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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拖把, 往前一摔, 嘴里破口大骂:“你他妈的会告个状以为自己不起啊?”
拖把直直朝姜小贞站的方向砸, 她眼疾手快地把它踢回去,不让它脏到她的裙子。
“对啊,我了不起。”
拖把哐当落地, 溅出的臭水尽数落在对面那边。
“你们辱骂我,还不许我告状, 要我白白挨着。”
姜小贞笑了笑, 把嘴里的字嚼碎了,啐在地上:“你们想得美。”
说完要说的,不给他们反击的机会, 她掉头就走。
正是这一副没人能打断她脊梁骨的模样,让姜小贞不断树敌。
她还太年轻了,以为只要自己足够坚强就不会再受到伤害。可当她是一个人,去对抗一个世界蜂拥而至的恶意时,她的足够坚强便不再是坚强,它成为一种逞能。
想要整你的人,永远不愁没有办法。
独自吃完午饭的姜小贞回到教室。
班级里同学不知道去了哪里,空荡荡的教室中央躺着一套课桌椅。
桌椅皆被砸坏,断掉木头的残肢七零八落地散在地上。
抽屉中她的书本文具试卷掉得到处都是,像从破掉的肚子里扯出的内脏。
桌面上,用红笔写着的巨大的“滚出高一四班”,是飞溅的止不住的血。
这是对姜小贞的凶杀现场。
……
画室。
“我能问一问,这是你画废的第几张纸吗?”
倚着窗的张世宇摘下耳机,捡起脚边被何玉丢弃的纸团。
何玉没回答他。
“想等你画完稿一起吃午饭,但看你这进度,等打完稿,食堂已经关门了。”
“早跟你说了,自己去吃。”何玉的目光专注在画板上。
张世宇偏不,笑嘻嘻地惹他:“好兄弟,心里有事就跟我倾诉,你这样不说,自己憋着多难受啊?”
他皱了皱眉:“别烦我。”
“你烦呀?我跟你说点不烦的。”
张世宇清了清嗓子。
“我们班的方建杰,他妹妹和贞子一个班。我这几天听他跟我唠八卦,那个贞子真的恶心到不行。”
何玉没让他闭嘴,他判断他也有听的兴趣,便继续说了下去。
“跟别人做朋友时请别人吃的东西,和人不好了,叫人还她。惹她不高兴了,她就去老师那边打你小报告。他们说她家很穷,她恶意批评别人喜欢的东西,其实是根本买不起,在嫉妒,在酸别人。你之前跟我说,你跟她小时是熟人,你也知道她家很穷的事吧。”
何玉自然知道。
听张世宇这么讲,说明姜小贞家里的事情暴露了。
她虚荣地撒下一个又一个谎,构建出如儿时一般的豪华城堡……假城堡塌了。
这就像是看电视剧,反派做的丑事暴露了,正是大快人心的时刻。
何玉画他的画,仿佛没听见张世宇在说话。
“好啦,想来不用多说,能把你这么好脾气的人都得罪了,她的恶心程度可见一斑。”
张世宇过来拍拍他的肩:“朋友,你别再为了她烦,以后还有的她倒霉呢,全校的人都讨厌她。”
全校,这个词用得毫不夸张。
对于姜小贞能招到这么多人的讨厌,何玉一点也不意外。
她从小就讨人烦,不会处理矛盾。
他妈妈从乡下辛辛苦苦背来送她的特产,她捏着鼻子说好臭;扮家家酒,别人要按她分配的角色玩,不然她就不给大家提供道具;看到其他小孩没了她玩得更开心,从楼上扔玩具熊下来泄愤;她生他的气,让学前班的人全部不要理他,理他的一律视作叛徒。
让全部人不要理他的那次,她最后被全部人孤立了。
堆成山的礼物,竟然无法贿赂六岁孩童的心,姜小贞太不会交朋友。
她对人好的时候,永远是一种由上对下的施恩的态度。当所有人都感到,自己被她当作低贱的奴仆,那她这个公主也不再有人拥护。
何玉比姜小贞更早看到她的结局。
那一天,他听见了她的喊话。
她喊得那么大声,听不到除非是聋。
“何玉,你会后悔的。”
新仇旧怨,在这个人那里吃过的苦,全部想起来了。
寄人篱下的时光,保姆房中小姐养的狗。
她的爱好是抢他的东西,半夜到他房间打他巴掌;全部人哄着她,她闹脾气便如临大敌,他要无条件让她;她做错事,他妈妈反而骂他。
为什么明明在高中认出了姜明珍,却不上前打招呼?
