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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箭射出极快,“盛远如”错愕当场, 甚至待那箭头都到了眼前才尖叫一声, 欲图逃去。但是已经晚了,在虞长乐诧异的眼神中, 飞羽振振, 一箭穿心!
灰孩儿毕竟是半妖,力气不是常人可比, 少女的胸膛被整个洞穿,夫诸满眼的不可置信, 刚吐出一个“你”字,就喷出一大口鲜血来。
“……啊啊啊!!”疼痛现在才蔓延开来, 夫诸哀叫起来, 带着那支穿透它心脏的箭跪倒在地,身形一寸寸崩裂,化为了白鹿。
灰孩儿平静地注视着它, 道:“你错了。我的愿望根本不是什么诅咒所有人, 他们的生死与我何干?”
“我唯一的愿望,就是让阿如开心。”他很轻声地道, 之前那个仓皇的少年,在此刻显得格外成熟, “她的愿望就是我的愿望, 如果救人会让她高兴, 我就会去救。”
白鹿浑身抽搐, 红瞳死死地盯着灰孩儿, 充满了怨毒,“我……我要……”它似乎想要说出诅咒,眼中的光却渐渐暗淡下去,瞳孔涣散开来。
夫诸死了。白鹿的身形逐渐透明,无数银色的光圈飞从它的身体里飞舞而出,升向高空。它背后红海般的血蝶仿佛也感应到了共生的死亡,发出尖锐的哀鸣,扑棱扑棱成片地飞出,在夫诸的尸体上空盘旋。
虞长乐道:“你……是什么时候清醒的?”
“我一直清醒着。”灰孩儿道,“我第一眼就认出来了。这是白鹿的老巢,阿如一定在这里,我是为了跟着它过来。”
虞长乐还有些不真实感,问:“你是怎么认出来的?”
夫诸擅长迷惑,他一个没有接受过训练的普通半妖,能分辨出来着实不易。
灰孩儿看他一眼,摸了摸鼻子哼道:“……阿如那个小丑八怪,怎么可能这么白?”
夫诸没了共生体,脆弱得一箭就能杀死,但假若这一箭是虞长乐射出的,夫诸定然会避开,只有灰孩儿下手,它才是全无防备的。
虞长乐想说什么,百口千言在嘴边转了一圈,他还是只摸了摸少年的发顶,道:“你做得很好。”
血蝶层层叠叠地散开,灰孩儿嘴角绷紧,情不自禁地上前几步,死死地盯住前方。
远处蓝龙长啸,似乎是也解决了麻烦,正在往这边赶来。妖物死后都不留痕迹,随着夫诸消散在天地之间,它的共生也开始飞离此处了。
古木上,血蝶如潮水一般散开,像层层剥开的茧。血潮散尽,露出了少女沉睡的面容。她失去了束缚,从半空坠落下来,灰孩儿再也忍不住,奔跑过去,紧紧抱住了昏迷的少女。
盛远如的长睫颤了颤,睁开了一双清冷的眼眸。
五日后,云溪镇口。
“多谢几位仙友,救我爱女,此恩无以为报……”盛前观道,身边的思夫人抹着泪,神情却也不再哀戚。
夫诸死后,盛远如被救下。待她醒来,虞长乐几人得知了完整的来龙去脉。
三月前的那一天,她与灰孩儿吵了一架之后,在清晨独自离开了家,遭遇了夫诸。盛远如看到白鹿在布置洪水山裂,她作为灵门世家的人,立即猜到这就是灰孩儿梦中水灾的源头。
盛远如欲图与夫诸相战,却被血蝶迷惑,带到了夫诸血蝶的巢穴之中,陷入昏迷。但她也伤到了夫诸的脖颈,就是虞长乐看到的那道旧伤。
这伤口让夫诸差点儿就丧命了,预言中毁灭一切的水灾也就没有发生。
盛远如唇色还是有些苍白,但气色已经好了很多。三个月的昏迷,只有偶尔清醒过来的露水和草皮树皮为食,让这个健康的女孩儿一下子清减了许多。
盛家夫妇感激得不知说什么好,想送的礼物全都被拒绝了,思夫人道:“真的,真的太谢谢了……我愿结草衔环!”
“结草衔环不必了。”虞长乐笑道,看向盛远如,“只要未来好好地镇守一方水土就行了。”
经此一事,盛远如必然会成长许多,对她未来做家主大有助益。
“我会的。”盛远如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抱了抱拳,但任谁都能看出她眼中的认真,“水灾的善后工作,我们也定会好好去做。”
虞长乐道:“小灰呢?”
思夫人连忙道:“那孩子累坏了,还在睡觉呢。”
灰孩儿被盛家收为义子,取名为“盛远辉”。并州没了钟家,但还有无数这样的中小型世家,也会有很多像他和盛远如这样的小辈。
沈明华感慨了一句:“未来可期啊。”
并州水灾一事,天下已知,虞长乐和敖宴没有暴露身份,天下知道的是盛远辉这个半妖,也算扭转了一点局势。按照前日书院的回信来看,九星令总体来说并没有得到更多的支持。
寒暄之后,几人准备离开。“那个……虞公子。”思夫人犹豫了半天,终于开口叫住了虞长乐,“小灰他,说要带个口信给你。”
口信?
