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站不支持畅读模式,请关闭畅读服务,步骤:浏览器中——设置——关闭网页小说畅读服务。
人生天地之间, 如白驹之过隙,忽然而已。
五载光阴,城门前的老柳树枯荣由它,大街小巷里穿梭的泥猴孩子倏忽间抽条成稚气少年, 斑驳的石桥下流水潺潺,沽酒酣眠的风流公子泛舟溪上。
林沉舟头戴斗笠,一竿撑开了碧波,水纹荡开,缓缓飘过丰乐桥。乌篷船内, 贺洗尘随着浪涌沉浮, 一只手撑着太阳穴闭目浅眠。
“阿蕤公子, 我取酒来了。”林沉舟竹竿一点,将船停在岸边,喊道。
阿蕤算账的手一抖, 抖下蝌蚪大的墨点。
“知道了!每次来都要吓我一跳!”阿蕤脾气不好,酿的酒却是一流, 他从柜子顶抱下一坛「山河间」, 没好气地递给林沉舟。
“李公子……在里头?”他往船里瞥去,只看见一个半倚着矮桌的身影,“又在睡觉, 整天只知道睡觉!”
“少爷昨晚没睡好。”林沉舟说道。
“哼!肯定又去乐游阁找那个阿绯了吧!”这话说得醋意横生,可阿蕤一点没意识到, 瞪了林沉舟一眼就翩然远去。
林沉舟尴尬地摸了下鼻子。
船里传出一声闷笑, 他无奈地将酒坛子拿了进去:“少爷。”
鸦青色的衣裳太过老气沉重, 穿在贺洗尘身上却有种说不出的超逸绝俗,他接过圆溜溜的酒坛:“走吧,江玄真还在等着。”
从国子监毕业后,杨钧被选授为左军都督府都事;徐衍不声不响地在会试中考了个二十七名;整日斗鸡走狗的刘熙被端亲王扭送回封地,却每天都给他写信,字里行间情意绵绵;散养的曲令芳自己背着竹篓,跑上跑下,记录了许多趣闻轶事,最近好像跑到江南去了。
当年的浪荡少年如今都逐渐步入朝堂的旋涡,只余一个贺洗尘,走马章台,眠花宿柳,名声委实太过轻浮了些。
他与宋严的君子之交虽然坦坦荡荡,却架不住旁人妄加揣测,在整个长安城眼中,这两人走在一起,便占尽长安城的八分风流。那什么乱陵香什么独山玉,通通比不过瞧他们一眼。
河水晃晃悠悠的,春风吹拂,满是醉人的香气。江浸躲在河边的古榕树下,平静地等待着熟悉的乌篷船。
丰乐桥离乱陵香不远,他一贯是不喜欢到这来的,又苦于老师酒瘾一上头,就被撵到这里打酒。贺洗尘和张止是酒友损友,不止一次看见他进退两难的模样,索性便帮他一把,这一帮,就是五年。
“江公子。”林沉舟远远便看见岸上的江浸,竹竿一打,弧了个圈撑到他面前。
“劳烦了。”江浸说道。
“你这句话说了五年,什么时候能不说才算你的本事。”贺洗尘从船篷里钻出来,“给你!”他提着红绳子把手一伸,阳光从树顶漏下来,光斑点点。
“多谢。”江浸始终敛着眉眼。
贺洗尘问道:“前天不是榜下捉婿么?有没有人家相中你?”
