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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55 章
栖迟想到了他这如炼狱般的几个月。
他一直都知道, 无论是魔界还是天界，一直都有许多人不希望他活着, 他也知道，如果不将他们解决，他也永远不会活的安生。
所以, 他就在那一日里找到了那个在隔壁的隔壁山纠结着如何自杀才不会痛苦的幸运儿，他对他说:“不想死吗？”
幸运儿痛哭流涕。
栖迟其实不喜欢双手沾满鲜血的感觉，那温热黏腻的触感会直接将他拉回儿时囚禁他的囚牢，所以他就派了幸运儿在魔界散布着消息——
少尊栖迟, 历劫失败, 而那颗牵连着整个魔界的丹元则被天族得了去。
正巧了那时候魔尊被杀，容修失踪，魔界大乱, 东城也群龙无首, 其他十一城一摆东城牵制, 多方联合，通过幸运儿的口，得到了那些天族神仙们的信息。
他们私入天界，又将那群神仙绑回魔界，他们对他们严刑拷打, 最终, 在一无所获之时怒极将他们通通残忍杀害。
他们又一合计，其实丹元没了也好，只要栖迟死了, 那么魔界仍然是他们的，只不过谁能坐上魔尊宝座，那就各凭本事了。
可眼下还有一个问题，就是他们杀死了这么多的天族，这事儿肯定瞒不住，所以他们灵机一动，就又散布流言——
就说魔界少尊栖迟作恶多端，为祸生灵，魔界天界联手将其剿灭，只是双方均损失惨重，天界更是牺牲了数名天族神仙。
流言一出果然唬住了许多人，十一城主安了心，就开始瓜分中城和东城，瓜分魔尊的宝藏。
可天界一下子损失了这样多的天族，天帝自然不会坐视不理，稍一调查便查出了他们流言里的纰漏。
于是天族降临魔界，誓要讨个说法。
栖迟仍然记得那样一个场面，魔界的天红的像血一样，道貌岸然、纤尘不染的天族天将就踩在通红的云彩上面，居高临下地看着地上那群黑压压的魔族魔将。
天界天帝虽然义正辞严，掷地有声，说是无论如何也要为天界枉死的天族讨个说法，可所有魔族就是知道，他为的也不过是魔界魔尊已死，少尊生死未卜，魔族群龙无首，此刻正是个他占领魔界的好时候。
可栖迟不会让他如愿，他的命是同魔界的命运系在一起的，魔界没了，他也就没了。
他到底站了出来，到底还是亲自动手，当着所有人的面儿，杀死了参与虐杀天族神仙的十一位魔主。
只是天帝仍然咄咄逼人，不依不饶，这时候栖迟也不遑多让，拿出了证据，也让天帝给他一个说法，说一说为何他历劫之时，会有天族葬身在他的阵法之中。
天帝虽心有不甘，可到底还是退了兵，松开了眼看着就要吃到嘴里的一块大肉。
他们天界高高在上，圣洁美好，就连侵略，也必须得有个无可挑剔的理由，目下理亏，自然作罢。
接下来就该是重整山河，栖迟只想着只要打点好一切，他就可以去到南海，接回他的心上人。
可自那场大战之后，他就发现他的身体出现了巨大的毛病，这时候他才发现，随着历经过火劫，他的灵魂与身体皆上了一个境界，可……
仙体与魔气的冲突也愈发频繁，他只得吃温瑶留给他的丹药，可每回吃药都只是暂时的缓解，待到下一次反噬之时，都将是更大的痛苦。
在那样的痛苦中，魔界大地开始灾难连连，魔界子民痛不欲生，可他们却无法逃离，他们是为三界唾弃的魔族，无论逃到哪里都不会安稳。
