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大梦谁先觉 ㈩(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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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世轮回, 也不过弹指一挥间。

那年他们一起去苗疆,还没踏进苗寨,俊俏的小白毛和陆未晞便被溪边浣纱的苗女相中,死缠烂打了一路。贺洗尘与贺春微围观小年轻的热闹看得乐不可支, 结果乐极生悲, 一个晃神就让手贱的贺时晴把养蛇人的百年灵蛇宰了。蝎子蟾蜍在后面追了三天三夜,众人一路奔逃,五蕴小和尚差点没把鞋跑丢。

蔺百晓一脸衰样, 依旧锲而不舍地和他们同行,笔耕不辍,晚上在客栈的油灯旁又是改稿又是琢磨思路, 按他的话来说, 那就是人可以死,手稿不可以丢!

“老蔺,你写的什么故事?”贺时晴趴在旁边,嘴巴鼓囊囊地嚼着花生酥,没大没小地问道。

“就是,看你写了那么长日子也没半点苗头。”林和犀鬼精鬼精地眨了下眼睛,忽然打趣道, “要不给大伙瞧瞧呗, 也好帮忙斟酌斟酌!”

蔺百晓眉毛一竖, 扭扭捏捏道:“这哪行?我还没写好呢。”贺洗尘看他耳朵红了半边, 不禁摇头失笑:“你们两个给我消停一会儿, 学学未晞。”

专心致志擦剑的陆未晞突然被点名, 不知所以然,仍旧愣愣地点头:“宝镜师父说得对。”

“你知道他说什么就说对?”沈明镜表面上看起来在讽刺陆未晞,实则一双锐利的眼睛挑衅地落在贺洗尘身上,绝不放过任何怼他的机会。

“哇呀呀明镜少侠,洒家就喜欢未晞小友耿直不做作的性格!”贺洗尘一脸无赖相,一边给摊成猫饼的贺时晴倒了杯茶,“谁给你买的糖?齁甜齁甜的小心蛀牙,以后晚上可不准吃糖。”

陆未晞擦剑的动作一顿,心虚地瞟了贺时晴一眼,却听这不要脸的小妮子拖长声调跟贺春微撒娇求助道:“春微叔——”

回生堂的贺大掌柜最疼小花儿,便咳了咳训道:“老贺,别闹了,把手伸出来,我再给你号个脉。寻常人被毒蝎蛰一下没十天半个月下不了地,你倒好,还龙精虎猛的有力气和人斗嘴。”

贺洗尘振振有词:“大概是因为我太强了吧。”

“分明是个怪物。”蔺百晓捂着自己的天鼎穴低声嘟囔了一句。

贺洗尘闻言轻笑出声,眼皮半敛调侃道:“蔺施主,贫僧也想早日拜读大作呀。”

柜台的店小二脑袋一点一点地打着盹,账房把算盘拨得啪啪响,门外一轮明月乘着云彩悠悠而来,客栈内的烛光温暖动人。他的朋友都在身旁,笑得傻不愣登贱兮兮的,蔺百晓脑子一抽,抖了抖纸张说道:“念给你们听听也未尝不可,权当笑谈,你们……若是觉得哪里不行,便给我提个意见。”

角落里打坐的五蕴和尚睁开眼睛,嘴角带笑,捻起佛珠也跟着听起故事来——嚣张的纨绔公子和落难的道门仙姑,龙涧中惊鸿一现的山鬼龙神,离奇的命案和神秘的仙人。

那是一个奇妙的夏夜,大家围着一盏油灯,听蔺百晓说书侃东西南北大山。如今想起,灯光中影影绰绰的飞蛾和垒成小山的酒壶还历历在目。

应若拙和李乘风摔门而进的那一瞬,门外直射的天光被搅碎成光怪陆离的碎片,所有的熟悉感都找到它的突破口。

难不成故事里以他为原型的龙神便是庄不周?贺洗尘若有所思,怪不得他俩一见如故,都同出一源,能不一见如故么?

按照贺洗尘模糊的记忆,蔺百晓的《江湖奇行录》中纨绔却侠义的主人公便是应若拙。故事从应父病重,孝子上山求龙神仙药开始,然后偶遇落魄仙子李乘风,期间卷入命案、仇杀,历经磨难终于成就一段美好佳话。

然而此时故事中的男女主人公便坐在贺洗尘对面,隔着桌子一个面色严肃,拧着眉瞪着他瞧,另一个则一脸倾慕,倾慕对象不是她的男主角,而是原文提都没提过一句的小跑龙套贺洗尘。

贺洗尘压力山大,贺洗尘不想说话。

还是老人家说的对,终日看戏,总有一天也得被人当戏看。

“你到底是谁?”首先开口询问的却不是应若拙,而是平时稍显软弱的应芾,“先生,你、你怎么会长得与我哥哥一模一样?”

