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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丈的火焰冲天而起, 以锦官为中心,火如风暴一般席卷而来。
虞长乐感到热浪扑面而来, 喊道:“快躲开!”
未等他喊完, 敖宴便纵身化龙,驮着他向上冲去。而赤红的火蛇紧随其后, 差一点就能舔舐到蓝龙的鳞甲。
锦官一袭红衣站在火焰中央,幽黑的眼瞳重新抬了起来,无悲无喜, 只有寒冰般的怒意在眼底酝酿成风暴。
“闻闻, ”他脸上没有笑意,“你在哪?”
锦官迈步站到了战台中央,环视四顾。火势如山, 吞没了一切。
“这火好像是真的?……”虞长乐的手臂被灼了一下, 腾升起一股不详的预感, 觉出不对来。
塔还是那个塔, 但已成一片火海。盘旋在塔身的长梯已经挤满了人, 被改造者们推搡、尖叫、奔跑着逃离火海, 不时有人被推落坠入火海。
还有高处等不及的,但火势已经蔓延上来的, 有人选择孤注一掷往下跳。整个百花场充斥着浓烟和绝望的气味。
这一切都在告诉虞长乐,这不是幻境,是真实发生的!
为什么会这样?虞长乐脸色难看, 他本以为锦官展示出的唐氏被灭门时的火焰只是一种模糊的手法, 再不济, 至多是灭门后再放一把火。他万万没想过一种可能,这就是灵火。
这……怎么可能?
灵焰是由精纯的灵力凝聚而成,这样一场大火,要消耗的灵力该有多恐怖?!
虞长乐忽然想起,涣方君曾说过化虚印最早是北海龙族中一位修习幻术的先祖所创造出的,化虚为实,便是将虚幻的存在投射到现实里。
在这个过程里,重要的并不是“灵力化形”,灵力只是一个媒介。
……如果是这样,那么,这场大火不就也是偶然得之的化虚印?
不仅火焰从地下升起,塔顶上端还有鲜红的岩浆滚滚而下,所到之处,皮肉都化作一阵水烟。宛若炼狱之景。
“救命!!”
“救救我,我不想死!”
有人在嘶声呐喊,抓住了龙爪和龙尾,像一串风雨飘摇的葡萄,结成了长长一串。敖宴不耐地转身嘶吼,想把他们甩脱,却无法。
这样被拖减速度定然不行,虞长乐立刻结印,释放出化虚印,一个巨大的平台浮空出现在塔中央。
“上去!”虞长乐喝道,那群人感激不尽,纷纷如蚂蚁般攀住了平台。
塔身上原本黑洞洞的囚室,此刻被烈火灼烧成了红色,锦官眯起眼睛,扫视了一圈没有发现殷子闻的身影,面色愈发暗沉,勉强放柔了声音笑道:“闻闻,你真的想离开我吗?”
虞长乐猜测,可能殷子闻也没有料到锦官失控后的烈火会是这样,否则他不会那样尖刻地刺激锦官。现在整个百花场都处于烈火之中,根本是骑虎难下!
底下已经没有落脚点,除却锦官所站的战台中心。敖宴冷笑道:“你做了这些事,还想让他不要离开你?”
“闭嘴!”锦官立刻拉下了嘴角,被戳到了痛处,憎恨道,“我做了什么?是因为他想离开我,所以我没有办法才会那样的!”
“疯子。”敖宴冷冷评价道。
除却疯狂二字,再没有词能够确切地形容锦官了。
他说得理所应当,逻辑让虞长乐有点瞠目。
虞长乐又觉得他可恨,又觉出一点怜悯来,道:“你还不明白吗?你给的都是他不想要的。你从来没有考虑他的意见,他从来就不想待在你身边!”
“从来都不?”锦官嘴角扬起,眼神锐利如刀,“你又懂什么!我们二人的事情,你个外人又怎么会知道?”
执迷不悟,死不悔改。虞长乐摇摇头,他未必不明白,却不可能承认自己错了。
敖宴道:“哪里来那么多废话!杀了他再说。”
龙炎带着灵暴俯冲向战台,锦官向后一跳躲过,御剑飞起,赤色火焰在他掌控下化为火蛇,与蓝焰相撞在一起!
山崩海啸之势,虞长乐未想过锦官疯态之下能力如此之强,简直不像一个只擅长幻术的灵师,当即色变。
“闻闻,你不愿意出来是么?”锦官语调里蕴含着危险,他忽而笑起来,一扬手,手指放在嘴边吹了一声口哨——
虞长乐才想到涣方君一直没在他的视线里,脸色一变,只见最初他的那间囚室里爆出一阵白色灵光,一声痛苦而压抑的龙吟从中传出。
轰隆!!
