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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见, 镜中是一位浑身赤/裸的少年。
他生得秀美妖异, 黑发如墨, 艳如桃花,却是一双血色瞳孔,额心、眼角、脸颊, 乃至全身, 皆有金色的纹路。额头上,生着两只尖尖的角。
最重要的是,他有一张和虞长乐一模一样的脸!
“叮咚!”虞长乐吓了一跳, 反手一掌劈向镜子,镜面碎成千万块,发出激越的锵鸣, 宛若乐器齐鸣。
他对着模糊城一团的镜面冷汗直下。却见镜子渐渐恢复了平滑,那双宛若宝石的血色双瞳里,也是与他一样的惊疑不定。“你……”他开口, 那少年也开口。可这分明是一副妖物的模样,除了五官相同, 气质迥然不同。
虞长乐心怦怦直跳, 如果他是一只猫, 那现在已经平折起耳朵、浑身炸毛了。
这是什么试炼吗?
虞长乐不敢掉以轻心,可他的非夷竿在一入幻境的时候就没有了,只能摆出了一个防御姿势。
“……”他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收回了手, “算了, 怪蠢的。”
整面镜子就是一块镜面,没有任何装饰。虞长乐想找破绽都照不出,只得想:我是不是要穿过这面镜子?
可他想象一下那个场面就觉得浑身不自在。就好像……他要与镜子里的这只妖,融为一体似的。
最重要的是,为什么他会呈现出这个模样?
虞长乐此前的十九年,绝对没有见过这样的妖怪。赤目金角,肤生金纹。
他侧过身,顿时呼吸一滞。镜中的自己,脊柱后还连着一条金鳞的尾巴,像鱼不像鱼,像龙不像龙。
一种不详的预感席卷了全身,像有一只森冷的手摄住了他的心脏。
不……不会的。一定是幻境!
他后退一步,干脆闭上眼睛、眼不见心不烦,直直跨进了水镜之中。与来时一样,像穿过了一阵雾气,脚再次踩上地面时,虞长乐睁开眼睛,发现自己已经回到了现实世界,非夷还好端端地别在他腰上。
他条件反射地低头,手上没了那妖异金纹。回过头,只见茫茫山道,虽然同样是白玉石铺就,却比幻境中窄了不少,也没那么虚幻缥缈。
“恭喜这位公子通过无念长阶。”
一道彬彬有礼的声音。虞长乐循声望去,见一个花白胡子的老头儿正对他和蔼微笑。这老头生得富态,胡子一大把,笑时向两边翘起,头发却十分稀疏,脑门铮亮。
“先生好。”虞长乐回了一个四不像的礼,“我……这就通过测试了?”
可他四处望望,怎么一个考生都不见?
白胡子老头背后还坐了一排人,皆是身着青袍,看来就是他们的先生们了。周身都有灵气,虞长乐却看不出先生们的修为。
听到他的问话,一个中年相貌的男子面色僵了一下,看着颇为不快地把手中茶盏搁到了一旁的小桌上,发出“磕”一声。虞长乐心里也咯噔一下,不妙的感觉愈深。
“小公子是第一个,也就是拔得头筹了。”一位面相沉稳的女子笑道。
白胡子老头捋一捋胡子,道:“这么多年来,你是老夫见过用时最短通过无念长阶的。”
虞长乐不知道该说什么,勉强笑道:“嗯……谢谢?”他通过得确实非常容易,何来什么值得夸赞的地方?
那名中年男人胡子抖了一下。
“哈哈哈。”白胡子老头笑了出来,摇摇头,“小友真可爱。你随我来一观便是。”
他一甩拂尘,虞长乐才看到每个青袍人面前都有一面悬浮的水镜,里头倒映着许多场景。白胡子老头面前的水镜里,映出的正是那片忘忧竹海。
虞长乐上去一看,水镜里什么都有,有一片深蓝的、有一片火岩浆的,有怪兽横行的、有满目白花花的□□的。
他甚至在看到了一面水镜中,沈明华正在狂奔,身后追着一个与他衣服差不多的男人。
……这么看来,别人这么长时间还没通过是有道理的。虞长乐自己的镜子对着白胡子老头,他心下忐忑不安,这岂不是也说明,他最后镜子里的画面这些先生都看到了?
除了那名中年男子,其余先生面上都没什么异样。虞长乐强迫自己把注意力集中到这些水镜上来。
虞长乐一面面地看过去,看到敖宴也快到达水镜了,十分闲庭信步;欧阳苓还剩大约三分之一的路途;沈明华镜子里,那个追着他的男人,应该就是传说中的琅琊沈氏家主,沈渊渟……
再看过去一面,里面却一片白茫茫的混沌,可他却觉得画面是在动的。
他盯着这面镜子看,里面终于出现了参照物:终点的水镜。水镜上也是一片混乱,宛若沸腾的水面。
虞长乐猜,这是照出阿蓝的镜子。
“最终的这面镜子,名为‘菩提镜’。”白胡子老头适时地解释道,“‘本心不改,我自菩提。’此镜,照出的是人的本来面目。”
虞长乐垂眸。
染苍染黄,除却人之外万象万物都可以变幻。可它们的本相,便是“无”。无形无相,看不见,摸不到,却可身化千机。
本相。如果镜子里照映出的是他的本相,最后那个妖异的年轻人……是他的本来面目?