她知道自己有一个早夭的大哥,她知道雪灾那年父亲为了保大哥全尸,将他埋在雪中掩人耳目。贺洗尘的兜帽掉落的那一瞬,竟让她心生妄想——或许当年大哥被一个仙人捡走救活了,或许大哥根本没死,现在他回家了,回家看望他心心念念的小阿妹。

“哪里一模一样?我瞧着差了十万八千里!”楚玉龄却不爽地反驳道,接着上上下下仔细打量了一番正襟危坐的应若拙,突然意味不明地嗤笑出声。

这就过分了啊!

应若拙忍这个阴阳怪气的臭小子很久了,现在还来这么一出,简直就是在逼应二少动手打人。

“我起先也以为应公子与贺师叔长得十分相似,可看久了还是不同,连声音也大不相同哩。”李乘风肤白貌美,就算颠沛逃亡了一整夜,依旧不损丝毫容光。

“噫耶,这个女人是谁?怎么一口一个贺师叔,她和你很熟吗?”花有意不悦地端着脸色质问贺洗尘。

“贺师叔是我的救命恩人,关系自然非同寻常!”李乘风也撇过头,“你又是谁?我与贺师叔如何,几时轮得到你来置喙?”

气氛一时凝滞胶着,便是悍不畏死的楚玉龄,竟也莫名感到毛骨悚然,不敢插话。直到贺洗尘手边的红泥小火炉烧开了水,突突地冒着白气,才打断这一方死寂。

话题人物贺洗尘不慌不忙地提起紫砂壶,紫砂壶中放了几颗甘菊枸杞和十几瓣茶叶,煮出来的水甘甜清香。

他一手拢着长袖给众人面前的茶碗添满水,到了应芾那,才开口说道:“贫道不过是一孤云野鹤,亲缘福薄,父母兄弟皆已不在了,自小常伴师父左右。却没想到与令兄生得如此相似,倒也有缘。”

有缘个屁!楚玉龄阴沉着脸腹诽。

“只是……凑巧?”应芾难以置信地抬头看向贺洗尘,见他神色不变地微笑点头,忽然眼睛一酸,连忙低下头不敢让人发觉,温热的泪水恰好掉在手背上。

“是我失礼了,先生。”应芾强装无事,声音却还是带出些许哭腔。

贺洗尘自然看得出小姑娘伤心,心中微微一动,撇了一眼面色沉沉的应若拙,终究没有抬手摸摸她的脑袋,只是提起紫砂壶转到李乘风那边添上一碗茶水。

李乘风捧着茶碗笑靥如花,欢声道:“谢谢贺师叔!”

要说李乘风也是倒霉,她天赋高,在欢喜禅宗内颇招人嫉妒,前天兴冲冲跑去见了贺洗尘一面,回到画梭便被一个看她不顺眼的师姐支使到世俗界的秦淮河买胭脂。按她的脚程,不出意外恰好能赶在金台礼之前抵达稷下学宫。

但是半道上杀出一个应若拙,两人误打误撞目睹魔修残害凡人的现场,无奈东躲西藏了一个晚上,现下遇到贺师叔,总算可以放心。

不过魔修现世,实乃不祥,还须早点把这个消息告诉贺师叔!

李乘风忌惮地扫了一眼正邪难辨的楚玉龄,抿着唇没有说话——除了贺洗尘,她谁也不信。

却见一言不发的应若拙突然起身走到贺洗尘面前拱手道:“先生救了舍妹,在下理当重谢。今晚三秋阁设宴,还望先生勿要推辞。”

楚玉龄顿时拉下脸,冷气飙得比大寒还要冻上几分。贺洗尘知道这小孩忍到现在没甩脸子走人已经是极限,便隐蔽地拍了拍他的手以示稍安勿躁,旋即起身笑呵呵婉拒道:“不必了。”

应若拙咄咄逼人地抓住他的手腕:“一定要的。”

区区一介蝼蚁竟敢对我颐指气使?

楚玉龄绷紧的心弦骤然一断,怒而拍桌,苍白的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袭向应若拙的肩膀:“今日若不废你,我枉称诡命师!”

“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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