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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沅芷（十）

另一厢，满心雀跃的管庆余等人在见到姜凡与肖简同时出现时，相互见礼过后，场面一冷。

“……”

果然，应该多加件衣服，清晨还是冷的。管云舟默默拉紧衣襟。

姜兄，你难道是在害我们？管庆余以眼神问道。

管兄，一言难尽啊。回头再跟你们说道。姜凡露出哑巴吃黄莲的苦色，以眼神默默回答。

“……”又是一阵难堪的沉默。

尽管差不多同岁，但世家子们从小听到的就是“你看人家沅芷君多某某某”，“你看人家沅芷君又除了某某某”，简而言之，肖简是所有混吃等死、按步就班世家子的噩梦。再加上在浮丘后犯事时多由肖简掌罚，因此对他又敬又怕，没有半分亲近之感。

“……”

就在所有人都要统统化为浮丘的石雕时，忽而一个清悦的女声笑道：“敢问可是岷山姜凡，姜师兄？”

人群中缓步走出一名二八芳龄的女子。她身着青葱色天水漾流仙裙，肌理细腻骨肉均匀，翠髻云叠，明眸善睐，步态婀娜似风扶柳。姜凡一见，心下暗道，果然美人在骨不在皮，但这美人连皮都是美的，怎能不叫人惊叹。

“在下姜凡，字夙夜。敢问女郎高名上姓？”

“……”在场世家子们一默。姜端阴阳怪气道：“姜兄，原先跟我们介绍时，怎不知道你的字是夙夜呢。”

姜凡笑道：“后来你们不是知道了吗？”

除了管氏兄弟外，她与其余姜钱章三人交情不过泛泛，能一起喝酒聊天，但患难与共就算了。因此，她只是多看了姜端一眼，也不生气。

管庆余适时打趣道：“平之，这对着姑娘啊，就得斯斯文文、周周全全的。又不是对着我们这些糙爷们。”他长得浓眉大眼，但与“糙爷们”相去甚远，其余人不免觉得好笑。姜端抿抿唇，似按下心头不悦，倒也没再说什么。

“我姓柳，单名一个乐字。字鸣筝。”女子行了个修士的抱拳礼，而不是扶礼，顿时生出分英姿飒爽之态。

这姑娘怕是外柔内刚的性子。姜凡心道，回了礼。

柳乐又走到肖简跟前，边行礼边道：“沅芷君。”

肖简点点头，虽未出声，但也回了礼。

两人立在一起，如明珠在室，分外耀眼。唯一别扭的，大概就是肖简的容貌实在太好，这种好无关雌雄，硬衬托得周围几位不过尔尔。

“不过尔尔”的姜凡咳嗽一声。心想，这倒是一对璧人。也不知肖简会喜欢怎样的女子？倒是实在难以想象他对女子温言细语的样子。越想越汗毛倒竖。她拼命甩甩脑袋，将那些可笑的画面晃出去。

人是齐的，闷头出了山门，下了山，一路无话。

平安镇距离浮丘并不远，四四方方，满城皆是白墙青瓦。因为背靠浮丘，往来者众，倒寻常小镇热闹些。狭窄的土方路两侧挤满了招揽生意的客商小贩。左侧卖的鸡鸭鱼肉等农货，右边卖的是仙草灵丹等修真之物，明明格格不入，凑在一起倒两相辉映，格外和睦。

这等烟火气的光景，姜凡见的多没什么新奇，肖简出入江湖多也泰然自若，但一众世家子觉得所到之处，无一不透着新鲜，哪怕路边编织簸箕的农夫也要多看上两眼。

一行人缓缓走到一处寺庙。这寺庙在一众白墙中格外醒目。外面围着圈高高的红墙，红墙正中写了个大大的“佛”字。红墙尖隐隐透出金黄的庙顶。寺内飘扬着阵阵白烟，看得出是镇中香火鼎盛的寺庙。庙门木匾额上书写“平安寺”三个大字。

“大娘，这寺庙是拜什么的？”姜凡问庙外卖香烛的摊主。

摊主笑道：“这寺中供着平安佛与观世音菩萨，因而求平安、康健、姻缘，求子都是可以的。”

