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部分是吃的,一部分是肿了。 (2)(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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呢!”

“是吧,所以他画得挺好的。”满意的姜明珍背着手,走回了他们的班级。

上课之前,老师跟班里的学生通知了下午的活动:由他们在张柳和何玉的画中选出《我的朋友》画展的第一名,每个小朋友都有投票权。

姜明珍特意观察了一下何玉,当老师通知这件事的时候。

他趴在桌上,专心致志地给自己垫板上的卡通人物描边,仿佛老师讲的是别人的事那样,不太关心。

姜明珍挺担心他不能得第一名的。

凭良心说,她觉得张柳的画更好一些。人家画的两个小朋友玩游戏,玩具小火车画得很像,背景的小花小草也很漂亮。

何玉就不应该画她啊!

他不知道吗?她的脸长得不讨人喜欢。

皇帝不急太监急,正是用来形容姜明珍的。她一个早上愁容不展,想着要怎么让何玉多点票,获得第一名。

后来真被她想出办法了。

每周五,姜明珍妈妈都会带东西来学校,让姜明珍分给同学们,和大家搞好关系。自从姜明珍身边的人全部变成“叛徒”,她带来学校的东西也没人敢拿了。

上周便是那样,她的桌上堆满好吃的,全部人看着她一个人吃。

初时,姜明珍吃得一脸炫耀,沐浴在大家羡慕的目光中。渐渐地,看她的人变少,她也吃得有点撑,她的脸色开始不好看了。

一个人自然是吃不完的,毕竟徐美茵准备的是一个班的量。剩下的零食,全部被姜明珍藏进了她的柜子。

午休时间。

学前班的午休,小朋友们会在阿姨的监督下进行午睡。

真正睡着的人很少,大家基本都在被子里玩一玩自己藏的小玩意儿,或者跟隔壁床的同学打闹,不过这些都得偷偷地。

阿姨吹哨之后,所有的小朋友闭上眼睛。

她开始按照惯例巡视一圈,检查大家有没有老实睡觉。

姜明珍小朋友今天眼睛闭得特别快,手也老老实实地并拢放在被子里。

阿姨仍旧在她的床边停了下来。

“咳。”阿姨不知道怎么说好。

姜明珍躺的姿势挑不出毛病,规规矩矩的。可是她被子以下,鼓起了小山一般的形状。

想不知道她藏了东西都难。

换作别的小孩,阿姨可能直接过去掀被子了,偏偏是姜家的千金。常来学校的姜家太太每次都有给阿姨们送礼物,让她们多照顾一下小孩。

权衡之后,阿姨蹲下身,对姜明珍耳语:“不要闹出太大动静哦。”

闭着眼的姜明珍小鸡啄米似地点点头。

等听到大门的落锁声,说明阿姨出去了,小朋友们纷纷睁开眼,开始午间的玩乐。

“喂,”喧闹声中,姜明珍从肚子上抓起一包零食,朝她隔壁床的同学晃了晃:“你下午的画画展览投票,投给谁?”

“何……”在摆弄着叶子乐器的同学适时地咬住嘴唇。

盯着她手中的零食,他有眼力劲地改了口:“如果我不投何玉,你会给我零食吃吗?”

她摇头:“投何玉才给你。”

“啊?”同学相当惊讶:“为什么啊?你不是讨厌何玉吗?”

姜明珍冷哼一声,撇了撇嘴:“关你什么事,问那么多,投不投他?”

“投!”同学喜滋滋地接过零食。

又拿出一包,她让他帮忙传话:“你帮我给你的隔壁床,让她投何玉的票。投的话,她就有零食吃。”

小同学咬着嘴里的果冻,二话不说办事去了。

就这样,以姜明珍的床位为中心,零食一人传一人地四面分散开。

“你投何玉的话,你有零食吃,姜明珍给你的。”

“如果你投票给何玉,姜明珍会给你零食。”

“投何玉,姜明珍给零食。”

“姜明珍给的,记得投票给何……”

男孩拿着零食往自己的隔壁床一塞,突然察觉有什么不对劲。

“哦,不用叫你投票呢。”

何玉睁着眼,打量着他。

同学尴尬地挠挠脖子:“那你传到你的隔壁吧,叫他投你的票,零食是姜明珍发的。”

稍微坐起身,何玉看向姜明珍的床位。

她索性是站在那边发零食了,脚上没穿拖鞋,直接踩在水泥地上。

他问隔壁床的:“你没听反了吧?她是要给我投票?”

