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站不支持畅读模式,请关闭畅读服务,步骤:浏览器中——设置——关闭网页小说畅读服务。
第23章
归期阻,到此因念
我不知道到底会不会有人可以无休止地等待一个人下去,我只知道这半年里我看着纪子珍和傅沥平实在是太难受了,他们向前、退后,背道而驰,然后又绕了一个大圈回到彼此的身边,就这样如此反复。
他们都在自己的周遭建起了一道墙,在彼此的墙外面游荡,我不知道他们已经游荡了多久,又准备继续游荡多久,我只是知道,在他们彼此注视的那道墙里只住着唯一的爱人。
“老何,我今天跟你讲讲关于我身上的故事吧。”纪子珍的语气突然沉下来,这不仅仅是一个讲故事的语气,更是一个讲沉重故事的语气。
“其实我出生在一个特别普通的家庭,我的父亲是一名会计,我的母亲是一名工厂里普通的工人。初中的时候有一次我跟父母说,我有一个同学不甘于寂寞,所以她每天都得做很多很多事情,可是我就不知道做什么。我还有一个同学,他长大想当画家,所以他现在每天都在很努力地画画,可是跟他们一比我什么都没有,爸妈,你们说活着的意义是什么呢,活着又该做些什么呢?
“然后我的父母跟我说不要想那些乱七八糟的,把心思用在学习上,等我长大了一些,他们又说不要想乱七八糟的,把心思用在工作上。是不是以后他们又要跟我说不要胡思乱想,把心思放在家庭上?因为他们一直生活在小城里,所以根本不知道其他生命的活法,所以他们希望我也拷贝他们这样平淡无奇的一生。”
我适时地接了一句:“这样的人生不会出错。”
“对,但是我不愿意,我讨厌那个小城,也讨厌他们这样的人生,他们虽然是我的父母,但我觉得我跟他们是不一样的,所以我出来闯出来拼,想光鲜亮丽,想活得不一样。”
“你做到了。”我说。
“是啊我做到了,但是何静你知道吗?他们给我的阴影这辈子都挥之不去。”
“阴影?”
“其实我从小的脾性都很像男孩子,从来都不会任由别人欺负我。有一次我同桌欺负我,我就毫不客气地还手了,他用圆规戳我的腿,我直接用手扇他耳光,然后他就告老师了,老师当时把我们两人的家长都请到了学校里。我同桌的父亲是水产局局长,都过去快二十年了,但我清楚地记得,我同桌的父亲身材又高又胖,脖子上戴着一条很粗的金链子,而我的父亲只是穿着白衬衣,本来就很单薄的身材显得更为单薄了。对方的父亲一到办公室就是对自己的儿子嘘寒问暖,而我的父亲一到办公室却是点头哈腰。”
“点头哈腰?那个局长是他的上司?”
