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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宴会

冯霖等到时其他与宴者皆已到了。风榭垂手侍立在一片扶疏树影下，正与礼部侍郎交谈。抬眼看见冯霖来了，身后跟着阿梨，怔了一怔。

一袭青绿宫装似竹影幻化而成，她窈窕身姿掩在这竹影里，只是静立时已有飘摇之感，仿佛无风自动，片刻就要羽化登仙而去。和塞外时那一身中原衣裙的轻俏又全然不同。衬着那金灿灿的珠冠，出尘之外还独添了份庄重端致，——那样一个跳脱的小女孩，竟也有如此娴婉的时候。

原来她盛装起来是这个样子。不比京中任一位贵族小姐差半分。

的确，她容貌一直是出挑的，他知道。但他其实一向不太把容貌放在心上，她母亲是倾城的绝色，见过上好的和阗美玉，街头玉铺卖的寻常镯子一般入不了他眼。

那冠子中心坠着一枚深蓝玛瑙，四周皆以珊瑚石点缀，底下一圈细小的白珍珠，翠绕珠围，五彩华光悉数在那冠子上。

不，在她脸上。

风榭忽然想起那时在地窖中，她将一枚鹅蛋大的夜明珠递过来，说：“你怕黑，这个给你。”

见她灿灿笑着、紧紧跟在冯霖身后，心口不觉一滞，一种陌生的烦躁和尖锐刺感从那里蔓生开来。

冯霖。他捏了捏手心。

“王爷、王爷……”礼部右侍郎秦融又叫了两声，他才反应过来：“公主的笄礼一事……”

风榭歉意行了一礼：“昨夜睡得晚，方才精神有点虚散，秦大人见谅。公主之事，少刻待陛下来了，再看看是不是依旧循旧朝礼。”

“自然自然。”秦融忙道：“王爷日理万机，还要保重身体。”

阿梨远远就看到了风榭，一边和冯霖说着话，一边朝这边灿然一笑；然而风榭却只是朝这边发着怔，没回应她，目光的落点似乎在冯霖身上。阿梨不期然想起冯霖那个素未蒙面的妹妹，目光不由暗了下来。

冯霖的妹妹可真是幸运，有姜大哥这般待她，还有冯霖这样的哥哥。

呸，谁稀罕有冯霖这样的哥哥！

“冯霖，你妹妹好看么？”阿梨终忍不住问。

“怎么突然问起这个？”冯霖微微纳罕，然顺着她的目光看去，立刻就明白过来。脸上笑意慢慢敛去，嘴唇化成一道平直，好半晌，只沉沉应了一句：“好看。”说完似犹嫌语气不足，又添了一句：“倾国倾城的好看。”

“哦。”阿梨耷拉着脑袋，闷闷应了声。

见她脸上写满意料之中的失落，冯霖自己似乎也没感觉到一丝得逞的畅快。

诸人相见各自寒暄了两句。阿梨要往风榭那边凑，冯霖并未拦她，却故意就着公主笄礼一事百般询问。因此事是风榭主持，各位臣工在侧，他少不得得一一作答。如此一来，阿梨连半分插话的机会都没有。

又说起当年康平郡主笄礼的旧仪。因郡主十分得陛下喜爱，那时仪制已足够隆重。公主份位比郡主要高，如今总不能比那时还不如。可国朝这些年讲究节俭，康平郡主是得陛下格外开恩才办了个如此奢繁的笄礼——礼部官员在此事上实在拿不定主意，很是头疼，一应细节皆要来和风榭左商右量。

阿梨听到那时的繁复仪程，忍不住好奇问：“笄礼是什么意思？你们说的康平郡主……又是谁？”

秦融见这女子衣饰华贵，又与冯霖一同前来，虽未听说高平王有妃，但猜测大抵是房内人，只怕还十分受宠，此次带来赴宴恐怕就是来讨封赏的。于是自作聪明，低头行了一礼，唤声：“娘娘……”唤时还觉得自己冰雪聪明，抢在诸官之前拍上了马屁，只怕日后前途无量。那尚书之位想来就在眼前。

阿梨不明就里，风榭和随冯霖而来的诸官却皆面色一变。微愕之后，风榭干脆拂袖动怒：“胡乱瞎喊什么！这是、是陛下之客！”斥完方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换了个沉和的口气，向冯霖道：“秦融忝在礼部，如此不知礼数，一会陛下来了，我定要参他一参。阿铎莫怪。”

“微臣冒犯王爷，罪该万死！”

秦融扑通跪下，额角的涔涔直下，只觉天降横祸，恨不得当场将自己一张臭嘴撕了，以表一片冰心。

当事人冯霖却浑然不觉遭了冒犯，满面笑意，一扫片刻前有些莫名而起的阴沉严肃，看身侧阿梨一眼，双手托起秦融：“秦大人严重了，小王的家务事，秦大人如何知晓，不知者无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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