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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锦官（三）
坐在一辆四面漏风的骡车里, 姜凡心想, 究竟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
半天前，他们三人自洛川御剑到锦官城。
入了城门, 她跟梁永宁一人手上掐着根黏糊糊的麦芽糖吃得畅快，边吃梁永宁边以主人之姿介绍道：“不离兄吃不过‘冲’没有？”
姜凡觉得好笑。长江后浪推前浪。没想到她这个地头蛇有一天还要当一回外乡人。她不好坏了他的兴致，装作疑惑道：“没有。这‘冲’还能吃？”
梁永宁哈哈大笑, 面露得色，揽住她的肩膀道：“那当然了。‘冲’啊有点类似江南一带的春盘。不过我们蜀地的作法是以各种佐料拌好, 直接卷进薄薄的米饼当中，浇上甜醋等物。这‘冲’特别就特别在里面加了芥子末，吃进去满口辛辣, 呛得人眼泪不自觉就往外冒。但是……那滋味极其难得。保管你吃了一个还想吃第二个。”
姜凡笑问：“哦，何处可以吃到？”
曾经，锦官城北有一家不错的吴记小食店，那里的‘冲’跟她在斗城（遂宁）吃到过的一样, 相当美味。
只听梁永宁昂着脖子道：“走走走, 城北的吴记。悄悄告诉你, 锦官城西贵南富东穷北乱，但东西啊，还是要去北面吃。犄角旮旯的小店子味道比那些大酒楼客栈好多了。”
她听到这个耳熟的名号, 眼睛发亮, 含笑道：“那可得尝尝。”
两人勾肩搭背，囫囵将麦芽糖咽进肚子里，同时扭头对后面慢慢悠悠的男人说道：“沅芷君, 你倒是走快点啊。”
肖简站定，目光从连体婴般的姜凡滑向梁永宁。后者顿时觉得手臂有那么一丝丝疼。
他干笑一声，迅速将手从姜凡的脖子上拿下，“走吧。先带你们跑几家，咱们再往城北去。城北靠城门的地方有赁车的铺子，那家店老板虽然脾气怪了些，但价格倒是真实惠。”
他一厢情愿地打算，忽然祸从天降。
一道阴恻侧的女声道：“哟，这不是隔壁家的梁二娃吗？怎么，听说你阿娘给你选媳妇儿选得你人都跑了。如今看来，你好得很嘛！”说话的是个娇小玲珑的小娘子，二八年华，穿着一身青色的胡袖长衫，衬着小脸莹白。
梁永宁下意识退了两步，转念一想。不对啊，他被打得后退是三岁时候的事情了。他喝道：“姓仇的，难道我跟你真有仇。俗话说的好，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你再喊一声梁二娃试试？”
小娘子叉着腰，冷笑一声，“行啊。梁二娃，梁二娃，梁二娃。”她连喊三声，气得梁永宁脸红脖子粗，歪头哼笑道：“你待如何？阿全，把我的戟拿来！”
一名壮硕的仆役拿着根比人还高的方天画戟呈给她。只及梁永宁胸口处的小娘子，单手一翻，挥动那只巨大的兵器如一枝柳叶。她腕若灵蛇，举手抬足间，直指梁永宁的心窝，空中映出一道道银灰色残影，“废话连篇！单挑啊！”
梁永宁躲过一击，嚷嚷道：“君子动口不动手。”
姜凡：“……”此时不溜更待何时，废话什么。
果然小娘子吹着口哨招来十余个仆役将他团团围住，啐了口，“哼，缩头乌龟！”
她抬手一刺，梁永宁剑不出鞘，单单只是格挡，“好男不跟女斗！”折身躲开，好巧不巧撞在路边的一副石磨上。
前一刻还是潇洒的少年侠士，立刻抱着额头“唉哟哟哟哟”叫唤。
姜凡：“……沅芷君，我们走吧。”
小娘子的目光大大方方打量着姜凡与肖简。大概是因为肖简生得太好看，她还特意多看了两眼，赞道：“真是俊朗。”
姜凡莞尔，心想，若是那些世家仙子最多就是含羞带怯的捏着帕子，大胆点的就是丢丢帕子跟花。这么多年，如此直白的赞赏已经很少有了。
“咳，确实俊朗。”她附和。
不过小娘子的心思还是更偏梁永宁些。她笑眯眯蹲下身，望着已经被捆成个粽子的年轻人，不怀好意道：“听说……你是逃出来的？”
“你，你想干嘛？”梁永宁隐隐觉得不好。
“不干嘛。红姨疼我。我自然要为她老人家排忧解难啊。”小娘子勾唇笑得甜滋滋的。
他眼前一黑，耳畔轰隆隆作响。
“你知道吗？最近这个月，她上我们家串门都是唉声叹气的，皱纹都多了两条。啧啧。”小娘子勾着手指对仆役们道：“拉走！”
“仇甜甜，你敢！”他在地上扑腾。
“我敢，我太敢了！”小娘子可是被吓大的，她丝毫不惧，只是扬扬手，让仆役们动作快些。
“不离兄，沅芷君……”梁永宁哀嚎道。
仇家不是修仙世家，仇甜甜虽然觉得沅芷君这个名号有些耳熟，但也没太在意，而是下令道：“堵上嘴，拖走！动作快！”
“呜呜呜”，梁永宁被几个彪形大汉连拖带拽架着离开。临行前，他回头望了姜凡一眼，眼底写满了“不离兄，没想到你是这样的不离兄。”。
“事成之后，我们再去梁府拜会。”姜凡只是说，十足的厚颜无耻。
他们尚有正事要做，万幸梁永宁是个话篓子，一路上将旧友的事情说得七七八八。
死道友，不死贫道。
目送那群人离开后，姜凡转脸笑道：“我们先去吴记吃几个冲，再去赁个马车。”
可惜，他们二人到城北的时候吴记木门上贴着“东家有喜，歇业十五日”，她的如意算盘落空。
至于梁永宁先前提到城北那家价格实惠赁车铺，价格实惠真没觉得，老板脾气坏却是真的。
这趟出来要么花的是肖简的钱，要么借的是他的面子，她一直很过意不去，于是自告奋勇同老板谈价，怎料铩羽而归。
“今日只有一辆骡车。”老板搭着旱烟杆抽了口，口吐白雾。
“老板，您倒是想想办法啊。”她好声好气道。
老板油盐不进，瞪了她一眼，“去去去，爱要要，不要滚。只有一辆骡车！”
见她既不说话也不走，干瘪的老头翻着白眼道：“吴家有喜赁了体面的马车去接亲，其余的都是往来客商赁去了。你到底要还是不要？不要的话别挡在我这里妨碍我做生意。”
姜凡腹诽道，你就一辆骡车还能有什么生意？她咬咬牙，英雄气短道：“……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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