因为丹元牵连着魔界大地，所以栖迟就很清晰很深刻的感受到了魔界子民对他的恨与惧。
他们说他是九幽恶鬼，他的存在就是为了给魔界带来灾难。他们那样的惊惧，直接就让他联想到了在东南岭初见温瑶之时，她对他的恐惧。
她是了解他的。
这个他一直知道。
她对他了如指掌，曾经她知道他可以吃什么样的东西，而后她也知道为他炼制可以压制魔气反噬的丹药。
可正是这样，也就让他没了去寻找她的勇气。
他是九幽的恶鬼啊，他是注定会将她拖入地狱的。
她对他的害怕不是没有理由，可他却可以选择放她一马。
他在痛苦中隐忍，打点好了魔界的一切，就将魔界交给了幸运儿暂理，而他就逃到了远离魔界的地方。
如同行尸走肉一般不吃不喝，唯一支撑着他还活着的就是那面可以看见温瑶的通缘镜。
后来他从镜中看她打探他的消息，他就封锁了三界之内所有有关于他的消息。
这个时候他是真的想着放过她的，她那样美好的一个人，在海中畅游时总美丽的叫他忘记所有的痛苦。
他突然就觉得慕青说的对——她属于大海。
他绝不该自私且黑暗的想着把她拖入自己的地狱。
可是他也不想死。只要看着她就是他最大的幸运，都有这样的幸运了，他又怎么舍得去死？听说死了就会忘记生前所有的记忆，他不愿意，他哪怕就是日日忍受这种魔气反噬的痛苦，也不愿意忘记她。
其实，有很多时刻他都要忍不住了，忍不住想去拥抱她，亲吻她，将她拖入地狱。
可是，一想到她望着他痛苦时那悲怜大恸的眼神，他又什么都忍住了——剜心头血也同样痛苦，他绝不忍心看着她如是痛苦。
后来他认为她寻不到自己该是要死心了，可是她没有。就连他都疑惑了，他都死了，所有人都说他绝无再复生的可能，她又为何坚持？
他如中毒一般日日抱着通缘镜，他看着她的笑容渐渐寡淡，他看着她日日如例行功课一般为他炼丹，他看着她夜夜为他流泪，他看着她那样抵触任何一个除他之外的触碰……
栖迟忽然就觉得——是她自找的，都是她自找的，他要将她拖入地狱了，不顾一切地将她拖入地狱。
——
这个时候栖迟就望着温瑶，虽说是在一片绝对的黑暗中，可他就是能看清她闪烁着泪花的眸，他开口，带着少年人的霸道:“瑶儿……
我要将你带去地狱。”却又是那样的温柔与悲伤。
可温瑶却并不害怕，反而她破涕为笑了——她为他而来，这个世界与她而言，没有他才叫地狱。
温瑶就把唇瓣贴到他的耳边，声音里充满了娇柔的魅惑:“见月……
没有你的世界，对我而言才是真正的地狱。”
她又说:“我准备好了，我们什么时候出发？”
她一无所惧，她要同他永永远远呆在一起，哪怕一刻也不要分离。
少年的心脏就开始酸痛起来，巨大的幸福感就如同他此刻置身的南海一样将他淹没，他将永远沉沦，也永远永远寻不到海岸。
栖迟的神识就完全沉浸在了温瑶的识海中，他是那样耀眼如火焰般的红，在温瑶一片宁静的淡蓝色的识海中，显得是那样的突兀。
温瑶感受到了他，识海之上就浮现出了一颗海蓝色似水晶般小球，小球中的神识仿佛感受到了火焰的召唤，丝丝缕缕的溢出，沉入识海之下。
那是一种难以言喻的感觉，她好似完完全全融入了栖迟的世界，就连她陪伴他度过的那一百五十年岁月都愈发清晰真实起来。
他的敏感与脆弱，焦虑与自卑，缺爱与挣扎，这一回也同样完完全全的叫她感同身受了。