男孩打包票:“嗯!这个绝对没错的。”

何玉想不通:“为什么?”

这个问他,他也不知道啊。男孩自行猜测,做出回答:“大概觉得你画得好?”

“她觉得……我画得好,吗?”

何玉抿着唇,心中涌过一些奇异的情绪。

低下头,捏着手中的零食。

蜂蜜小蛋糕,零食上写的是。

外面的门猝不及防地打开了。

小孩们太吵了,阿姨进来抓人,一眼看到站外面的姜明珍。

“姜明珍。”

没办法,明显成这样,不抓说不过去的。

“你不好好午睡,得出来罚站。”

☆、未来小画家

姜明珍没有辩驳什么,很干脆地跟着阿姨走了。

何玉侧过身,悄悄睁开眼看她。

她的睡衣下摆没有拉好,一半塞在裤子里,一半在外面。

拖鞋呢……还是没有穿上。

“何玉,你做什么呀?”隔壁床的见他掀开被子跑出去,想要拦他。

来不及了,何玉已经被阿姨注意到了。

一片人人自危的寂静中,她望着眼前这个自己送上门的小男孩。

“我也没有好好午睡。”他举起手,报告阿姨。

姜明珍古怪地看着他。

察觉到她目光的何玉,并没有回看。

“那你也去罚站?”搞不懂他的用意,阿姨试探地问。

“嗯。”他自觉地排队,站在姜明珍的身后。

那没什么好说的了,只能把他们俩都带出去。

正午的阳光最盛,脚踩在地板上是烫的。

阿姨让他们站在这里后,自己进食堂吃饭了。

姜明珍和何玉隔了一个手臂的距离站着,两个人都没有开口说话。

其实有很多想说的,但她的嘴像是被线缝住了,姜明珍深深地叹了好几口气,仍旧开不了口。

最后,先说话的是何玉。

“穿鞋。”他说。

她瞥向身侧的水泥地,他把他的鞋脱下来,放在那儿了。

姜明珍没有动作,何玉当她是又闹大小姐脾气,不愿意穿。

蹲下身,他抓住她的脚,往上一举,将自己的拖鞋垫在了下面。姜明珍重心歪掉,被他弄得差点摔倒。

另一只脚,他打算如法炮制。

? “等下,”她赶忙出声:“我自己穿!”

何玉放开她的脚踝。

“你的衣服,”他一次性说完:“后面没拉好。”

姜明珍转头看向自己身后,还真是。

——他怎么看得那么仔细啊!

“要、要你管哦。”她本来能摆出凶巴巴的样子缓解一下尴尬的,如果没有结巴的话。

何玉扭过头,没再看姜明珍。

做完这两件事,他重新恢复了刚才沉默的状态。

姜明珍努努嘴,低头往脚上看了看。

何玉的蓝色拖鞋她穿着正正好。

他的脚呢?不怕烫吗。

“喂,”她小声说:“你的事,我已经知道了。”

意外地,何玉冲她点点头。

“对,我很快要走了。”

“哈?”姜明珍瞪大眼睛,完全是第一次听:“你要走?”

“你不是说知道了吗?”何玉没想到她这么惊奇:“我爸爸的事,他的工地应该要赔钱给我们。可是他们一直拖着,都好久了,乡下的亲戚说他们工地最近干活的人越来越少,让我妈尽快回去问问是什么情况。”

“额,我知道的是……”你想跟我结婚的事。

姜明珍咽下后半句话,把注意力放在他刚才说的事上:“那你们什么时候回去啊?”

忽然听到这样的大消息,她整个人变得紧张兮兮。

何玉没有立刻回答她,她更加着急。

“周末我爸爸新饭店开张,你要去吃饭的,你不去了吗?”

“我也不知道,”他被她的情绪感染,心情也乱起来:“可能去,好像下个星期走吧。”

“这么快……”

姜明珍的表情一下子暗了,拿何玉的拖鞋踢着地上的石子,语气中浓浓的不舍。

“你去多久啊?”

“不久的,”看着她踢出去的一个个小石头,何玉说:“拿到钱就回来了。一两个星期,或者一两个月。”

“一两个月很久啊!范阿姨一个人去问不行吗?你为什么要一起去啊?”

