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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榴花照人
阿梨欢快数出三十文钱, 递给那大汉。大汉接过钱, 拿出一块黑巾：“公子是要三箭一起射，还是一箭一箭来？”
阿梨怎么可能耐得住性子等三箭都射完了再看结果, 于是道：“一箭一箭来吧。”
她依规矩走到红绸圈出的区域以外，的的确确大约五十步，站定了, 与坐在那耙垛右侧方高台上的冯霖遥遥眨一眨眼，草草瞄了瞄靶心, 便蒙上黑巾，引弓射出一箭。接着，不待那箭与靶子相触的闷声传来, 便急急拉下黑巾，去看那箭有没有射中靶心——
那一箭堪堪插在靶子的边缘上。
身侧立刻响起一阵嘘声。阿梨微露愠色，又有些赧然，极目向远处的冯霖看去, 见他衔笑回望, 闲闲端着一杯茶, 不动声色间的讥讽似比身侧看众更甚，胸中窜上一团莫名的草莽意气，向右侧一伸手：“再来！”
右侧大汉立刻递上一支新的羽箭。这一回阿梨瞄准的时间久了些, 可依然徒劳。
这一箭, 射在了与前一箭南辕北辙的靶缘上。
身侧又是一团哄声。阿梨愤愤接过第三箭，这一箭，她干脆不再瞄准, 听音辩位，立定引弓，一箭射出之后她也不立即摘去黑巾，而是静静聆候身边的反应。岂料，一箭射出，她虽未听到那箭中靶之声，身侧却忽爆出一声震天喝彩。
怎么回事？莫不是那箭中靶之声太轻，她未听见？
不可能不可能。
阿梨连忙拉下黑巾，只见那靶上果然空空如也……嗯，好样的，射脱靶了。
不过……脱靶就脱靶，倒彩也不是这么个喝法，乾城这什么怪习俗……
阿梨撅嘴，下意识向冯霖看去，却见冯霖早已跃下高台，颀身长立，正挡在离箭靶五步之远外敲锣的少年跟前。
阿梨微愕，却听身侧大汉拍着大腿道：“公子射靶就射靶，好端端的，射不中靶也不用恼怒而射人啊！幸得这位公子反应灵敏，否则倒给我们倚绣庄招来一起祸端！”
阿梨这才知道自己这回射的离谱，非但脱了垛靶，还差点脱到人肉靶上。
问题是，这人肉靶与那垛靶隔了足有至少五步远。这要说非成心如此，实在有些叫人难以信服。
冯霖笑着踱步过来，折扇在手里轻轻敲了敲。阿梨注意到，他那纸折扇像是缺了一大块，敲在手中十分滑稽。再看更远处的地上，方才自己射出的那支箭带下了一大片残纸，正静静控诉着自己那丢人现眼的射技。
不用猜也知道，是冯霖拿扇子挡掉的那支箭，救人一命，也救了她一命。
“玩够了？”冯霖笑问，环手至她脖后，替她取下那面黑巾。“那蜓饰还要不要了？”
阿梨面有愧色，拉过他衣袖，小声说：“不要了……我从未试过蒙眼射箭，只想玩一下，谁知道会这样……”
冯霖低低一笑：“想玩就玩，这有什么。”抬手一指不远处那灿灿的蜓钗：“你若想要那钗子，就去高台上等我一会，饮一杯茶，我取来给你。”说着，不待阿梨答，转向两人身后的大汉：“店家方才是说一人只可有一次入局机会，入局者需是男子，另一人需是他爱人，是不是这么回事？”
那大汉自他挡箭时便对他印象倍好，听他这么问，似乎的确是自己方才所说的那个理，但又隐隐觉得有些不妥，愣了一愣，方吞吞吐吐道：“是……是吧……”
冯霖将手中早已备好的另外三十文钱递过来，问：“那可否让在下也试一试？”
不待那大汉异议，阿梨已先皱起眉头：“你又不会功夫……”
冯霖笑道：“是不会你们那些拳脚功夫，弓马，还是会一些的。”又道：“大盛的冯家人，不会骑射，说出去会被人笑死。”
嘿，这两人还真尽会钻规矩漏洞！
那大汉听他所言似乎无可驳斥，可又隐隐觉得有遭了戏耍之嫌，再次露出踟蹰之态。眼见难以定夺，只好奔到帷幕再次细询，片时，又一路小跑着过来：“店主说，方才姑娘射的那三箭，原本是要算在公子头上的……只是店主今日设局，本就是讨个尽兴，念在公子是个聪明人，又救下家仆性命，权且为你再破一回例……那么，就请公子也入局吧。”
说“姑娘”时，大汉不由剜了阿梨一眼，小丫头射箭不行，骗人倒是挺能耐。
冯霖闻见二字，也心头一动，极目向那帷幕远眺过去——可那儿除了四面青纱帷帘之外，什么也看不见。
微眯一眯眼，将目光收回来。在手中掂了一掂那片黑巾，低头向阿梨轻轻一笑：“娘子请且上座稍候，让为夫为你赢来那支金钗。”
阿梨脸色一红，轻啐一口，脚下一顿，却扬手夺过他手中的榴花，依言走上侧边高座。
冯霖徐徐走出红绸外，闲闲站定，数剪微风拂起他白斓衫袂，碎碎暖阳在他眼底破开金光，一时，恍如谪仙临凡。
“公子是一箭一箭射，还是三箭一起。”
“三箭一起。”冯霖说着，递出手去。常人所说的三箭一起，是接连射完三箭以后再取巾探看，是以那大汉仍只递了一支箭矢过来。冯霖却并未收回手：“三箭一起。”他又强调了一遍。
大汉犹豫片刻，试探性地把三支箭一起放到他手心。他随手接过，朝观台上淡淡一笑。闭上一支眼，从容瞄了瞄靶，系上黑巾。
拉弓，张弦，松手，咄——
人群安静了一瞬，爆发出山摇地动般的“好”字……那三箭齐发，以一个小小的“品”字形稳稳插在靶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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