三年一次的会试前天放榜,整个长安的小郎君闻风而动,拿绳子拿轿子,甚至都准备好了喜堂,只等着绑来一个进士就给人来个小登科。
专业卖徒弟的张止都和他说了,江浸那天回到云起,头发被人抓乱,鞋子都跑掉一只,衣冠不整,狼狈不堪。要是他哪天能见到这个喜怒不形于色的江浸露出这种神情,肯定会高兴得多吃三碗米饭。
“有几位,确实激动了些。”
贺洗尘低笑一声,打趣道:“我瞧你的模样,大约会被推选为探花使,到时候去各家府上采折名花,未免会有小郎君暗送秋波,记得要抓紧机会,知行老友可为你的婚事操碎了心。”
江浸终于抬起头看了他一眼:“今年将军府还是闭门谢客?”上一届的探花使兴冲冲地往镇国将军府去不就是为了见贺洗尘一面,结果却被拒之门外。
“我阿父向来和读书人合不来。”贺洗尘说道,望了眼日头,“时间也不早了,咱们就此别过,这该是我最后一次为你取酒了。”
江浸似乎还有话要说,顿了一瞬只说道:“告辞……”
就算做官了,我还是会为老师打酒的……我依旧不喜欢乱陵香……
直到众人将他拥上马,江浸才惶惶然如梦初醒,他连忙回了个礼,和另一位被选出来的探花使策马先行。
杏园宴会开始前众人便先推选出两位少俊进士为探花使,两位探花使先行,其他及第进士紧随其后,遍游长安名园,折得名贵花卉。
一切依照贺洗尘所料,江浸被选为探花使。他不爱说话,至于另一个……
徐衍压根没把他放在眼里,不,徐衍是没把任何人放在眼里。
两人沉默无言,在一个岔路口停下,安静了几秒,两人同时驱着马拐向左边。
“你去哪一家?”徐衍问道。
“张园。你去哪一家?”
“陆园。”
赤黑色的骏马在大门紧闭的将军府前停下,虽然在意料之内,江浸仍然有些沮丧。他和同样掩不住失落的徐衍面面相觑了一会儿,同时尴尬地撇开脑袋。
两人不死心地循着墙绕了一圈,墙内种着绵延的海棠树和梨花树,花期正好,皆开得热烈奔放,粉的白的,开满一大簇,挤成一团,看着喜人。
说实在的,李惊风现在就在杏园里,将军府没什么人,按贺洗尘的风流名声,此时大约要去乱陵香才能找到他的影子。可一想到他可能抱着某个不认识的人卿卿我我,或者露出情动的模样,大概半个长安城里的人会疯掉。
“你们两个怎么到这来了?”
两人齐齐一震,抬头望去。
贺洗尘手里拿着闲书半躺在梨花树上,一只脚架在树枝,一只脚凌空晃荡,层层叠叠的洁白似雪的梨花渲染了他霜色的单衣,仿佛从梨花丛中长出来的神仙。
“你……”江浸终于见着了人,却不知道自己到底为了什么来找他,只道,“你小心一些……”
“李莲动!我找你要花来了!你给不给?不给拉倒!”徐衍忽然喊道,气势汹汹,好像是来讨债的。
贺洗尘嘴角一提,漾出别样的悠然自得:“给的话有什么好处?”
徐衍瞪大眼睛:“李不易你不是人!我他娘的辛苦那么多年……好不容易考了个功名,你竟然还要和我讨好处!”说着说着眼眶有些酸涩,连忙低下头,遮掩住自己激荡的心绪。
忽然一枝开满梨花的花枝自上而下伸到他面前,盈满清雅的香气。
“……我也没说不给啊……徐季凌,给你呀,恭喜高中。”
徐衍接过梨花枝,眼泪一下子就掉下来。
“喂喂喂你干嘛!不是吧……”贺洗尘一只手撑着墙上的青瓦,身子往下探去,实在没能理解他突如其来的澎湃的少年心事。
“我没事!”徐衍捂着眼睛恶狠狠吼道,“我没事!”
“哦哦。”贺洗尘忙不迭应声。
旁边安安静静没有插话的江浸抿着唇,垂眸掩盖住复杂的情绪。他忽然有些后悔来这里,抓紧缰绳的手指微微颤抖。
“江玄真,你接一下!”
江浸的脑袋嗡鸣一声,抬头望去,皎洁的梨花枝攀爬向霜色的单衣,花影覆盖在那张带有微薄笑意的脸上。他忽然有些开心起来,仿佛有金色的蜂蜜从心脏源源不断地涌出,漫了他一身 。
本站不支持畅读模式,请关闭畅读服务,步骤:浏览器中——设置——关闭网页小说畅读服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