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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昆吾（一）

四十八年前

这日, 宋昆闭关, 掌门下山访友，还带走了夏殊桐枝等几人, 姜凡左右无事凑在窗下写了三封短信。

一封是写给柳乐的，几日前她从深山农夫处得来几块异常美味的熏肉，二人口味一向出奇的相似, 因而打算随信托人给她送去。

第二封是写给管云舟的。他来信十分频繁，三五天一封, 什么鸡零狗碎的事情都能写几页，经常看得她哭笑不得，也不是封封都回。只是他上一封来信对先前修习的符篆疑问颇多, 少见的把细，因而她少不得仔细回一回。

最后一封，她花的时间最长，内容语气斟酌了又斟酌。写完翻来覆去看了四五次, 不满意撕了, 揉成一团丢进脚边的木桶里。

叹口气, 她信手再扯了张白纸，笔尖悬空，待墨汁滴落晕染, 她愣愣放下笔。

靠在圈椅上长长吐了口气, 笑着摇摇头，心道。

她、管云舟，肖简总似一个诡异的环。方才还在想, 云舟什么事情都要写一写，她回不回看情况。而她呢，虽不至于三五天一封，但十天左右总会将最近的事情写一写，让传信的纸鸢送给肖简，他倒是每封都回的，只是一般都是寥寥几个字，譬如“安好”，“知道了”之类的。

夏殊前些日子看她苦思冥想，终于忍不住皱眉道：“怎的什么污七八糟都要说给沅芷君听，也是浮丘出身的重视礼数，要是我肯定就像你对管云舟那样，想回就回，不想回就不回了。”

这话说得姜凡心生惭愧，以至于那段时间管云舟的书信，她封封都回。不过久而久之，懒性犯了，故态萌发。

她将面前染了墨迹的宣纸揉成团，没有马上丢掉，而是捏在掌心把玩。

好像……真没什么重要的事情。但，她就是手痒。

她仰起脸，抓了抓头发，“啊”地发出一声长啸。声音极大，难掩烦闷。吓得恰巧进来的小师妹皎皎身子一歪，险险扶住一旁的梁柱站稳。

身段纤细的小娘子撅着嘴巴娇嗔：“六师……兄——你干什么呀？”

姜凡依然懒洋洋倒在椅子上，坐没坐相，干笑道：“吓着你了？”

皎皎闷哼，“那是。谁知道你会突然叫起来，梁上的灰尘都要被震落了。”她拍拍肩膀上莫须有的灰尘。

姜凡神色肃然，掐起小娘子胀鼓鼓的腮帮子：“哪有那么夸张，小小年纪就学会跟我耍嘴皮子了。岁月无情啊。”想当年，刚到岷山时，多好的一个白玉团子，怎么长着长着就歪了呢？

皎皎拍掉她的手指，不甘示弱道：“咄，我哪敢跟您比啊。我最多就是耍耍嘴皮子，比不上您当年的风姿。”

得，怪她自己到处显摆，现在反倒成了罪证。

姜凡见她手上捏着一只纸鹤，问道：“这是什么？”

小娘子一个激灵，跺跺脚，“跟你贫嘴都忘记了正事，这是方才飞到岷山的，是柳氏的求援信，看样子不光是发给咱们一家的。掌门、师父与师兄们都不在。需要拿个主意。”

求援信？

姜凡眯眼，想起前日收到阿乐的信，里面曾经提到昆吾渊附近子桐山大旱，恐是什么东西作怪，她已请缨去查勘。

出事了！

她心头一跳，摸了摸纸鹤的鸟喙处。纸鹤扑扇着翅膀，张开嘴，吐露人言：“柳氏门下十余人，被困子桐山，还望各位同道相助。”

听清楚声音，姜凡反而平静下来。这纸鹤是柳乐传出的，声音也是柳乐的，听起来尚且平静，至少性命无忧。

“师父闭关还有十日，掌门下山访友，说是今日就回。届时师兄他们也会归来。”她的食指在桌面上轻叩，很快有了计较。

她吩咐小师妹道：“这样。我先去子桐山一探。就像你方才说的，这求援信不是单发给我们岷山，没准儿我到的时候阿乐他们已经被救出来了。”

“可是……”皎皎直觉不妥。她拜入宋昆门下最晚，但对姜凡的性子还是了解的。出了名不管不顾，性烈如火。师兄们出门时专门叮嘱过她。

姜凡笑道：“可是什么？夏师兄他们又让你看着我了？”

见皎皎不说话，她嘟囔道：“怎么就不相信人呢？说不定是去去就回的事情。到时候师兄们知道了也不会怪你。”

无怪皎皎踌躇。姜凡其人长得一副讨喜真诚的模样，凭着这张脸不知惹过多少祸事，偏偏宋昆惯常的护短。这两年总算安分些，但依然让同门提心吊胆，就怕她一日不闯祸，哪日闯出个大的。

此番小娘子被掌门及同门们再三交代，寄予厚望，现下稍有不慎，承诺过的事情就要翻船。但，同道有难，岷山置若罔闻的话，不说声名有损，良心上也过不起。毕竟，她知道柳氏的一位娘子与姜凡经常飞鸿传书，十分要好。

皎皎纠结了。

她咬牙道：“不如，我也一起？”话一出口，自己先哽了一下。

姜凡喷笑，点点她的额头，“你才多大啊，就这么勉强自己。你的御剑术现在能飞多远了？”

皎皎捂住额头，“你也没比我大多少啊。”想起自己最拿不出手的御剑术，小脸涨得通红。

“听话，乖乖呆在岷山。”姜凡轻轻摸了摸小娘子的脑袋，温声道：“若日落时分我依然未归，再报给掌门他们也不迟啊。”

没等皎皎想明白，她就抓起那只传讯的纸鹤，御着清平剑而去，连行囊也没带，真是一副去“瞧瞧”的样子。

皎皎盯着她远去的背影，没来由的心慌。她资质普通，灵根在岷山弟子中都不过平平，但她出生的小宗门曾混过能预言的苍龙之血，直觉比普通人敏锐许多。

小娘子拍拍胸口，轻道：“没事的，没事的。”没多久，那股子心慌就又冒了出来。她急忙捏了个传信的蛾子，“快！快去告诉掌门师叔跟师兄他们，六师兄去了子桐山！我总觉得有事会发生！”

她修为不高，那蛾子得信后慢悠悠飞了出去，直把她急得上蹿下跳。

消息还没送到夏殊等人跟前，姜凡早已围着子桐山打了两个转。

然而，子桐山上没有异动，也寻不到柳家人的踪迹。

这山不高，是柳氏管辖的地界，环绕着一条窄江，名为桐水。单说这山稀松平常，不生灵兽不长灵

草。顺江而下不远便是仙门众人很少靠近的昆吾渊。毕竟，那是上古诸神倾覆魔域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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