“……”众修士默然。

修仙之人去拜佛，又不是佛修，似乎怪了些？

“宁可信其有，来都来了。”章少咸倒是坦然一笑，领着仆从们先行入内。

“也是。这种镇中小庙我还未逛过呢。”管氏兄弟看的是新奇。

“佛寺也是人间烟火，芸芸众生中一景，且看看吧。”柳乐笑道，面似芙蓉。她看看余下几人，也走了进去。

姜端望着她的背影，顿了顿，唤道：“柳姑娘，一起吧。”就跟了上去。

姜凡抬脚要走，忽见旁边孤零零站着的肖简。今天下山他惯用的南齐跟长白都没跟来，所以他跟她一样在一众带了仆役的世家子中显得分外势单力薄。

“沅芷君，你不去？”她问道。

肖简的目光从寺庙门口移到她的脸上，目光清明，似思索了片刻道：“无所求，求不得。”

她好笑地望着他，又问，“是说没有所求，所求的东西这些泥塑也实现不了吗？”她就这么大剌剌在寺庙门口说了出来，引得门口的知客僧无言地看了她一眼，心想，莫非是砸场子的？

“是。”肖简点点头。他今日因为晨起与兄长们“斗音”的关系，穿着件蓝色仙叶纹路的窄袖胡服，长身玉立，风姿冰冷。杵在平凡的香客中，在姜凡看来就像岷山后山竹林中新出来的笋，青嫩可口。

她将这一诡异的想法清扫出去，指着庙门道：“那我去了。你不要乱逛。”说完，就似劲风般地刮进佛寺，惹得方才还担心她是来“砸场子”的僧人一阵侧目。

肖简看着她匆匆而去的背景，微乎其微地叹了口气。

没过两刻，其余人都没有出来，就见姜凡兜着一堆东西从里面跑出来，后面还追着个僧人。

“沅芷君，肖简，肖师兄。你有银子没有？”她跑得微喘。

他看到后面追她的僧人满头大汗，高呼道：“等等，前面那个银子不够的。你到底要把我往哪里带啊？”

“……”默默自怀中掏出一只素色的钱袋。

钱袋被姜凡一把抢了过去。肖简只能眼见她毫不客气地打开钱袋，从那里倒出几枚碎银，丢给那个僧人笑道：“大师，出家人，不嗔、不怒、不贪，不痴。何必追着我要这些个阿堵物。”

“你你你……这位施主，出家人还要吃饭呐。”僧人跑得气喘吁吁，点了银钱没错后，方满意离开。

姜凡怀里各式大小的三角黄符、平安符，平安粽。她将东西理顺，抖出个包袱裹在里面。然后像想到什么一样，抬手丢给他一物。肖简顺手接住，展手一看，是一枚三角黄符。

“何物？”他抬眸，清清冷冷地问，无悲无喜似的。

“平安符啊。”姜凡当着他的面将那枚符纸拆开，里面是她亲手写的“肖简平安”四字。她笑道：“你这人呀，来都来了，就求一个呗。反正也没几个钱。”说完，忽然意识到自己刚从肖简那里掏了银子，顿时有些羞窘。

她见肖简似有推拒之意，指了指包裹，“我给很多人都求了。师父、师姐、师兄弟，师妹们。你若不喜欢也别当我的面丢掉，多伤人啊。”

肖简望了眼那个颇有几分分量的包裹，默然。

两人正说着，旁边突然爆出一阵尖锐的哭吼声。寺庙本就是镇中清净地，熙熙攘攘，但香客们多是轻言细语。因而这声音十分刺耳。

三四步外，一个彪形大汉扯着个瘦骨嶙峋，面颊凹陷的女人，吼道：“钱呢？”他腿上还吊着个总角少年。少年的面上青青紫紫，右边还有清清楚楚的巴掌印。旁人不免指指点点起来。那大汉啐了口，中气十足道：“滚，看什么看。没见过老子当家啊！”

说完，他将少年从腿上扒下来，抬脚要踹。少年环抱双臂，缩着身子，惊惧地闭上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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