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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沅芷（十二）

虽然除了百目蛛，但似乎杀不到尽头。姜凡等人满身血污，麻木地挥动着剑，与活尸们乱战成一片。习了音律的柳乐、章少咸，哪怕是肖简也不免有些缩手缩脚，就怕祭出音障时误伤了同伴。

须臾，白鵺的尸体铺天盖地地砸了过来，停歇在众人的肩膀抑或背上，低头啄食。几个防备不及的仆役顿时被啄得皮开肉绽。

它们选定其中一个，啄下一块块生肉，吞入腹中。那人的身躯被鸟类的羽毛遮挡，只见他手足胡乱舞动，在地面来回翻滚，痛得扭曲变形。白鵺们就像生了根，怎么也甩不掉，如食人的鲳鱼或是啃噬庄稼的蝗虫，低头啄食。

最终，那人的惨叫声越来越小，渐渐只剩下鲜血淋漓的残骨。它们聚集在残骨旁，连最后一点血肉都不肯放过，直到那人化为一堆森森白骨，才寻找下一个目标。

白鵺的祖先曾是品性高洁的神鸟，尽管后代堕入妖道，但依然是不喜杀戮的，饮清露，食灵草，现下它们的尸体竟将个活人啄食成了一具骷髅，众人遍体生寒，说不上是恐怖多一些，还是可怜多一些。

那些跟随进洞的仆役们，不是伤得无法动弹，就是直接被吃掉了。唯有章少咸身边的李长吉活动自如，虽然受了点小伤，但剑法利落，三两下一个，砍活尸犹如切瓜。章少咸修的是琵琶，剑术是寻常的花架子，也幸好身边有个李长吉，才能狼狈活命。

“不对啊。”杀退这波的间隙，姜凡忽然道：“如果真是尸变。被抓伤的伤口应该发黑。我们不是都好好的吗？”

神情变得麻木的众人，顿时灵台清醒，暗道，确是如此。一般的活尸都是尸变，尸变自然会生出尸毒，他们被围攻了这么久。大家都稳稳当当站着，没见谁因为尸毒发作倒下。那……这就不是普通的活尸了。到底是什么东西有这个能耐？

“又来了。”姜端忽然吼道。

不看还好，一看姜凡直接骂道：“大爷的！”

这般粗俗的市井骂法，若是平常肯定会为世家子们所不齿，然而此刻，无人能说话。他们在拼杀的间隙一直在朝洞口退，但速度远不及“活尸”涌出的速度。这个山洞就像个没有底的袋子，不停地造出各式各样的东西，咬住不放。

“这盘子转疯了。”管庆余手持罗经仪吼道。

“根本不用你那个，看看便知。”姜凡说道。

“嘶嘶嘶”。不远处，涌上来一群挨挨挤挤，相互交叠的东西。定睛一看，是一波银环蛇，条条都有人小臂那么粗，它们有的缠绕在周围的钟乳石，有的微微昂起头，整齐地吐着蛇信。

紧接着，有什么更大更宽的东西来了，可能因为躯体太粗大，撞得岩壁扑扑朝下直落。众人一看，当场木在原地。那是条头顶有角的蛇，有点像龙，想来是化龙失败的产物。这种东西喊蛇，好像不对，说是螭，它不够格。管云舟面上的血色尽褪，上下牙齿格格打架，抱住兄长的腿才不至于软下去。

“太多了，走！”肖简抽出玉箫，呜呜吹响，箫声繁音渐落，如无形之网，将那群蛇怪拢在其中。“定。”他抬手凌空画出一道符篆，将这群怪物封在其中。

柳乐沉吟片刻，以一只锦囊将伤重的仆役们纳入。

“洞天袋？”这情形有些奇妙，于是姜凡说道。

柳乐含笑点点头，将锦囊系在腰间。一群人朝洞口发足狂奔。跑了一半的路程，筋疲力竭的众人停下，稍事歇息。这场毫无间歇的恶斗，无论是灵力或体力都耗损得不少，所有人都心照不宣的一片静默。

姜凡低头看了看自己，不禁不合时宜地想。这绛红色上沾了血倒不是很明显，想着，她又高兴起来。

“夙夜兄，你的。”姜端忽然出声，递给她几张符纸。

他们二人都姓姜，众人未免混淆，同时在场时，一般都是称他们的字，而不是姓。他们相互之间也是如此。

姜凡见姜端同自己一样，除了脸还算干净，头发也乱了，身上都是污血，先前那些阴阳怪气比起来也不算什么事儿。于是称谢，接了过去。

她手掌的伤口包扎粗糙，早已经渗血，姜端的情形也差不离。在接过符纸的瞬间，其中一道忽然闪现出刺眼的白光。

“……”姜端不适地遮住眼，不明所以。

“……”她面不改色地接过，“这符纸好像画得不好。”

说完，她悄悄看了眼张大嘴、满眼惊诧的管云舟，趁旁人不注意悄悄竖起一根指头比在嘴上。管云舟茫然地点点头，压低脑袋，极力遮掩。

“沅芷君，那个撑得了多久？”姜凡看向肖简。

一众狼狈不堪中，沅芷君依然是沅芷君，如他的尊号，水边兰草，端方洁净。他的衣服依然纤尘不染，衣襟整整齐齐贴在该贴的位置，腰间斜斜插着玉箫，若不是衣摆处沾了点血迹，她会以为他刚从外面进来。

他的肤色透出几分苍白，鬓角安安静静坠着细汗，整个人仙露明珠般，稳稳当当立在人群中央。

真有种定海神针的感觉。就没有他惊慌失措，失了仪态的时候。她心想。

她望着他镇定自若的神情，算是想明白了。

其实山洞里无论是什么，沅芷君肖简都无所谓。若只有他一人，大可以刚才那种阵法拖住，然后在洞外直接封印即可，退一万步，也可回到浮丘再议。但带着他们这群人，与他是天渊之别，他只能选近身相搏的方式，逐一斩杀，其实相当吃亏。

这个人啊……

更何况，提议来探洞的好像是自己。姜凡拍了拍脑袋。

心虚啊。

只听肖简摇摇头说道：“不会太久，但足够了。”

他刚说完，一条纤长的火舌就从山洞的拐角处，弹射了出来。原先站成一圈的众人顿时四散纷飞，险险避开。轰隆声不绝于耳，山洞的石块及钟乳柱被碾碎，擦落，折断，搅动着细微的尘埃，那条似蛇似螭的东西领着蛇群，直杀而来。

“小心！”姜凡直接把他扑倒在地上，身下瞬间有低低的闷哼声。

他们倒下的地方，肩膀是手掌大小的水坑，泥泞跟水沾得肖简的脖子及衣袍上到处都是。他的额头还还磕着那人的下巴，她温热的唇不经意擦到他的额尖。肖简总算露出了不同寻常的惊讶之色，愣愣望着眼前这张笑脸。

笑脸的主人还说道：“肖师兄，这下你总算跟我们别无二致了。你可别生气。我是在救你啊。”

两人站起身。

“现在怎么办？”柳乐看看她，又看看泥乎乎的肖简，简直不敢认。

“不是活尸。”肖简摇摇头，“是魔气。”他撩起被火舌燎到的衣摆，上面有一处焦痕。

“魔气？”众人愣住。这种东西只听过，没见过啊。

怎么办？

“走。”肖简吐出一个字，音似击玉般清冷。回过头，他看到呆成木桩子的众人，提高声调道：“还不快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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