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周末水柔柔发了一笔横财, 家里又没什么事，便对罗秀英说：“奶奶，我出去逛会儿街，晚点回来。”
因为家贫, 为了省钱, 过去祖孙俩都很少买衣服。水柔柔身上穿的粉色大衣还是初三的时候买的，这两年她的个子蹿高了一些，胸部也开始发育，原本中长款的大衣现在堪堪能盖住屁股, 不合身又不保暖。而罗秀英更是七八年都没买过一件新衣服了，都是捡别人的旧衣服穿。
没条件的时候只能忍着，但有了条件, 水柔柔可不想委屈自己和奶奶。她笑眯眯地接过罗秀英递来的两百块，揣进口袋里, 拿着手机就出门了。
刚推开门，她就耳尖地听到一阵压抑的低泣声。
水柔柔还没来得及分辨声音是从哪儿传出来的，隔壁小璐家的门就打开了，昨晚才见过的老王从里面走出来，红光满面，一扫昨晚的颓丧，后面还跟着眼眶红通通的小璐。
水柔柔诧异地眯起了眼，这是什么情况？小璐今年14岁，上初一，单亲家庭, 跟了母亲，母女俩就住在水柔柔家斜对门的一室一厅里。她妈是个百货公司的售货员，为了多挣钱，经常加班，休息也不固定，周末时常不在家。
看到水柔柔，小璐的脸刷地一下变得雪白，眼神闪躲，眼皮飞快地垂了下去，扶着门框的手也不自觉地握紧。
倒是老王抬起头正大光明地打量着面色红润，长得越来越水灵的水柔柔，笑呵呵地说：“柔柔出门啊？小璐家的煤气罐送来了，她妈不在家，我帮她拿上来。对了，咱们都是街坊邻居，应该互帮互助，你家里面有什么重活喊我一声，你们祖孙俩老的老，小的小，太辛苦了！”
水柔柔越过两人，眼尖地发现，客厅里确实矗立着一罐煤气。
城中村是老小区，当年建这些房子的时候，全城都没多少地方铺设煤气管道，这里自然就没弄，于是家家户户都在门口或是阳台上弄蜂窝煤炉子做饭。如今蜂窝煤被淘汰，大家又都换上了煤气罐，但因为没有电梯，很多送大件的不乐意送上门，就需要自己扛上去，家里没个男人，遇上这些体力活，真的很难。
水柔柔收回了目光：“这样啊，王叔还真是热心，不过不用了，我们家没什么需要帮忙的。”
说完，她朝小璐点点头，转身往楼梯口走去。
背后，老王也装腔作势地对小璐说：“那我下去了，小璐啊，家里有什么重活要干，叫王叔啊，王叔别的没有，一把力气还是有的。”
小璐怯生生地点点头，声音非常小，还有些僵硬：“好，谢谢王叔！”
老王欣赏了她这诚惶诚恐的模样两秒，摆摆手，加快脚步追上了走到楼梯中央的水柔柔。
水柔柔听到身后急促的脚步声，就猜是老王下来了。这老王，平时倒没看来，还是个热心肠的，水柔柔在心里嘀咕了一遍也没放在心上，她已经准备搬走了，这些老邻居是什么样的人也跟她没关系。
老王站在楼梯上方，看着水柔柔在粗布衣裳下也难掩的窈窕身段，心痒痒的。这个臭丫头不知不觉就长大了，而且出落得像棵青翠的小白菜，水灵灵的，哪是小璐那种干煸丫头能比的。
难怪先是能勾得那姓艾的城管天天来给罗婆子干活，后又能招惹开摩托车的小青年，半夜私会，真是个水性杨花的小贱人。
这小丫头能游走在好几个男人之间，肯定有两把刷子，刚才不会被她看出来了吧？
为了保险起见，老王加快脚步追上了水柔柔，叹了口气，不动声色地替自己澄清：“柔柔，你有空劝劝小璐那丫头，她好像在学校受了欺负，我去送煤气罐的时候，她偷偷躲在家里哭，问她又不吭声，你们年纪差不多，你的话她肯定听得进去。”
水柔柔到底年纪不大，没想到天天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憨厚老实邻居是个披着羊皮的饿狼，因而也没多想，还以为他真的很关心小璐的心灵健康，扭头诧异地看了他一眼。
