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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阴山（二）
来人修为颇高, 尚在二十余步外, 声音清晰犹在耳畔。他身着浅蓝色仙叶袍，手中盘玩着一根通体雪白的玉笛, 面如冠玉，眉眼带笑，自有三分风流气派。甫一出场, 就引得在场的女修们含羞带怯，偷偷自省起今日的衣冠打扮来。
他身后站了管家的几位长老, 地位明显与旁人不同。
姜凡心叹，看看人家，再看看他们。
他身边还跟着几位浮丘的门生, 其中一位眼熟得很，不正是浮丘那位极度不待见她，生怕她玷污了肖简清白的肖长白吗？
她的目光越过众人，果然看到那个翠竹般的身影。他正偏过头, 侧耳听管庆余说话。微光洒在他的乌发与眉眼上, 映出一片璀璨的碎金。他的睫毛染成了浅淡的金色, 半掩住那双幽暗深邃、波澜不兴的眼。
周遭的吐息声不自觉的轻了。
他抬起眼，轻轻扫过，视线恍若在她身上多停留了一息, 然后很快滑过。
姜凡：“……”。被视若无睹了吗？
还没得及自怜自艾, 秋塘君肖闾走近了说：“云横唐突。司空公子，常羊山一事略过不谈。那日……我与崇晔也在昆吾渊，并未听姜凡说过针对司空家的话。嗯……莫非是我听漏了？”
他装模作样问肖简：“崇晔, 你可有听到？”
肖简淡淡道：“未曾。”说完面无表情地盯着司空无常。
肖闾的手指在灭烛上爬了一寸，笑道：“是吗？”他态度和蔼，语气温和，直笑得司空无常两股战战。
他心道，这姜凡与浮丘到底是何关系，哪怕仅是凑巧路过，但竟然能劳动秋塘君出面帮他说话？
越想越战战兢兢，他带着常随们行礼道：“秋塘君，沅芷君。无常失礼了。”
浮丘三君的年纪皆不大，但辈分不低。即便司空家主亲临也只会同他们称兄道弟，忙不迭巴结。这声“公子”他如何担得起？
原先牙尖嘴利、半步不让的姜凡此时只是勾着唇，抄起手，叉腿站着，似笑非笑望着他。
司空无常心下大惊。莫非……这姜凡还真跟浮丘有什么不可说的干系？
静了半晌，被一热一冷两兄弟盯住不放，他暗暗叫苦，只觉今日出门撞了鬼，咬牙道：“原来……是误会啊。”无异于往自己脸上呼巴掌，打得生疼，还得笑脸相迎。
他极为艰难地说完，登时面红耳赤，匆忙行礼离去。看热闹不嫌事儿大，人群十分应景地传出一阵闷笑。他一个踉跄，甩开扶住他的常随，加快步伐，逃也似的退走。
管氏几位长老捻着胡须，不失时机地夸赞了二君一番，“什么仗义执言”，“什么君子该当如此”，“君当为楷模”……那遣词用句听得姜凡都脸红。
然而，肖闾二人显然见过“大世面”，居然用微笑和面无表情顺利打混了过去。
待众人散去，姜凡摸摸自己依然起满鸡皮疙瘩的手臂，皮笑肉不笑道：“此番又是沾了二君的光。所谓狐假虎威就是如此吧。二君仗义执言，实乃当世楷模，请受姜凡一拜。”
好不容易才从那堆华美不实的溢美之词中脱身的肖闾：“……”。好心没好报。
肖简：“……”。
少年双目微张，细细地蹙起眉，“昆吾渊一别，你现下何如？”
姜凡一愣，“噗嗤”笑了起来，“秋塘君，沅芷君，别来无恙？我能吃能睡，好得很！不用担心！”见他不赞同地别过眼，她自说自话道：“我知道，沅芷君你不是在关心我。是顺嘴一问。我呢，是顺嘴一答。”
肖简：“……”。被一番抢白过后，没了二话。
肖闾睨了眼闷不吭声的幼弟，含笑道：“能吃能睡是福啊。”
他似忽然想起来般，又问：“湘真子上次自浮丘借去不少典籍，不知他所查之事可有眉目？”
姜凡摇摇头，含糊其辞道：“师父破境在即，又闭关了。典籍之事只能等他出关再问了。”
肖闾心中生疑，这宋昆来去匆匆，怎么转头说闭关就闭关。虽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事，但在烟波海找寻藏书时分明难掩焦躁之色。难道，他所查之事，与破境有关？
他直觉不对，与肖简交换了个眼神。正想细问，却被上前行礼的岷山众人打断了。
岷山出身的弟子就无人没有领教过姜凡的嘴皮子功夫，因此司空无常方才跳出来找晦气时，众人半点不操心，反而混在人群中看热闹看得津津有味。哪知浮丘二君会出手相助，倒显得他们“袖手旁观”了。
众人面露尴尬，摸摸鼻子，然后规规矩矩给二君行了礼。
肖闾与肖简侧身避让，回了一礼。
礼行完了，众人：“……”。说些什么好呢。
肖简：“……”。
众人：“……”。感觉周遭的空气都停滞了。
年纪稍轻点的弟子悄悄看了夏殊一眼。嗯，师兄不动，他们就不动。师兄不说话，他们也不说话。
姜凡：“……噗”。沅芷君，一个将沉默到处散播的男子。
她笑道：“咱们这是打算变成一堆木桩子，相互瞪眼到明天天亮？”
她问肖闾道：“秋塘君，二君远道而来，管家家主难道就没有要事相商吗？”
肖闾正觉得逗趣，哈哈笑了两声，勉强收住。他拍拍肖简的肩膀道：“崇晔，走吧。说来我有事要请教管家主。”
此话一出，众人顿时觉得凭空套在脖子上的绳子松去一扣，总算能顺顺当当吐出口浊气。不觉纷纷露出如释重负地笑容：“那……正事要紧。恭送二君。”响亮地喊完，二人迟迟没有动作。
肖简静默一息，说道：“兄长先过去。崇晔耽搁片刻便来。”
岷山弟子们如芒刺在背，不晓得这位沉默寡言的沅芷君为何开了尊口。只感觉他的眸光淡淡瞥过来，众人不谋而合地低下头，隔着鞋面来回数脚趾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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