虞长乐几乎听到自己的心跳一下一下砸地的声音。他仿佛站在一条细细的绳索上,上下左右皆是黑暗,恐慌快要把他吞噬。
阿蓝的镜子正对着中年男子,也就是说,现在虞长乐站在了他眼前。中年男子盯着他,突然皱起眉,眼中闪过异色,那一瞬间虞长乐几乎以为他要站起来了。
“小公子心性甚好。”笑容和煦的白胡子老头对他道,“你家住何处?”
虞长乐心不在焉道:“蜀州……碧落山。”
“蜀州?那可挺远的。”那位女先生搭话道。若在平时,虞长乐已经顺着说了好几句了,此刻却没了心情,简单地“嗯”了一声。
他还等着几人来问他最后在菩提镜中的模样,可他自己都不知道,又从何说起?那白胡子老头却只说:“老夫很欢迎小友进我映鹭书院。”
虞长乐点点头,生不出什么高兴的心思。
中年男子把茶盏磕到桌上,沉声道:“我不同意。他身负一半不知是什么的妖族血脉,来历不明,如何能收?”
寂寂的山巅,这句话掷地有声。虞长乐心中一松,却又像看到了空落落的一片雪花白。
他刚刚安慰自己的话全都落空了。
他果真是个半妖。
“自华。”女先生蹙眉道,“你怎也与凡人一般歧视妖类?”
“非我如此。半妖心性不稳,假如他控制不住自己呢?三百年前,不就有半妖修炼不当,灵丹破碎,最后整个城镇灰飞烟灭,他自己也身毁道消?”
这句话一出,虞长乐嘴唇血色全无。
这不就是在明指暗指他会害人害己、不得好死么?
女先生道:“这只是极端个例。小友心性如何,你刚才不都看到了吗?而且,他的妖力已经被封印住了。”
接下来,几位先生的争论虞长乐全都没听进去。不能说在争论,除了那位中年男子以外,其余先生的口气都很温和,但虞长乐愣愣地站着,脑海中全是镜中那双血玉般的眼瞳。
他并不是因他是妖怪与人类的孩子而迷茫,他从小到大接触过的妖怪那么多,仔细再想想,没什么好看不开的。而是,而是……
这个问题就像一个陷阱,一脚踏下去,便是万丈深渊。
他在想,怀璞老人和白怀谷,当真不知道这件事?
虞夏刚有一点儿理解力的时候,就知道自己是人,而师祖是大乌龟、师父是白荷花。他们都是妖怪,与自己是不同的。
所有人都是这么告诉他的,他也是一直这样认为的。他是村民丢弃在溪水边的孩子,被师祖捡回家养。
可现在这些先生却告诉他,他不是。
眼前仿佛一片空茫。虞长乐忽然想起,小时候他还不懂事的时候,问过师祖:“山里的兔子都要公母兔子一起才能生出小兔子,狐狸也是,所有动物都是。那我是怎么来的?”他那时甚至还不知道“父亲”“母亲”这两个词。
师祖道:“当然也是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才能生出的你。”
“那他们去哪里了呢?为什么把我一个人留在溪边了?”
他问出这句之后,师祖很久很久都没有回答。溪水里的鱼咬了饵跑了,师祖也没有动一下。虞夏都快睡着了,被雨滴惊醒,而怀璞老人到最后都没有回答他,而是抬起头自言自语道:“下雨了。”
然后拎着鱼篓一言不发地走了。
虞长乐原本以为,师祖是怕他伤心才没有说。可现在想来,这根本就很矛盾,因为师祖在说“你是我从溪边捡回来的时候”一点避讳都没有,为什么这个问题却让他沉默了这么久?
这些先生长老都能看出来,那师祖养了他十九年,却一点都看不出来他的血脉吗?
……他的师祖,是不是,其实知道他的父母是谁?
怀璞老人和白怀谷,到底隐瞒了他多少东西?
虞长乐捂住脸,觉得自己宛若一叶在大海中沉浮的小舟,找不到方向,一个浪头就能轻易把他吞噬。
先生们还在说话。
不要说了。
不要说了!!
心里有个声音在呐喊,有什么存在了十九年的东西在崩塌,有一双眼睛在讥讽的看着他。笑话!
虞长乐捂住脸的手慢慢颤抖起来,耳边鸣声一片,就在此时——
“虞长乐。”
他回过神来,一片深蓝色的衣角映入眼帘。敖宴皱着眉看他:“你怎么了?这些人在吵什么。”
世界重新清晰起来。
“……没什么。”虞长乐疲惫地摇摇头,勉强笑道,“你通过了?”
“嗯。我是第二个,阿蓝是第三个。”敖宴眉头皱得更深,“你是不是在幻境里看到了什么东西?你是不是白痴?那都是假的。”
“不……那是真的。”虞长乐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喃喃道,“那都是真的!”