老王做贼心虚，被水柔柔这一眼看得很不自在，手都不知道往哪儿放。但他好歹年纪大，经过不少事，脑子灵活，不自然只是一瞬的事，很快就平静了下来，一副关心好邻居的样子：“哎，小璐这孩子没有爸爸，她妈又天天忙着工作挣钱，也没人关心她，这孩子内向得很，都不怎么出门，瘦巴巴的，一阵风就能刮倒，也是可怜啊！”
他这话稍微激起了水柔柔的一点同情之心。因为水柔柔跟小璐的命运何其相似，贫困，丧父，与女性长辈相依为命，遭受校园暴力。
看到小璐，水柔柔仿佛看到了未去末世前的那个自己！孤独、压抑、内向，饱受欺凌，仿徨又绝望，想报复那些欺凌自己的人，又没有能力，只能憋屈地忍着，暗自垂怜。
“好的，王叔，我知道了，回头我劝劝小璐。”水柔柔的态度软了下来，答应道。
老王听了很高兴，搓搓手，感叹道：“你们都是小姑娘，一定能说到一块儿去，有你劝小璐，我就放心了。”
他的关心和高兴不似作伪。一个自己都混得很不如意的中年人还能这么关心一个小姑娘，水柔柔对老王不免高看了两分，和和气气地跟他道了别，出了巷子。
但她不知道的是，她前脚一出巷子，老王后脚就拿了一个空碗，上楼找小璐，说是借点酱油。
等小璐把他放进去，关上门，老王就立即露出了狰狞的獠牙，对小璐说：“待会儿水柔柔回来，你就请她到你家辅导你的功课！”
闻言，小璐脸色一白，大睁的瞳孔中盛满了恐惧，心慌慌，非常害怕地说：“你……她不会来的，我跟她不熟，都没单独来往过，她肯定不会来帮我。她都上高二，明年就高考了，时间很紧，哪会有空来辅导我。”
可惜她太嫩了一点，这样的借口怎么可能糊弄得过老奸巨猾的老王。
老王不给她拒绝的机会：“你不试试怎么知道不可能？小贱人，少给我找借口。水柔柔聪明着呢，她今天撞到我从你家走，你还在哭哭啼啼，你说下次再看到，她会不会怀疑？到时候，老子完了，你也要跟着完蛋，你可想清楚了！”
“不，不会的，不会的，你不要来了，你不要再来了好不好……”小璐吓得泪珠子滚了出来，苦苦哀求道。
但她不知道，她哭得越惨，老王就越兴奋。
“想摆脱老子，你做梦，小贱人，按照我说的做，不然你的照片明天就会到你们全班男同学手里，人手一份。”说着，老王弯腰，捏着小璐的下巴，“知道怎么做了？别惹老子生气！”
说罢，他去厨房里倒了小半碗酱油，拿着碗，大摇大摆地出了小璐的家！
***
水柔柔还不知道，仅仅因为艾乾的帮忙和洛嘉铭的出现，就让楼下的糟老头子盯上了她。
她现在正在盘算要买哪些东西。
家里需要买的东西实在是太多了，不过大件的水柔柔暂时不打算买，以免以后搬家麻烦。所以现在主要补充一些，她跟奶奶的生活必需品。
她跟于乐乐约好了在步行街上碰头。
逛街这事，水柔柔一般都找于乐乐。因为她们俩家境贫寒，消费水平差不多。
她到了没多久，于乐乐就来了。今天于乐乐没穿校服，换了一身米白色毛绒外套，秀气的脸似乎都捂在了米白的外套中，小脸如玉，娇俏可爱。
瞧见水柔柔，她马上欢快地跑了过来，亲昵地挽着水柔柔的胳膊，笑眯眯地说：“柔柔，咱们都好久没一块儿逛街了，今天一定要逛个够！”
两人一家店一家店地挨着逛，不一定会买，但几乎每个店铺都会进去瞅瞅。
这一圈逛下来，就花了好几个小时。
水柔柔总共给自己买了两套休闲服，用作平时换洗，还买了两套内衣，然后又给罗秀英买了两套春秋季节的外套，一双老年人防滑的鞋子。
当然买的都不是名牌，就是很普通的牌子，但架不住现在物价高，随随便便一套衣服也得两三百，这大包小包加起来，花了水柔柔一千多。
于乐乐看着水柔柔眼也不眨地刷手机二维码，眼底闪过异色：“柔柔，你发大财啦？”