“不,他对谁都这样,你知道有一种骨子里的自卑,我父母他们总是觉得自己不如别人,他们的一生都在小心翼翼地讨好别人,生怕做错了什么事情。我当时还是个孩子啊,我多么希望我的父亲是一个伟岸的形象,我希望他无所不能,但是他却用他种种的行为告诉我,他只是个懦夫,他在现场逼着我对我的同桌道歉,全然不顾我的腿上被我的同桌戳的伤。我才那么小,就体会到了‘恨’这个字包含的情感,我真的好恨这个世界,恨那些有权有势无恶不作的人,就想着这辈子一定要出人头地,让曾经的那些人看看我。”
纪子珍说的这些,我不是能够全部地理解,毕竟这些事情是我所没有经历过的,但是我还是听得认真,尽我所能地去理解她说的这些。
“你现在扬眉吐气了呀。”
“哈哈,并没有。我回到那个小城,没有人把你当作小有成就的设计师,我们小区的物业是一个脾气很坏的女人,有一次父母的水费晚交了一天,她就破口大骂,说是好几天都不给我父母水用,我父母大气不敢出一声,并且还买东西去跟她道歉。后来我回家听说了这件事,我直接拿了一年的水钱甩到她的桌子上,我说这是一年的,下次别给我们停水了。结果我的父母把我骂了一顿,还说什么,这就是我们教你的待人之道吗?‘那也不用像你们这样,每天都觉得自己都低人一等吧,我们都是平等的,凭什么一句不还地要被她骂。’父母说本来就是他们的错啊。
“我的父母老实了一辈子,这样的事情每天都会在他们的身上发生,他们从来没有想过反抗,而是觉得理所当然,每次我看着他们都觉得他们那么可怜,但是后来我明白了,可怜的人必有可恨之处,那种恨是恨铁不成钢的恨。”
“可是,你不是自己也说了吗?他们是他们,你是你,如果不能改变他们,就不要改变了。”
“不,我的父母也带给了我骨子里的自卑,我没有办法彻底摆脱掉。后来我想,其实也正是我的这种自卑驱使着我这些年一直马不停蹄地努力,为了能够站在更高的地方这样努力着,可是这么多年了,哪怕我再努力还是会自卑,现在的我根本不敢跟傅沥平这样的人在一起,也不想我嫁过来就这样低人一等。现在虽然早就没有了等级分化,但是父母带给我的那种等级分化在我的心里。”
第一次听纪子珍讲她家里的事情,我还是感到吃惊的,因为一直以来我以为她都是出生在书香门第的那种姑娘,没想到她出生在小城,也没想到她的父母是她口中叙述的那种懦弱模样。
我能体会到她语气里那种恨铁不成钢,也差不多理解,一个父亲不停地告诉自己的孩子“我们就是低人一等的”,那样一种一直以来灌输的自卑。
“纪子珍,你要克服啊,你不能因为有这样的心理就不跟傅沥平在一起吧,这样对傅沥平也是不公平的,不是吗!”
“对,其实这不是最重要的原因,最重要的原因除了我跟傅沥平谁都不知道,但是我决定告诉你,我的父亲替傅沥平的父亲坐过牢。”
“轰隆”一声,犹如晴天霹雳,我整个身子都不由自主地坐直了:“你说什么?”
“在跟傅沥平分手的倒数第二年里,有一次我回家,看到了父亲的日记,在他的日记本中发现了华宇生物科技这个公司名字,他说他替公司老总去坐牢。还以为是巧合,所以就假装漫不经心地问傅沥平,华宇生物科技一开始是不是在我的家乡有分公司来着,他说是,没想到他跟我这么有缘分,我当时觉得天都塌了哎。”
“天呐,怎么回事?”
“日记里父亲描述得并不详细,但大概就是偷税漏税或者数据造假之类的,严重到坐牢的地步。但是傅沥平的父亲大概也深谙我父亲的性子,跟我父亲说公司不能没有老大来主持,所以让我父亲代替他去坐牢,并且保证他一进去就把他赎出来。我父亲大概进去了快要一个月,后来,傅沥平的父亲又找借口把我父亲辞退了,这件事发生了快要二十年。”
我整个人坐在位置上一动不动,不能从震惊中走出来。
“你说,我怎么能让这样的人当我公公?怎么能让我的孩子有这样的爷爷?我真的不能再跟沥平在一起,那是我没有办法摆脱的过去。”
“可是你们那么相爱。”纪子珍讲这些话的时候,我又想起傅沥平的过去,他一直以来被人嘲笑的十几年,是不是也承载了另一种自卑在自己的骨子里?
他跟纪子珍那么相像,所以他们那么相爱,觉得彼此是世界上唯一对的人,可是现实又不允许他们在一起,傅伯父的人品是纪子珍无论多么努力都不能跨越过去的坎儿。
“那傅沥平知道这件事后,有没有再对你说什么?”
本站不支持畅读模式,请关闭畅读服务,步骤:浏览器中——设置——关闭网页小说畅读服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