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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假神（二）

肖简带着姜凡御剑抵达平安镇, 这镇子正好地处北塔与浮丘中间, 更确切来说距离浮丘更近。远远望去，整个小镇笼罩在一片潮湿的雾气中, 这是因为有三条小河自不同方向穿城而过。

进了城，依旧是白墙灰瓦，小桥流水, 来往客商旅人熙熙攘攘。但在这片热闹之下，透出几分疲态。就像个徐娘半老的女人涂脂抹粉了半晌, 依然在回眸时掩不住光阴似箭。

“如何？”肖简问她。

姜凡知道他问的是魔焰失控的事情，摇了摇头，“还好。”肖简为她费了不少灵力, 倒让她有些过意不去了。

她关在恒轩这么久自然知道肖简昏睡过四十年，四十年没有修炼，修为肯定停滞不前。何况在此之前肯定出了什么大事，不然他的眼睛也不会看不见。

等她心神归位时, 抬头看肖简的脸, 苍白中透出几分灰败。虽然神情自若, 但认识这么久，她对他还是有些了解。

肖简这个人啊，惯常的打落牙齿混血吞。就因为这副面无表情的模样, 所有人理所当然认为他很好很强大, 不需要担心。

“沅芷君，下回若是遇到这类情形。你……不用管。时间到了自然就会好的。”她想表现得轻松些。但脑袋还是昏沉沉的，额角一直突突跳个不停。

肖简没有答应, 反过来问她，“此类情况，一般间隔多久？”

“不知道。”她还真不知道。原来是想发作就发作，端得随性。这具身体看来也一样。说实话，她也很苦恼。

“荸荠，又香又甜的荸荠。”路过小摊，年过半百的摊主高声吆喝。

肖简转过头，就发现身边那位不见了。

“……”他气定神闲地往回退了两步，果然见姜凡蹲下身，正和摊主讨价还价。

“老板，你人美声甜，便宜点吧？”她笑嘻嘻取出一只布兜子，边讲价，边往里面放。

老板是个虎背熊腰，宽脸突唇的中年女子。也亏得她睁着眼睛说瞎话。不过，好听的话谁不爱听？摊主乐呵呵说：“小伙子长得玉树临风，一表人才。行啊，你要是买两斤，就给你算便宜点。”

姜凡点点头，笑眯眯对肖简道：“沅芷君，荸荠可好吃了。又脆又甜又香，跟春梨差不多。”

摊主看看肖简的脸，怔了怔，不自觉就脸红了，“这位小伙子也是一起的？看打扮你是浮丘的修士吧。长得真是、真是……”

“好看。”姜凡帮她把话补齐。

如摊主所说的，姜凡称了两斤。付了钱，摊主又送了他们五六个。

“长得好看，就是占便宜。”姜凡忍不住嘟囔，瞄了肖简一眼。

本来站起身打算走了，姜凡想了想又退回来，“姐，跟您打听个事儿。”

摊主的年龄都快当姜凡这身体的奶奶了，听到“姐”字心花怒放，“小伙子有什么事儿，你问。我们家啊，世代住在镇上。”

姜凡又蹲回去，“平安镇这几日，有死过人吗？”

摊主愣了愣，脸色变得很不好看，沉默许久才道：“死人倒是没有。但有受伤跟发疯的。”她抬眼看了肖简一眼，恍然，“哦，你们是浮丘下山除妖的修士吧。”

“是。”姜凡索性认了，想从摊主嘴里套出些消息，反正依照肖简的性子，也问不出来什么。

摊主轻声说：“就从上上个月开始吧，平安镇里面就闹鬼。虽然没死人，但最近受伤的，吓疯的越来越多。算起来有二三十个呢。”

姜凡问：“这是怎么回事？”

摊主拍拍膝盖“嗨”了一声，冷笑起来，“还不是因为四十多年的那桩事。你们浮丘的老修士应该知道。”她看眼前两人年轻，便以为他们是新入门不久，“那些黑心肝的，可把那鸟神活活割肉而死了。这么多年，等都忘得差不多了，现下报应来了！”

她说话声有点大，被旁边青菜摊的摊主听去，不满道：“林家的。什么报应！那不过就是个山妖而已，之前被镇子里的当成是神。何况，长生不老谁不想要啊。你说话干嘛那么难听？”

摊主啐了他一口，“我呸！长生不老的那是神仙。你一个卖菜的，谁长生不老也轮不上你们家！再怎么是山妖人家也是救了你家孩子的命吧。我可是记得当年瘟疫来的时候你抱着娃娃跟我一起，跪在它面前好久呢。这份恩情，你不记得，老娘记得！”

她越说眼圈越红，“几千刀呢，凌迟也不过如此。你们怎么忍心，怎么忍心？”

青菜摊主被说得有些心虚，低声道：“又不是只有我们一家。差不多九成人家都去了。”

林娘子十分爽利泼辣，她双手叉腰，“我呸！别在老娘面前唧唧歪歪的。你这种人老娘看不上。”说完，她似笑非笑，“我瞧着你就是心虚吧？最近这镇子上出了那样一些事情。你担心报应虽然晚，但还是会落到自家头上！”

她说话掷地有声，直接把青菜摊主说得如霜打的茄子。

“咱们从小一起长大，你也别咒我吧。”他不敢说话，而是拿出旱烟袋，吧嗒吧嗒抽着。

林娘子冷哼一声，才对看了半天吵架的姜凡二人说：“对不住，二位。我就这脾气。”

姜凡连连摆手，竖起拇指，“没事没事，姐，我就喜欢您这脾气。有侠气！豪气冲天！”

告别了林娘子，姜凡拿出只荸荠正要啃，手里忽然一空。就见那之前就被摊主清洗好的果子捏在肖简手里。风清月朗的，看起来十分醒目的男人，掏出帕子，静静把上面擦了擦。

她：“……”沅芷君的洁癖都管到她脑袋上来了？

接过一看，果然干干爽爽，看起来食欲更佳。她当然不会反对别人的善意，道过谢后，张口就咬。

就这样，一个吃，一个擦，走到的佛寺前。依然是红墙金瓦，规模比之前更甚。看来夭夭死了之后，平安镇的人还是觉得信佛比较恰当。她停下脚步，望着那些弧度上翘的飞檐，露出讽刺的笑。

肖简缓步走进佛寺大门，那抹月白的衣角在空中翻了翻，隐没在拐角。

她：“……”忽然有点头疼。

四十多年了，很多事情她都不懂了。

只得认命地跟进去。肖简在一尊不知是什么佛的塑像前，拜了拜。神情沉静而虔诚。以至于她不禁问他：“沅芷君，你……莫非要改修佛道？”

光头的沅芷君，披着袈裟，一手托木鱼，一手敲。画面太超凡脱俗，她不敢继续往下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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