“没有，只是很久没买衣服了，以后学习紧，也没什么时间出来逛，就多买了一套换洗。”水柔柔笑眯眯地说。
但这个解释于乐乐明显不信。水柔柔家里面，比她家都还穷，就靠一个七十多岁的奶奶摆个早餐摊子卖饼赚钱，生意不温不火，一个月都赚不了多少钱，怎么可能舍得拿一两千给水柔柔买衣服。
像高一那年，她们俩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出来逛街，水柔柔从头逛到尾，最后就买了水柔柔身上穿的这件粉色大衣，还是别人当时的瑕疵处理款。
“柔柔，你该不会是谈恋爱了吧？”于乐乐凑到水柔柔跟前，八卦地问，“听说洛嘉铭在追求你，你答应他没？”
水柔柔食指按住她的额头，推开：“他那样的大少爷会追我？你信吗？别八卦了，肚子好饿，咱们去吃点东西吧！”
两人找了一家麻辣烫店，吃了午饭，又逛了一会儿，买了一些女孩子喜欢的发饰，眼看时间不早了，这才分道扬镳，各回各家。
水柔柔拎着东西回到裕深巷子，已经是下午三点多了，她回去把东西整理整理，新衣服都洗干净晾了起来。
刚收拾好，水柔柔就听到了一阵绵软无力的敲门声。
她走过去打开门，见是小璐，有些奇怪：“你找我奶奶吗？她出去了，不在家。”
“不是，我不找罗奶奶。”小璐咬了咬唇，面色绯红，有些紧张无措，结结巴巴地说，“那个，肉肉姐姐，我……我有些题目不会，你能给我讲讲吗？”
举手之劳的事，人小姑娘都找上门来了，再加上水柔柔也想跟小璐聊聊，便没拒绝：“哪道题不会？进来说吧。”
小璐连忙摇头：“我……那个，我的作业放家里了，我妈去上班的时候炖了一根筒骨，灶上还有火，走不开人，柔柔姐，你能去我家帮我讲题吗？”
对上小璐怯生生，唯恐她拒绝的眼神，水柔柔有些心软，加上两家就隔了几米远，走几步就到了，去谁家还不是一样的，水柔柔便答应了。
小璐家里果然只有她一个人，炉子煮着东西，沸腾的水冲得锅炉哗哗作响，冒出阵阵骨头煮熟的香味。一室一厅，四十来平米的空间，收拾得很干净，很整洁。
看得出来，这母女俩是会过日子的，只是比较拮据，家里的东西都很陈旧，电视机都还是那种笨重的老式大块头彩电。
不过城中村大部分人都是这么过的，水柔柔家里也是这样。扫了一眼，水柔柔就收回了目光，站在小璐做题的桌子前，低头看她的作业。
小璐赶紧去搬了个凳子给水柔柔坐，又给她倒了一杯水，非常热情。
“不用忙活了，我不饿也不渴，坐下来咱们开始吧。”水柔柔叫住了还要去洗苹果的小璐，拿起作业本开始讲题。
小璐的成绩很一般，尤其不擅长理科，数学错了不少，水柔柔耐心地给她讲了一遍，又出了两道相同类型的题目给她做。
这次小璐总算会做了。她感激地说：“谢谢柔柔姐，你的解题思路好清楚，你这么一讲，我就懂了。”
“不用客气，都是小事。不过数学这东西，熟能生巧，记住公式，再多做题，融会贯通，巩固巩固，就不会忘了，所以平时也要多做题。”讲了一些自己学习的技巧，眼看时间不早了，水柔柔站了起来。
小璐把水柔柔送了出来，站在门口，嘴唇张了张，有些欲言又止，似乎很为难的样子。
“怎么啦？还有事？”水柔柔温柔地问道。
小璐非常纠结，老王的命令犹在耳边，她要是不按照他说的办，明天她的那些不堪入目的照片就会散布出去，传得全校皆知，学校肯定会开除她，她妈会打死她的。
可要按他说的做，他肯定是要对柔柔姐使坏，怎么办？
水柔柔看到她发红的小脸蛋，局促不安又焦虑的样子，想到这小姑娘内向腼腆的性格，笑了，主动安抚她：“这样吧，我下周要是有空的话，放假回来再给你讲题，你有不懂的题可以攒起来问我。”