思夫人皱了下眉,神色有些复杂,好像接下来要说的话会让她很不安。她道:“他说,他在虞公子身上看到了不好的东西,虞公子不到万不得已,最好不要用‘别的力量’。”
刚刚还放松的离别气氛,一下子凝重起来。谶鸦的推知,没有人会不放在心上。
敖宴皱眉,道:“他原话是什么?”
“这就是原话。”思夫人摇头,“他就是这么说的,我是直接转述。”
这话说的很隐晦,应是顾忌到外人。但虞长乐几人却都隐约明白了灰孩儿的意思:“别的力量”,指的是虞长乐身上那一半的妖力。
那句“害人害己、不得好死”又划过脑海,虞长乐点头,道:“你告诉他,我知道了。”
和盛远如一家告别后,几人便要坐马车回映鹭书院了。
“小鱼哥……”沈明华有些担心地开口。
虞长乐故作轻松道:“不知道什么时候发生的事,想它干嘛?再说,我还有宴宴呢,是不是?”
那块护身符虞长乐还一直好好地挂在脖子上,敖宴凝望了他一会儿,道:“你不会有事的。”
“都是命,受着就行了。”阿蓝道,“思虑过多,除了烦恼又有何用?”
车内的气氛并没有松快多少,虞长乐转了下乾坤戒,道:“我们现在该烦心的是正事。”
他从乾坤戒中一支银灿灿的鹿角,敖宴和沈明华的视线也都落在了那鹿角上。而阿蓝对此并无兴趣,开始打盹儿了。
夫诸死后,其余身体部分全部消失,独独留下了这只角。而这鹿角的根部,刻着一朵刺花。
是的,这才是现在真正横在虞长乐等人面前的事。
“我们已经是第四次看到这个图案了。”虞长乐把鹿角和贴匣子、剑柄放到一起,“你们有没有什么看法?”
沈明华道:“嗯……每个事件里都有一只大妖?”
“点汀秘境里没有。”虞长乐提醒他。
“噢噢,那次我不在嘛。”沈明华道,“敖兄你怎么看?”
敖宴道:“前三次都是被动,这次是主动。”
虞长乐吐了口气,道:“对,说到重点了。”
第一次的双舟事件、映鹭书院的点汀秘境、琅琊沈氏的火泽秘境,他们遇上完全都是凑巧。而这一次,他们是被那纸人将主动引来的,从而遇到了夫诸,看到它鹿角上的刺花。
“我们来理一理,我们目前有的线索。”虞长乐拿出一张纸来,咬着笔杆沉思,边沉思边写,“在芥子城时,伊兰舟说过,留下这贴匣子的人是个跛脚瞎眼的道人。”
他在纸上写下“道士甲”。
“那么留在点汀秘境里的,和火泽秘境深处的刺花图案的人,是否也是他?”虞长乐继续往下推。
沈明华问:“哈?除了他还会有别人吗?”
敖宴想了一会儿,道:“是两个人。”
“我也是这样想的。”虞长乐胳膊肘轻撞了下敖宴,笑道,“之前我一直以为是同一个人,现在想想,是两个人更为合理。”
“你们在打什么哑谜??”沈明华疑惑。他也不是很笨,照这个方向想了下道,“我知道了,是不是动机不一样?”
留下怪蛇铁匣子的道士甲,明显是想让这个铁匣子被人发现。他和锻造这个铁匣子、刻下刺花的人,应当不是同一个。
虞长乐在纸上写下“锻造者乙”。
锻造者乙,才是改造了怪蛇将其封印、闯入点汀秘境寻找白鹭先生的禁术手札、囚禁毕方鸟于火泽中、放出夫诸的人。
若说之前还只有三分把握,这次夫诸事件就让虞长乐有了八分把握,两方的目的完全不同。纸人将把他们引到并州,让他们知道并解决这次水患,发现了夫诸和刺花印记。这与当年留下怪蛇铁匣的目的如出一辙。
这个人,很大可能就是那道士甲。
沈明华脸色忽然一变,小心翼翼道:“如果是两个人,那嫌疑最大的岂不是……”
看作一个人时,动机混杂无法判断。但单拎出来一个“乙”,“他”的行为举动,后两次直接指向了同一个受益方:
琅琊沈氏。
火泽秘境是沈家的,夫诸事件助于推进的九星令是沈渊渟提出的。若有幕后黑手,不就是沈家?
沈明华能想到,虞长乐和敖宴如何想不到?还有那日沈渊渟待在疑似囚室的地方……虞长乐抬起头看着沈明华,在他的目光中,沈明华越来越不安。
但虞长乐轻轻摇头,道:“或许是混淆视线呢?现在先不要妄下结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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