“怎样都好,我不想收他!”中年男子拂袖站起。
女先生也抬高了声音:“自华!学生面前怎能如此失态?当今人间因人族无知,而对妖类多有歧视。难道我映鹭书院也要犯这等错误?”
白胡子老头道:“这一届学生里,有无相染苍,有东海龙族,半妖又如何?”
“谁说我要做学生?”阿蓝嗤笑,传音到每个人,“你们人类有话说陪太子读书,我不过是来陪他的。你们有什么资格教我?再者,映鹭书院不是包容并济么?你们是要打自己的脸?”
白胡子老头被啐,也不动怒,依然笑呵呵。
其余先生也在劝阻:“是啊,自华,你今天是怎么了?”
“不要动怒。”
自华先生被几方质疑,几度欲言又止,最后才道:“好!退一万步说,这些都能接受。但你们难道还看不出,他长得像谁?”
这句话不啻一道惊雷,一下子把虞长乐炸醒了。他猛然抬头道:“什么意思?你——你知道我的父母?”
几道视线都落到了虞长乐身上,可他却顾不得这么多了,推开敖宴冲到那位自华先生面前,“我父母到底是谁?”
“章自华!上一辈的情绪,你何必又带到孩子身上?更何况当年……”那位女先生站起来。
章自华与虞长乐的眼睛对上,那双眼睛黑白分明,满是急切,清晰地倒映出他的面容。这让他愣怔了一下,却掰开虞长乐的手,不再透露一个字,而是转身道:“收一个学生,要我们全部通过才行。我自愿弃权,退出表态。”
这就是退让一步的意思了。又有一个先生弃权了,女先生则是蹙起了眉,低声却激烈地和旁边的先生争执着什么,一时私语声一片。
敖宴面色冷了下来。
虞长乐心中混乱无比,心渐渐沉下去,却又无比焦灼地想知道,他的身世究竟代表了什么。他看向一旁蹲坐的阿蓝,阿蓝知道吗?
是不是其实所有人都知道,只有我被隐瞒着?
我过去的十九年究竟算什么?
我进不成映鹭书院了?
那,师父怎么办?
……
他在梦舟的记忆里,曾经有过这样的情绪。而现在,他又感受到了那种无能为力的愤怒。
忽然,虞长乐感觉到有只手搭上了自己的肩。敖宴的手心很热,把虞长乐带到了自己身后。虞长乐听到他说:“映鹭书院欠我东海龙族一个人情。”
此语一出,满堂皆静。
中年男子脸色难看,女先生率先笑道:“当年确有这一回事。”
“泽流君请讲。”白胡子老头甩了甩拂尘,道。
龙族比起其他天灵妖,更为亲近人类,所有的天灵妖中也甚少有龙族这样以一整个家族为单位、常与人类交游的;
普通百姓亦是将龙族奉为祥瑞,东海龙族更是地位超然。
当年欠下人情,映鹭书院曾答应会满足龙族嫡系子弟提出的一个要求。
敖宴开口,便是要用这个人情了?
虞长乐看着敖宴的侧影,听到他淡声道:“现在我要你们还我这个人情。”
“他是我的朋友,我要他与我在一起。”
虞长乐转过头,睁大眼睛,看着蓝衣少年不容拒绝的侧脸。他又重复了一遍:“他是我的朋友。”
接下来他们又说了什么,虞长乐根本没仔细听。
这是敖宴第一次说,他们是“朋友”。他们是因意外才相识,不得不一起同行,虞长乐虽然嘴上总去调侃敖宴,但他一直以为,敖宴心里是不把他当朋友的。
尽管敖宴没说过,但虞长乐看得出,这位东海二太子是独来独往惯了的,自由自在行走天地。只因一场意外,二人才不得不同行。
那么……他是不是敖宴的第一个朋友?
就如定海神针,虞长乐翻涌的心浪逐渐平静了下来,虽然还有挥之不去的焦灼,但却也涌上了些许暖流。
其余考生也陆陆续续地到达了山巅。几位先生带着敖宴似乎要去什么地方再谈,敖宴回过头,口型道:“没事。等我。”
虞长乐回了他一个大大的笑脸。
“怎么了怎么了?先生呢?”阿苓终于跑出了无念长阶,“怎么人都走了!虞公子,你脸色好差啊。是在无念长阶里看到了什么东西吗?”
虞长乐道:“算是吧。”
山顶上人越来越多,考生们围作一团窃窃私语,剩下来的先生维持着秩序。沈明华还没有到,不知是不是最后一个。
那位女先生拉住虞长乐的手,笑道:“好孩子,随我来吧。叫我浣纱先生就好。”
“去哪儿?”虞长乐见只拉了他一个人,不由问。
浣纱先生面容沉静端庄,看起来三十多岁,“我见你便心生爱惜,所以便带你提前离开。”
她竖起一根手指放在嘴边,眼中露出与气质不符的狡黠:“待会其他人还要再听六桃先生说一大段呢。”浣纱先生看向白胡子老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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