“柔柔姐……”小璐激动得眼眶都红了，有那么一刹那，她有种把自己的秘密和盘而出的冲动，但话到嘴边，她又不敢说，只能依依不舍地看着水柔柔说，“谢谢你，柔柔姐，你长得真好看，要小心些。”
这小姑娘还关心起自己来了。水柔柔摸了摸她的头：“好，我知道了，你也是，有什么不开心的可以跟我说。我待会儿要回学校了，就先回去了，下周见！”
“嗯，下周见。”小璐站在门口，看着水柔柔进了屋，关上门，才无声地低语道。
水柔柔去学校没多久，楼下的老王悄悄摸上了二楼，拿起钥匙对准锁孔，打开了小璐家的门。
听到开门声，小璐一开始还以为是母亲回来了，很是高兴，结果一扭头竟然看到了老王那张猥琐的老脸，吓得蹭地站了起来，脸色发白，声音颤抖：“你……你怎么又来了？我，我妈马上就要回来了！”
“小贱人，少骗老子，你妈今天上晚班，要九点才下班，还有两三个小时呢！”老王可是把小璐母女的作息时间摸得非常清楚。他像是回到了自己家一样，熟门熟路地找了个椅子坐下，还给自己倒了一杯水。
小璐紧张不安地站在那儿，小嘴都快咬出血印子来了。
好在今天老王没有饿狼扑虎，对她下手，只是坐在桌子边，笑得很是猥琐：“今天水柔柔那死丫头来给你讲题了？”
小璐绞着手指，都快哭出来了：“嗯。”
“下周五，你妈是晚班吧，那天晚上你把水柔柔叫到你家来给你讲题。”老王直接朝她下了命令。
小璐意识到了他的企图，蹭地抬起头，惨白的小脸上一片绝望，苦苦哀求道：“你……王叔，你能不能放过柔柔姐，她，她是个好人！”
老王撇嘴：“好个屁！小表砸，才十几岁就在外面勾搭男人，勾了富家子弟不够，还勾上城管，卖力地给她们家干活。你这小丫头要是能学到她的一星半点，也能早点让你妈过上好日子。”
“不可能，柔柔姐不是那样的人，你胡说！”小璐不服气地反驳。
老王讥诮地看着她：“不是？那姓艾的那个城管为什么要经常去帮罗婆子干活？他最初可是要把罗婆子赶走，不让她在巷子口摆摊的，你说要不是因为水柔柔那丫头，他会三天两头没事就跑去水柔柔家干活？”
小璐找不到理由反驳他，一双眼睛又红了。
老王讥诮一笑，又接着说：“还有昨晚，半夜两点，她坐两个男的摩托车回来。一个女孩子，半夜三更和一群男生出去胡搞不学好，能是什么好东西？今天，她两只手都拎满了包，买这么多东西她上哪儿来的钱？还不是卖了她自个儿换来的。”
讲出这些证据，他下了定论：“你所谓的柔柔姐姐可比你聪明多了，知道拿年轻漂亮换好处，反正你们这些小丫头长大了还不是给男人睡的，跟谁不是睡？随便躺一躺就能赚钱，比我这样卖苦力轻松多了，多好的事啊，你也跟她学学！”
小璐被他说得面红耳赤，又羞又愧又窘迫，但还是紧抿着唇不肯松口。
老王见她不听话，脾气也上来了，舌头伸出来，舔了舔唇，冷冷地笑了：“不听话？是想你的照片满校园的乱飞，还是要我把照片寄到你妈上班的公司，让她的同事都看看，她的女儿小小年纪有多骚啊……”
“别说了，别说了，我都答应你，我都答应你……”照片是小璐的死穴，她一听这两个词，就崩溃地倒在了地上，抱住头，痛哭起来。
老王见了，没有一点同情心，反而猖狂又得意地笑了：“小丫头片子，早这么识趣不就好了。记住了，周五晚上，把水柔柔骗到你家，你要不听话，后果你自己知道！”
丢下狠话，老王站了起来，手在小璐嫩生生的脸上掐了一把，大摇大摆地出了门。留下小璐无力地坐在地上，抱着头呜呜呜地哭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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