很明显栖迟也感受到了，他从她的记忆中感受到了她的陪伴，那些他曾刻意隐藏的黑暗过往，原来她都全部知晓。包括他是不详，他是灾难，他浑身鲜血，她都无所不知。
强大的火焰将海水吞噬包裹，又被海水覆灭蒸腾，他们谁都没有多说一句话，却如同已经变成同一个人了那样默契，他要说的她都知道，她想表达的他也都清楚。
却很快，火焰开始翻滚，海水开始沸腾，一阵阵细密如针扎的疼痛在温瑶奇经八脉中游走。这种痛楚来的突然又迅猛，几乎一瞬间就让温瑶清醒了过来，她的注意力放到身体上，接下感受到的就是五脏六腑的灼烧锐痛。
这是一种常人绝对无法忍受的疼痛，温瑶禁不住闷哼出声，这样的灼热感完完全全点燃了她，她都到觉得自己被这种痛疼蒸化了。
与此同时，她也感受到了识海中火焰神识渐渐从她识海中抽离。
火焰要走，海水就呈包围之势将它完完全全包裹了住，她绝不允许在他痛苦的时候，他的神识有一丝一毫的抽离，她想要更加了解他，想要完完全全感受他的痛苦。
然而火焰退得急，又很决绝，誓要突破海水的包围，温瑶眼见着火焰就要突出重围了，她就趴在栖迟耳边低低的说:“不是说好要带我入地狱的么……
我准备好了……
你要走吗？”
她声音里有刻意压抑的痛苦的颤音，栖迟的心脏一瞬间就刺痛了。就这细微的变化却被温瑶完全细腻的感受到了，那样浓烈又偏执的占有欲，她知道这是属于他的痛苦与挣扎。
这一次魔气反噬的时间持续的那样久，疼痛也是前所未有的猛烈，可两个人就这样，感受着一样的感受，分享着一样的心情，好像痛也没那么痛了。
但身体却是极诚实的，不是你觉得自己不痛它便不痛的。虽然经历过那样的疼痛神识还完全处于清醒状态，可身体却还是不可避免的陷入了自主修复状态。
狭小温暖的的贝壳里是叫人心安的气息，栖迟就蜷缩起来埋入温瑶怀中。
温瑶是水族，身体属水，五脏六腑与经脉都经受了这样来自火焰的强烈打击，损伤自然严重，她磕了一把丹药，就沉沉睡去，任身体自行恢复。
不知多久后温瑶醒来。此时贝壳早已张了开，入眼的便是那飘逸的公主粉的纱幔，以及那个不晓得用这种深情脉脉的眼神看了她多久的栖迟。
温瑶就觉得自己超级幸福了，原来那一切都不是梦。她就咧开了嘴角:“见月……”
栖迟低低应了声:“嗯？”
温瑶就开始笑:“早安啊。”
他就把她搂入了怀中，下巴摩挲着她的发心，动作是那样的温柔缱绻，只是他身上的骨头却把她硌得够呛。
她就骂了一声娘，好嘛，这刚喂胖了没两天，又全给他饿回去了！
这个时候温瑶就寻思着得带着栖迟去凡间放肆一回！得给他喂胖！
然而她还没来得及提议呢，就见房门被从外面撞了开，小海星就托着一盘子丹药，委屈巴巴地游了进来:“公主，磕丹药。”
温瑶一见了小海星，顿时就很心虚，她就看了看一直目不转睛盯着她看的栖迟，又看了看那粉成一团小海星，莫名就有一种，早恋被抓包的紧张感。
然而小海星却没有丝毫抓包小主人早恋的兴奋感，它现在郁闷着呢，昨儿晚上它看见这个坏蛋，它冲他叫了一声，然后，它就被他吊在屋檐上吊一整夜。
好不容易被路过的灯笼鱼解救放了下来，它护主心切，马不停蹄地就又杀了进来，却一眼就看见它的小公主，此时正毫无意识地趴在床上，被这个坏蛋好一番揉搓，他毫不留情地敲打她的经脉，而且，敲的地方，还都很叫海星害羞……
它那个气呀，但一想到这样厉害的公主都打不过他，还要被他欺负，而它一只小海星就更甭想了。
