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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结魂（三）

恒轩的主人醒了。于浮丘而言是件多么欢欣鼓舞的事情。众所周知沅芷君好静，于是来往众人都是轻手轻脚，小心翼翼的。正因为此，那些新进的门生们都很看不惯姜凡。

“我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徒。”征宵忍不住对长白和南齐抱怨道。他说这话的时候姜凡正嚷嚷着要吃小点。

“不要多话。沅芷君的事情哪里容我们议论。”长白严厉道。“沅芷君说了，只要在这恒轩内，予取予求。你现在就去找些点心。”说完，他自己猛吸了口气，面色也是铁青。

看着唯唯诺诺的征宵，长白心里忽然升起一丝疑惑。怎么这感觉这么熟悉，这憋屈感，这莫名其妙的纵容？不，这一定是错觉。

“哟，长白，南齐。你们在干嘛？”院里的合花树已经比五十年前长大了许多，至少在上面任意摇晃也不能折断树枝了。

那个惹得所有人心烦意乱的祸首，此刻正悠闲地坐在枝头，肩上一边蹲着魔骨，一边趴着只猞猁，手中还抱了只玳瑁色的猫。

五十年过去，原来那只猫也没成精，这自然不是原来那只了。而是肖简醒来后，命人抱来院子里面养的。

还说之前那只猫不是他养的？肖简这家伙惯会骗人。

“……”长白、南齐看了她一眼，默不作声地转身走远。

他们这样也没错，毕竟她是囚禁在恒轩里面的可疑人士，而不是客居。不过，每日连话都找不到人说，真是无聊。肖简每日辰时起，亥时息，据说因为要养身体，白天多数都关在房间里，就算出门也是跟了浩浩荡荡一群人，连话都说不上。

这几日，她把整座院子的结界看了圈，又偷偷观察了巡夜的习惯，慢慢琢磨出点窍门。等时机成熟，她就准备开溜。因此最近几天除了折腾人，惹人讨厌外，她还算老实。

一开始，她还有些享受，但觉浮丘中果然岁月静好。第二天她便嘲笑自己。性命攸关，她在享受个什么劲儿。合着睡了四十多年，她也是傻了。

真无聊啊。她靠在树背上，腿伸出去晃来晃去。

远远就见一个面带三分春色，眉有五分风流的公子缓步走来。身后还跟着个提药箱的童子。

“秋塘君。”她在树上抖抖腿，没有想下去的样子。可以说是十分无礼。

她见药童皱起眉，假装不在意地继续道：“又来给沅芷君诊治啊？”

“是啊，你倒是悠闲自在。”肖闾背着手，笑眯眯道。

“不过苦中作乐罢了。还望什么时候三君通融，放我自由归去。”她做了个鬼脸。

“这……恐怕很难。”肖闾笑着说。

啧，笑面虎，老狐狸。

转念一想，五十年前，肖闾年约二十五，现在已经七十五了。顿时觉得那张看起来没有变化的脸，有些碍眼。再转念一想，别鹤君都快八十了。最年轻的肖简算算年纪，也快七十了。真可怕……瞬间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秋塘君。”她抱着猫儿从树枝上跳下来，“你到底每天过来帮沅芷君看什么啊？”

药童见她十分无礼地凑过来，中气十足挡在主人跟前，喝道：“关你什么事！”

“欸，小星。不得无礼。”肖闾把他拉到身后，笑容可掬，“仙友，为何有此一问？”

“不过好奇罢了。”她回答，听起来好像更没礼貌了。

当她以为秋塘君不会回答时，后者忽然指了指眼睛，“我来，给他看眼睛。”

果然，肖简看起来虽然苍白，但最大的问题是眼睛。

“沅芷君的眼睛到底是怎么了？”她忍不住问。

肖闾笑问，“你为何想知道？”

“还是因为好奇。”她垂下眼，尽量显得事不关己。

“哦——”肖闾拖长声音道：“那我不能告诉你。”

“……”你耍我吗？姜凡盯着他。

“他自己不说，那些旧事我也不好详述。”肖闾带着小星绕开她，朝寝房走去。待走了十余步后，他忽然出声道：“他的眼睛是被火燎伤的。”

这话她就更听不明白了。那日，肖简的眼睛明明还是好好的。难道是她死了以后的事情了？

这天，等肖闾走了，肖简难得出外活动。

他穿着广袖的白袍，依然绣有老三篇的仙叶纹。手里拿着朱冥，靠在长廊下轻声吹奏。那箫声先是如泣如诉，然后转为清丽，最后隐隐有欢呼雀跃之意。

他吹的是《采葛》。

彼采葛兮，一日不见，如三月兮！彼采萧兮，一日不见，如三秋兮！彼采艾兮！一日不见，如三岁兮！

她倒是从来不知一向冰冰冷冷的人还有这等旖旎斐然的心绪。

在她死掉的这么多年里，沅芷君也生出几分人味儿。她觉得新奇，听得津津有味。

一曲吹罢。他看向她坐的方向。明明目不能视物，耳力倒是不减。

“沅芷君。”她唤道。

他轻轻点了点头，也没说话。

“这箫声真是不错。”她真心实意道，走近了两步。一旁的南齐，长白见肖简没有反对，也没有阻拦，只是绷直身子生怕她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

肖简偏过头，面朝着庭院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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