她大概自己也没注意到,她的手不自觉地拉住他的袖子了。

何玉深深地看了她一眼。

“我妈妈是保姆,我是保姆的儿子,保姆是照顾别人的。我妈妈不在,反过来要你们照顾我了,这是不可以的。”

他的话中,有一条意味强烈的分割线,分隔开了“你们”和“我们”。

姜明珍失魂落魄地松开他的袖子。

“哦,那我会等你回来……我是说,我等范阿姨。你知道的,我要范阿姨喂饭。”

“嗯。”

下午。

小朋友们为《我的朋友》画展投票,选出学校里的第一名。

“让我们恭喜,何玉同学。”

念出最终得奖学生的名字,老师领着同学们为他鼓掌。

在掌声中,何玉走上讲台。

小朋友们里,姜明珍无疑是鼓掌鼓得最用力的那个。

老师把红底金边的奖状交到何玉手中,他双手举起它,向大家鞠了一个躬。

奖状上,大大的黑字写着:【何玉小朋友,你在本次校园绘画展览《我的朋友》中,表现优异,荣获第一名,被评为:“未来小画家”。特发此状,以资鼓励。】

“未来小画家!”姜明珍比获奖的本人还激动,在台下带头大喊大叫。

“何玉是未来小画家!”鼓掌的小孩们跟着她起哄。

何玉被他们叫得脸红,收起奖状,不让他们再看。

他的画将被挂在校园的“文化之窗”展览三个月。“何玉”这个名字,最近真是出尽了风头。没有一个人再叫他的旧外号,也很少有人想起,当初他们取笑他是姜明珍家的狗。

姜明珍和何玉不说话的期间,不止徐美茵问姜明珍“为什么不跟何玉多道歉几次”,范阿姨同样地,让何玉不要那么心胸狭窄,原谅珍小姐的无心之失。

何玉不愿意原谅的原因,却不止是她弄坏他的水彩笔。他想跟她划清界限,他忘不了别人说他是“土狗”时,姜明珍的附和。

他跟她玩,跟她分享自己的东西,最初是因为,她是家里的小姐,他要讨好。

但到后来,他主动和她一起玩,主动带她出门去买地瓜干,那些和讨好一点儿关系都没有。

他当她是……朋友。

如果她不把他当朋友的话,何玉想:那我也绝对不要,做姜明珍的狗。

“姜明珍,你画的什么呀?”

评选第一名结束后,美术老师发下来大家的画画作业,姜明珍的那一幅画作吸引了大家的目光。

“一堆一堆黄黄的,天呐,好恶心!”

姜明珍扑到自己的画上,挡住周围人们的好奇视线。

“我看见了!”

她的后桌从姜明珍的咯吱窝中,“咻”地抽出画。

“她画了,一个在快乐大便的小男孩。”

“哈哈哈哈哈。”四周爆发笑声。

姜明珍羞恼地跳起来,抢过男孩手中的自己的画,揉作一团,丢进教室后面的垃圾桶。

“姜明珍的朋友是一个大便的男孩!”

见她真的生气了,后桌继续做鬼脸捉弄她。

“你再说一句试试?”

她一脸凶恶,朝他亮出拳头。

“哦哦,我不敢了……”后桌假意求饶,趁姜明珍放松,他找准空隙,往教室外跑去,边跑边大喊:“姜明珍画大便了!大便朋友!大家快来看!”