烈火中爆出巨石坍塌的声响,烟尘滚滚,火星四溅。一条庞大的灰色骨龙从裂隙里扬起了头,张开黑色巨口,与敖宴正面对上!
他出现得突兀,蓝龙急急闪避,虞长乐忙偏过上身,躲过了骨龙吐出的黑色火焰,灼热的气息自身侧凶猛擦过。
“啊啊啊妈呀——”
悬台上的妖物们鬼哭狼嚎,哭爹喊娘,虞长乐忙出手再结了一次化虚印,四条锁链从悬台的四角生出,铮铮连接在了塔身上。
妖物们惊魂未定,却也有一些开始小声议论了起来:
“是……是魔龙!”
“他怎么没逃出来和我们一起?待在囚室里是疯了吗?”
“要是他和我们在一起才惨嘞!我们都得死!”
“找到闻闻。”锦官微笑着,一字一句地下着命令。
骨龙却没有立即动作。他双目漆黑,似乎在忍受着极大的痛苦。锦官微微皱眉,道:“这是命令!”
然而,骨龙长啸一声,浑身都在颤抖,他目中瞳孔闪现,自己将头狠狠地撞到了塔身上。虞长乐微微一怔:“涣方君?!”
这一撞之下,碎石块轰然而下,砸到了骨龙的身上。他狼狈无比,额上流下了红黑色的血液,一只蝎尾角被砸断了,血液就自那里流出。
白色的灵光自骨龙身上闪动,他骤然缩小,化作了人形!
银发灰衣的男人从废墟和火海里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他似在强行克制着自己,眼中的黑色如乱墨游动,一时清明,一时混沌。
锦官脸色沉下来,银色细线从他手掌中飞出,缠住了涣方君的手脚,宛如提线木偶一般。
“我……不能、不能……”涣方君一只手握着自己另一只手的手腕,骨骼因太过用力而发出咯吱声响,脸部的肌肉抽动。
“咔!”
他竟然生生地把自己的手腕折断了!
疼痛似乎让他恢复了一丝理智,涣方君用尽全身力量,用仅剩的那只手结印,灵光飞出。
化虚印!
数道银色从虞长乐四周升起,将他缠绕而起。虞长乐立即意识到涣方君做了什么,怒道:“为什么?我不需要!”
但已经晚了,一个银色的囚笼困住了虞长乐,上端连着银链。他整个人的位置都跟着上升,银笼砰地一声砸到了他自己化出的悬台上。
银笼宛若一只巨大的鸟笼,而虞长乐,就是那笼中之鸟。
“放我出去!”虞长乐气极,双手掰住两根栅栏向两边扯,那银色的金属却坚固无比,任他手背青筋爆出也无法动摇分毫,只是徒劳。
当今世上化虚印最强的掌握者,名不虚传。
不仅如此,他的灵力也被封闭了,虞长乐快要疯了,涣方君会这么做他是完全没有料到的。
制造出这个银笼后,涣方君已经彻底控制不住。他猛地仰起头,双眸被黑色充塞,人形如玉山崩倾,化为骨龙!
强悍的灵力以骨龙为中心爆发开去,与此同时,百花池那一边的塔也因此开始异动。
那血池里咕嘟咕嘟地翻涌起来,从内里往外喷涌,像一条腥臭的河淹没向四面八方蔓延开来。遍地尸山血海,无处可以安身。
“闻闻,你还不出来吗?”锦官道,“你已经无处可逃了。”
血池塔中灵光闪动。殷子闻终于出现了。
他果然还没来得及逃离百花场,而藏在临近的血池塔中。
一片火与血中,殷子闻的朱衣犹如以血凝结而成的,像枯萎的花。
“闻闻,乖。”锦官笑着张开手,“听话,到我这里来。”
骨龙的攻势咬上了蓝龙,虞长乐则在银笼之中。没有人可以救他了。
锦官手指一动,血海便自动向两边分开,从殷子闻脚下延伸到锦官脚下。
四围全是红色,唯一的一线路在中央。他没得选,只能选这条。
殷子闻忽然很想笑,他拼了命地不想死,一次次地逃脱,一次次地被抓回来。可到头来每次都是这样。
要么死,要么继续留在他身边。
他对锦官了如指掌,锦官又何尝不了解他呢?
殷子闻不想死,他想活着!
