免有些羞赧。然转念便将羞涩抛诸脑后，直喇喇问：“璧娘……你说我和中原女子相比…算漂亮么？”

“漂亮，自然是漂亮！”璧娘笑道，沏了一壶酽酽的奶茶，为她倒上一碗，方拿指尖托起她脸，装模作样地仔细端详了片刻，又补充道：“谁敢说我们阿梨不漂亮，我插瞎了他的狗眼！反正留着也是无用，连漂亮东西都不会看！”

她越是这般说，阿梨越是泄气，好半天才闷闷道：“可师父却说，我长得很丑。”

天下向来是一物降一物，旁人这么说，璧娘定要痛快骂上一骂，但一听是她师父说的，明知不过是哄小孩子的顽笑话，璧娘却仍然不敢置喙。

半晌，方有些讪讪的补道：“我给你打扮打扮，打扮打扮就漂亮了。”

说着，便动手为阿梨重新梳妆。梳妆间，阿梨告诉她昨日的情形，低头道：“璧娘，你说的不错，那人……当真好看，长长的眼睛，高高的鼻子，薄薄的嘴唇……”

璧娘忍不住轻轻一笑：“你说的这几样，十个男的里少说有一半是如此……远的不说，打铁的魏六爷便是这模样，更别提你师父了！”

阿梨一想果真如此，但怎么闭了眼，那人的面貌却与这些人全然不同？师父的样貌已是一等一的俊美，可细究起来却又是截然相反的一种风度。

阿梨皱起眉头，璧娘又是一笑：“你当真看上了他？”

阿梨没有应声，像犹在神思不属，没听见她在说什么。

璧娘又问了一声：“你当真喜欢他？你当真喜欢他我倒是有一个法子！”

“快说，什么法子？”阿梨登时眼底一亮，急急接口。

璧娘笑道：“你若舍得，便废了他一双腿，让他往后都出不了这黄泉谷，只得日日夜夜陪在你身边。”

阿梨眸光又暗了下去。

璧娘见状故作无奈：“你不舍得，那就没辙了，没你师父的允许，我可不能放你轻易出谷。”低头见她眉目清朗，不施螺黛已灵动婉转，忍不住笑道：“我倒想看看是什么人，能让我们阿梨这般患失患得！”

阿梨见璧娘已了解自己心意，一点不觉得羞涩，反像炫耀宝贝一样说：“那你便随我回去看看！”

璧娘点她额头，笑道：“我自然是要跟去的，不然你不声不息随人家跑了，我怎么跟你师父交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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