姜明珍怒气冲冲地攥紧拳头,追着他后面跑。

最后那幅画也没有被她再带回去。

那些橙黄色水彩笔涂出的高山,那个短头发的笑脸男孩,皱巴巴地揉成脏兮兮的纸团。

它安安静静地躺在垃圾角,彻底被人遗忘了。

拜姜明珍一塌糊涂的画技所赐,这世上只有很少的人能看出,她画的不是在快乐大便的小男孩。

她画的,她的朋友,是坐在地瓜山上满面笑容的何玉。

何玉是当天的值日生。

做完教室卫生,关掉电灯,独自走在放学的路上。

他掏出兜里的蜂蜜小蛋糕。

一小口一小口地,把它吃掉了。

☆、豪华大饭店

新饭店开张的剪彩仪式,那无疑是姜家最风光的时候。

富丽堂皇的大饭店,大理石的柱子像要抵达天空那样高,连成排的水晶灯散发着炫目的光彩。前堂铺着望不见尽头的红毯,红毯的两边摆满了生意伙伴送来的花篮。

再往里走,到了宽敞气派的会客大厅。

能嗅到空气中淡淡的好闻的气味,许多许多何玉叫不出名字的菜被精美地摆盘后高高地展示于台子之上。服装整洁的服务生站在自助餐台边,面部挂着训练有素的微笑。

这儿一切的布置都是那么的精致新潮。

漂亮的女主人换上晚礼服,戴着熠熠夺目的珠宝,男主人同样西装革履,头发往后梳得油光发亮。他们一人一手,牵着他们的小女儿,从二楼的旋转阶梯走下来。

姜明珍是真正的公主。

她穿着露肩的蓬蓬公主裙,公主裙的两层的,前短后长。裙子外面一层是滑腻的细纱,纱上点缀着白色小花,裙边是刺绣的图样。里层是低调的珍珠白,在地灯的照耀下泛着莹莹的光。

和往常上学时不一样,姜明珍把头发绾起来,头上别着小皇冠发卡,散落于腮边作为点缀的发丝也被细致地卷过。

她甚至化了妆,不出众的容貌在化妆师鬼斧神工的修饰下,终于显出了稍稍一点的可爱。

主人们一下楼,便被前来道贺的宾客团团围住了。

知道姜家最疼这个女儿,姜明珍是大家重点问候的对象。

“你好啊,姜家的小公主,还记得赵叔叔吗?”大嗓门的中年男人俯下身,跟姜明珍握手。

他身边的女伴一同上前问候:“一年没见,珍小姐长大了,变漂亮了。”

“可不是大了吗,”徐美茵笑道:“她今年上学前班了呀。”

姜明珍乖乖地跟叔叔阿姨们问好。

何玉在人群的角落,被他妈妈带着。范阿姨少见这样的场合,而何玉更是有生以来的第一次。

朝夕相处的姜家一家三口,分明是他非常熟悉的人了,但仍旧有些,他说不上来的东西和平时的不一样。

会被姜明珍气哭的姜家太太,脸上有大方得体的微笑;忙起来胡子拉碴的姜家家主,精精神神地端着酒杯,周到地欢迎来客。就连爱耍脾气不懂事的姜明珍,她见到大人们也不怯不闹。

何玉低下头,看看自己的衣服鞋子。

只有他和平时是一样的。

“阿玉,走吧。”

范阿姨牵起儿子的手。

“这些都跟我们没关系。夫人让我们来吃好吃的,我们到里面去,我带你见识一下自助餐。”

何玉收回目光,对妈妈点点头。

摆脱那些光鲜亮丽的人群,范阿姨才稍稍自在了一点。

“以后到这个饭店吃饭不知道要多少钱呢,装修这么好啊,比电视剧里演的都好。我们等下要多吃一点,这儿的可都是好东西。”

特地选了一个偏远的位置坐下,他们不想要引人注目。

可惜,多吃一点是不大可能了,菜还没吃两口,范阿姨兜里的电话就响了。

她接起来后,没听几句,便皱起眉头。何玉用口型问她:“工地吗?”范阿姨冲他点点头,然后用手势让他呆在原地,她自己出去讲电话了。

一直到剪彩仪式开始,范阿姨都没有回来。

宴会厅中气氛热烈,主持的司仪口才极好,把大家逗得掌声不断。

原地坐着的何玉心不在焉,嚼着嘴里尝不出味道的美食,他的眼睛始终没有离开过大门。周围的欢声笑语他融不进去,他只关心他妈妈的那通电话,会不会是什么不好的消息。

“来,让我们饭店的小公主说说,你长大以后想做什么呀?”