周遭仿佛都寂静了下去,所有的感官都消失了。他的灵魂仿佛升到了上空,隔着一层模模糊糊不真切的琉璃,看着那少年终是迈出了脚步,很慢地、一步步地沿着那一线路走过去。
最后,锦官像以往无数次那样拥住了他,而他也驯顺地将头靠在了他的肩上。
另一端,虞长乐坐在银笼里,鼻端都缭绕着那股腐蚀性的酸臭气味。
“你别难受哈……”
“这次还是逃不出去的,别想了,魔龙这样做也是为你好。”
悬台上有妖物大着胆子来安慰他,“大人物斗法,我们就待在一边就是了……你和你那蓝龙同伴一起死难道就好了么……”
“……闭嘴!”虞长乐倏尔抬起头,他的表情把周围妖物都吓住了。
他又一次感觉到了那种无能为力的愤怒。
他看着殷子闻,恍然只见如同看到了自己,都是一样的软弱无能,都是一样的无能为力!
两条巨龙相斗,声撼天地,偌大的百花场在对比之下,都显得过分狭窄了。
蓝龙张口吐出蓝色的龙炎,骨龙亦是不甘示弱,黑色的火焰倾吐而出。
两股滚滚烈焰相互碰撞,冲击到一起,带起的热浪如同飓风。以此为中心往周围都处于高温之中,连铸成高塔的岩石都有融化的迹象,血池沸腾蒸发。
虞长乐不由握紧了手,心提了起来。然而,黑炎终是逐渐覆盖了蓝色,虞长乐逐渐绝望起来,他知道涣方君的实力远不止他所看到的那样,却不知他有这么强。
蓝龙错身躲过了黑色火焰,那团黑火炸到塔身,把栅栏融化成了铁水。蓝龙咆哮一声,游曳而下,猛然上冲,试图咬住骨龙的咽喉。
骨龙的黑炎一路追着蓝色鳞甲,几度险险擦身而过,蓝龙速度极快,骨龙来不及躲开,被他狠狠撞到了蜂窝般的塔身上。
地面都为之震颤起来,然而下一刻,骨龙便如长蛇一般绞住了蓝龙!
蓝龙仰天吟啸,尖锐的骨刺扎入了他的鳞甲,鲜血从其下溢了出来。
虞长乐手猛地收紧,失声道:“敖宴!”
烟尘与鲜血混到一处。
“闻闻,你要让我怎么相信你不会再离开我呢?”锦官赏景般看了一会儿这惊天动地的同族残杀,笑眯眯地,语调里带出了寒意。
他手指放到嘴边吹了声口哨,制住了骨龙。
殷子闻扯了扯嘴角,道:“你想如何?”
“我怎么知道,你会不会又回到你的‘朋友’身边去,让你的朋友来杀了我呢?”锦官加重了“朋友”两个字的读音,声音温柔得能滴出蜜来,“你只需要我,你不需要朋友。”
殷子闻一寸寸地抬起头来,注视了锦官许久,笑道:“好。”
年轻的蓝龙自空中坠下,在半途化为人形。
虞长乐感觉到世界在这一瞬间都静止了,他游魂般喃喃道:“敖宴?……”
他的视线里仿佛被刻上了那个带血的影子。
殷子闻转向了浑身浴血的蓝衣青年,袖中寒芒一闪,那把锋利的春恨匕就出现在了他手中。
“你不觉得可惜吗?这样杀了。”殷子闻语调没有起伏。
锦官笑了:“可惜?我倒是不觉得可惜。闻闻想如何?”
殷子闻道:“留一命,把他变成魔龙那样。如何?”
谈及别人的生死,二人仿佛在谈论什么无关紧要的天气问题一般。“好主意。”锦官眼中有冷意,抬起头,视线轻轻掠过了骨龙涣方君,“正好我也不想留他了。不听话的物件不需要留着,让他和那位小朋友一起死在这里吧。”
他说完这句,忽然听闻一声冷笑。敖宴唇色苍白,他本就没有完全恢复,脸颊上沾着血迹,眼中狂傲和杀意未减半分。
这位二殿下竟然笑了,慢慢道:“敢动他却不杀了我,你一定会后悔的。”
这个“他”,便是代指的虞长乐。
“那边那位也曾经这样说过。不过……你是何必呢?”锦官饶有兴味,“你说这句,竟然没有想到你自己么?”
敖宴一字一句道:“触逆鳞者死。他就是我的逆鳞!”
“你这样说,我倒是有点喜欢你了。”锦官弯下腰,可嘴角笑意却淡了,“可惜。”
锦官直起身,道:“动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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