于是，它就默默装成了一只走错屋的瞎海星，退了出去后，就立马去找到了慕青。
它本想着叫慕青来收拾他，却不想只被慕青塞来了几瓶丹药，还告诉他，小孩子不要多事……
这不，它这就不甘不愿的来了，还用它那双别人根本就看不见的眼睛死死瞪着栖迟。
温瑶就轻咳了声，示意小海星把东西放下就让它出去了。
温瑶现在磕丹已经磕成了习惯，小海星一走她就伸手捞过丹药瓶，欲磕之时才发觉自己全身轻松且通透，感觉比之前的任何一天都要好。
她这个时候心里就泛起了嘀咕，她觉着自己莫不是个抖M，平时好好的时候她不觉得好，怎么昨夜经脉那一通碎烈之后她却觉得好多了啊！
不过她也就默默吐槽了句，并未多想什么，几颗丹药磕下肚，她这才发现了一件不得了的大事，也找到了她这样轻松通透的理由——
她突破了！
她日日磕丹药，磕了几个月都没有突破的五阶圆满，就在昨夜里，突破了！
而且她的修为还逆天的拔高到了六尾后期，也就是说比她老爹的六尾前期，还要牛逼上了两个境界！
温瑶:“……”舒坦了。
练级嘛，有时候就是这么简单。
——
凡人的集市尤为热闹，现在更是刚过完中元节，街上的花灯笼都还没来得及撤，满街都是一股子热闹的气氛。
温瑶方一上岸，就化作了一眉眼清亮的豆蔻少女，身着了件浅碧色的百褶罗裙，既青春又灵动。
栖迟较之前更瘦了些，但身量却又拔高了些，他还穿着之前温瑶送他的那件袍子。
只是明明之前还那样合身的一件袍子，现在挂在他身上却很不合身。松松垮垮、毫无形状的挂着，若是寻常人来穿，那就像是一个偷穿了爸爸衣服的孩子。可栖迟生得漂亮，肩又宽，那就是一活脱脱的衣架子，整个人的气质都被趁得很慵懒，莫名还有些矜贵感。
温瑶也开始变得黏人了，一路上毫不避讳别人的目光，就这样光明正大的牵着栖迟的手。
即使看见了什么新鲜有趣的东西，也是拽着他奔跑过去，就连一刻都不曾松开他。
这是栖迟喜欢的感觉，一种淡淡的流淌着的心安，由她的掌心传递到他的掌心，顺着经脉漫过全身，几乎让他流泪了。
他就突然觉得自己很傻，她是他的温瑶，只要有她在，哪怕真的是地狱，他也会想尽办法来让地狱开满鲜花。
温瑶出手阔绰，上来就在城中买了座小院，付银子的时候温瑶很是唏嘘，终于是感受到了挥金如土的感觉。
温瑶芯儿是个人，虽然说用灵气灵石都可以买到很多东西，可她就是土老帽，也只有在花金子银子的时候才有种属于她的爽感。
就这样，俩人就在这海边小城住了下来。温瑶平日里也没有别的事儿，不是同邻居们家长里短的唠家常，就是跟栖迟一起出门逛街看大海。
因为二人神识都已经是那样的熟悉，熟悉到跟一个人没什么了两样，所以这俩小情侣相处竟是难得的没有摩擦与争吵。
小日子过得那叫一个蜜里调油，甜蜜的十分乏味。
很快，半个月的光阴就过了去。
这一日里海风还很凉，温瑶起床的时候栖迟还在酣睡，她怕他魔气再发作，就提前给他喂了一颗丹药之后，就开始闹他。
栖迟被闹起了床，俩人就手牵手，想要去街首那家没有去过的早点铺子吃早餐。
因为修炼者体质特殊，所以吃起凡人的食物来那根本就没有“饱”这么一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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