司仪把话筒递到小女孩的手里。

姜明珍的声音从音响中传出来,何玉往台上看去。

她被她的爸爸抱在怀里,满脸幸福的笑容,嗓音脆生生的。

“我长大以后,要做一个大厨师。爸爸饭店里的菜都由我炒,大家吃了都夸好吃。”

在场所有的大人听了她的话,忍俊不禁。

姜元亲亲女儿的脸颊:“那我指望着我家的小珍了。”

天天需要保姆喂饭的姜明珍,有一天能在大饭店里掌勺,任谁都难以想象。

不过,她那一番话说得着实认真。

小女孩的眼里装满了未来、装满了闪闪发光的梦想,一字一句,那么明亮坚定。

何玉跟大家一起鼓掌,为她感到开心。

……

他们的分别,在剪彩仪式的第二天。

两个小孩并没有彻底地和好。

知道何玉要走,姜明珍憋不住,自己主动去找了他。

范阿姨和何玉在房间里收拾东西,姜明珍敲门,喊何玉出来。

“活芋,虽然你不会回去太久,不过……我有话对你说!”

“说什么?”他问。

瞅了瞅屋里的范阿姨,她神秘兮兮地给他使眼色。

“你到后院来。”

何玉跟在她的身后,姜明珍一路走到院子的最暗处。

四周静无人声,头顶有厚厚的树荫遮蔽。她深呼吸几口,转过身面对他。

“你回去乡下,不可以喜欢除了我以外,别的女孩子。”

何玉一头雾水:“什么意思?”

姜明珍翻了个白眼,她生气他事到如今仍在装傻,索性把话说得更明。

“我是说,你好好地长大,变成一个厉害的人,以后我会考虑和你结婚的。”

“我没懂,”何玉挠挠后脖,看她的眼神像在看个外星生物:“你为什么要考虑……跟我结婚?”

叉着手,姜明珍端起高高在上的表情,冷哼一声。

“你喜欢我的事已经被我知道了。”

她的话音落地三十秒,对面无人接话。

轻咳一声,姜明珍准备列举自己是从哪里发现的,何玉适时地阻止了她。

“我没有喜欢你。”他说。

“你长得丑,脾气也不好,我永远不会跟你结婚的。”

姜明珍难以置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这个瞬间忽然唤起一种既视感。在这个后院,在这个馒头脸男孩嘴里,他们的第一次相见,他掀开她的盖头,喊了一句:“妈妈有鬼。”

新仇加旧怨。

双重的得罪,双倍的愤怒。

“活芋!”

她中气十足地吼,惊起一众飞鸟。

“啪叽。”

穿过错杂的枝干与繁杂的树叶,一坨白白的鸟屎顺利着落,砸中姜明珍的头顶。

何玉定定地看着她。

姜明珍一摸头,再一看手,“哇——”地大叫起来。

历史总是惊人的相似。

遇上何玉,变得狼狈的姜明珍。

狼狈的姜明珍,恼羞成怒的那句狠话。

“活芋!等着吧,你一定会后悔的!”

……

何玉回到房间,范阿姨把行李收得差不多了。

“你学校里的书啊、纸笔啊,那些要带吗?”

他对妈妈摇头。

那些东西之中,何玉只抽出了两张纸,塞进书包。

第一张纸是他“未来小画家”的奖状。

第二张纸看上去皱巴巴的,即便是人为地压平过,上面折痕仍旧清晰可见。

“你的画啊?”范阿姨看着稀奇,多问了一句:“怎么压成那样,还橙橙黄黄的,弄得那么脏?”

“画的时候颜色就那样。”

虽然不是他画的,但是,是画他的画。

把纸张平平整整放好,何玉背上书包。

“走吧妈妈,我们回乡下。”

☆、姥爷难喂饭

姥姥的故事讲得极慢,过去好几天,妞妞才听到姥姥说到她的六岁。

不过这和妞妞总爱打岔也有关系。

当姥姥说到小时候的自己长得丑,妞妞看着姥姥的脸,非常认真地说:“活芋太过分啦,姥姥才不像鬼呢。”

何玉爸爸送的水彩笔被姜明珍弄坏,那一段把妞妞听哭了。

她趴在姥姥的腿上,纸巾擦完眼泪又擤鼻涕,小声地说:“活芋好可怜,姥姥你做的不对。”

等姥姥把姜家的剪彩仪式说完,妞妞兴奋地剧透故事后面的内容。

“我知道,你后来成为厨师了,大酒店的厨师!姥姥煮的菜是全天下最好吃的,妞妞爱吃第一名!”

姥姥捏捏小姑娘惹人爱的小脸蛋,问她:“妞妞饿了没?姥姥给你做饭好吗?”

妞妞当然说好。

等吃完了午饭,小女孩迫不及待要听下一段故事。

“姥姥,你是想让活芋怎么后悔啊?他后来后悔了吗?”

姥姥笑眯眯地对她说:“等姥姥有空了再给你讲故事哦,你姥爷要吃饭了。”

姥爷吃饭得姥姥一口一口喂的。

他身体有一半不会动,自己吃饭很困难。

妞妞意犹未尽地应了声“哦”。

平日里,姥爷吃饭的时刻,她会自己跑出去玩,今天却不一样。把阳台的竹椅搬到姥爷的房间,对于姥姥姥爷好奇心旺盛的妞妞,坐在房间的角落,抱着椅背,观察姥姥是怎么喂饭的。

专用的垫子垫在姥爷身后,把他垫高,怕汤水不小心洒出来,姥姥给姥爷准备一个围兜。

那围兜是天蓝色的,面料看上去很柔软。

姥爷身上的衣服裤子,全是深颜色的,和姥爷不苟言笑的脸庞很搭。围到他身上的围兜,瞬间破坏了那股严肃,把姥爷变成了一个小婴儿。

妞妞看着围兜,姥爷看着妞妞。

随着孙女新奇的目光,他低头瞅了瞅胸前的小围兜。

这下姥爷不乐意系围兜了。

“不会洒。”晃了晃身体,姥爷不配合姥姥的动作。

“要围的,你每天都围着呢。”姥姥握紧兜兜儿追过去,利落地在他脖子后面绑上一个蝴蝶结,固定好围兜。

姥爷的嘴巴变得有一点点扁扁的凸凸的,是他在噘着嘴,表达不高兴。

姥姥最了解他,看向坐在他们身后的小孙女,她问。

“怎么,害臊啊?怕妞妞看?”

姥爷没回答她。

围上围兜以后的姥爷,成了个老小孩,

这会儿闹脾气,更加像了。

“妞妞又不会笑话你。”

妞妞赶紧顺着姥姥的话,冲姥爷点点头。

围兜是准备吃饭的第一步,姥姥一个人忙上忙下:在床上展开吃饭的小桌子,姥爷吃的菜从电饭锅里端出来,再一样样地摆到小桌子上。

左手捧着个空碗,右手拿着勺子。姥姥舀起一勺稀饭,细心地吹凉后,喂到姥爷的嘴边。

他嘴张开不大,但姥姥的技术好。她勺子送进他嘴里,使了巧劲往上一提,配合姥爷嘴巴的弧度,一口饭就喂进去了。

炖得软烂的黄花鱼被姥姥提前去了骨,仍旧担心有刺,给姥爷吃之前,她会再检查一遍,顺便帮他给鱼肉沾点酱油。

全程妞妞都在一旁盯着看。

老小孩如坐针毡地吃下小半碗饭,开始不配合了。

“不吃了。”他跟姥姥说。

姥姥觉得奇怪:“不好吃啊?”

“吃饱了。”

她伸手摸了摸他的肚子,平着呢。

“才吃几口,怎么饱啊?”

“我自己吃。”姥爷举起能动的那只手,想把装着饭的碗拨到他的臂弯里。

那怎么方便呢。

姥姥把碗从他的手上抢走。

“不准自己吃,”她的语气听着凶巴巴的,声音大得像吼,实则是在哄他:“我乐意喂你!你不让我喂,我会生气!”

一勺饭喂过来,她让姥爷张嘴:“啊——”

姥爷只好跟着她:“啊——”

“很乖,”她摸摸他的头:“至少半碗饭要吃完,等下削水果给你吃。”

“姥姥。”

联想到之前她讲的故事,小孙女忽地问道:“是小时候的姜明珍难喂饭,还是姥爷难喂饭?”

“噗,”姥姥笑着,和姥爷对视一眼:“我想想啊。”

手上没停,她又给他喂进去几口饭。

于是得出结论。

“姜明珍难,你姥爷比她乖多了。”

“妞妞在说什么?你小时候怎么啦?”被连夸两次乖的姥爷乖乖地发问。

趁他听话,姥姥手里的饭碗喂得要见底了。

“我最近跟她讲我小时候的故事呢。”

姥爷一言不发地望着她。

“你也想听吗?”

姥爷立刻点头。

“你也听啊?”她笑他:“你不是全部知道吗,我跟妞妞讲的,你凑什么热闹。”

“姥爷姥爷,”妞妞从竹椅上跳下来,跑到姥爷床边:“你也知道活芋吗?姥姥说,她嫁给你,是为了让……”

哎呀,这个好像是不能讲的。

妞妞赶忙捂住嘴,瞥了眼姥姥,怕自己不小心泄露了她的秘密。

“为了让何玉后悔?”姥爷聪明地猜出妞妞没说完的话。

“好了,最后一口吃完再聊天吧。”

满满一勺饭,沾着美味的黄花鱼酱油递到姥爷眼前。

乖没白夸,他的嘴张得大大,果断地吃掉它。

围兜终于被拿掉了。

姥姥收拾起餐具,出去洗碗,妞妞占了姥姥的位置,和姥爷讲话。

“姥爷,何玉后来后悔了吗?”

他仔细思考了一会儿,告诉她:“据我所知,是完全没有。”

“啊?”妞妞将感叹的语调拉得长长的,听上去很失望。

虽然故事里的姜明珍任性、不讨喜,但妞妞知道,她是自己最喜欢的姥姥,所以她希望姜明珍能够“复仇”成功。

不满足姥爷给出的回答,妞妞又去找姥姥了。

手里的碗还没洗完,姥姥被小孙女拽着衣角,要她继续讲故事。

“马上给你讲,”她满手泡泡,勤快地洗洗刷刷:“你帮我去问问你姥爷,他想吃什么水果?”

妞妞跑走了,不久又跑回来。

“姥爷说,不吃水果了。他问你下午想不想带他出门,他给你买地瓜干。”

姥姥扑哧一笑。

窗外的阳光很好,妞妞仰着头,见到姥姥笑得特别好看。

姥姥的眸子里,也盛满阳光。

☆、老年地瓜干

等洗好碗,姥姥领着妞妞,回到姥爷的房间。

吃饱喝足的姥爷半阖着眼,躺在床上,午后的暖阳让人昏昏欲睡。

姥姥拿沾湿的手绢帮他擦了擦嘴。

“要听故事。”姥爷迷迷糊糊地嘟哝了一句。

姥姥好笑地看着他和半步不离自己的小孙女。

爷孙如出一辙,都是故事迷。

妞妞自觉地去自己房间,抱来她的小被子小枕头,铺到床上。

姥爷睡一边,妞妞睡一边,姥姥躺中间。

“姥姥,等午觉醒了,我也要跟你们去买地瓜干。”

“好啊,”姥姥轻轻摇着蒲扇,帮小孙女扇风:“我想想,我们故事讲到哪了?”

“讲到姜明珍六岁,何玉要回乡下。在他回去前,姜明珍被他讨厌,还被鸟屎砸了,她对何玉说‘活芋,你一定会后悔的’。”妞妞记得一清二楚,一下子把上次的断点找回来了。

“嗯,然后姜明珍就开始想办法,要怎么让他后悔了。”

“什么办法?” 妞妞睁大眼,聚精会神地听。

“他不是说我丑、脾气坏,永远不会娶我吗?我计划啊,用美貌迷倒何玉,在他为我痴狂非我不娶时,我嫁给别人。何玉痛哭流涕陷入疯癫,至此思念着我度过一生。”

姥姥讲这话时,表情可拽了。

如果闭着眼睛的姥爷没有弯起嘴角的话,她会一直保持这个嘚瑟的状态。

“姥姥,姥爷在笑你呢。”观察到这一幕的妞妞立刻告状。

“笑什么笑,”老脸微红,姥姥轻咳道:“我非常严肃的好吗。”

“姥爷刚才告诉我,何玉没有后悔呢。”妞妞继续补刀。

姥姥上手捏姥爷的脸了,捏得姥爷“啊啊”地叫痛……

泄愤结束,她继续回来讲故事。

“让何玉后悔的计划在我看来是相当可行的,唯有两点。”

姥姥掰着指头,声音郎朗。

“一,在人生的赛场上,何玉的牌越拿越好。”

“二,我越长越丑。”

“噗。”第一声是妞妞笑的。

“噗。”第二声是姥爷笑的。

“啊啊……”姥爷的脸又被捏了。

“什么叫何玉的牌越拿越好啊?”听不懂赌鬼姥姥的比喻,妞妞举手发问。

“嗯,这个要怎么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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