今时不同往日,何玉这个名字是优秀的,被人羡慕的。
姜小贞知不知道啊?
他不再是她乡下保姆的儿子,不再因为口音被人笑话,不可能在被欺负的时候忍气吞声,不用再把她吃剩的边角料当作难能可贵的珍馐。
他不是那个坐在台下角落的小男孩,羡慕地看着她被有钱的爸爸,漂亮的妈妈牵着……现在的他身上也有聚光灯。
第一次食堂见她,何玉不打招呼。
他想,她不记得他的话,就算了。
第二次店铺门口见她,她的生活方式与他的截然不同。
他们是两个世界的,何玉划开界限。
第三次见她,得知她家道中落。她却没有如他穷的时候一样,她仍要做公主。
他试探地走近她,观察现在的她。
第四次,他帮她倒垃圾,她高高在上给他的答谢,让何玉又一次恼怒。
而后,他亲眼所见她虚荣的模样,她那句“我们是朋友对不对?”如利用一般。
对不对,何玉怎么知道啊!他把她当朋友,他不知道,至今为止不知道,她是不是就把他看成一条狗。
“何玉,你会后悔的。”他要如何后悔?什么样的把柄在她手中?
姜小贞说了那么多次要让他后悔,最后他次次全身而退。
这一次,她的响动这么大,必是对自己报复的手段信心十足。
姜小贞要做什么?
说出他是乡下来的?说出他们是他家的下人?讲出他小时候受她侮辱的糗事?
何玉等她的报复等得很烦躁。
她为什么还没有这么做呢?都过了这些天了。像她那种虚荣爱炫耀的人,有什么不这么做的理由?
手中铅笔发出沙沙的声响,涂出的线条杂乱无章。
何玉长长地呼出一口气:他根本没有画画的灵感!
“他们在那边看什么啊?”张世宇望向楼下,有三三两两的人在教务处附近看热闹。
定睛一看,他瞥见公主裙的蕾丝裙摆。
“咳咳。”张世宇关上窗户,以免何玉心烦。
“外面是什么?”见他举动不寻常,何玉问道。
张世宇只好实说:“好像是那个人……扛着张桌子站在教务处。”
耳边传来撕纸的声音。
“我多嘴!你可别撕了,快画吧!按你的水平用脚画都足够交作业,别要求那么完美好吗?”
丢掉纸团,何玉背起背包。
“不画了,去吃饭。”
“哦哦。”张世宇去拿自己的书包。
出画室,他见何玉走的方向不对。
“朋友,去食堂走左边楼梯,你走右边下去……”是教务处。
……
姜小贞站在教务处门口。
她带着她被摔烂的,上面写着“滚出高一四班”的桌子。
“教务处的老师有在吗?”
姜小贞使出最大力量拍门,把门拍得咚咚响。
“有人管吗?”
尖细的声音,如一道绷到极致的弦,像一支抵住喉咙的箭。
她喊道。
“高一四班的姜小贞被欺负了!”
里面没有人应声。
周围看戏的人,却越来越多。
“那就是贞子吧。”
“噗,闻名不如一见,真的丑。”
“她来教务处干嘛?”
“谁知道啊?疯疯癫癫的。”
天气有点冷,姜小贞吸了吸鼻子。
轻轻压上来的重量,使弦从外围开始开裂,出现细小的毛边;箭刺进肉里,刺破皮肤,渗出一滴滴的血。
不疼,不承认就不疼。
不怕,会没有事的。
她吸啊吸,抱着自己的双臂,上下划拉了两下。
自己给自己安慰,自己给自己加油。
咚咚咚,姜小贞拍啊拍。
“姜小贞被欺负了。”她说。
“有没有人管?”她问。
围观的也有一些心地善良的人,高声提醒她。
“喂,老师去吃饭了,你看不出来吗?”
“要换桌子,下午再来吧。”
“你跟泼妇骂街一样站在这儿,太碍眼了,先回去冷静一下好吗?”
何玉和大家一样。
他觉得姜小贞太碍眼了。
丑还是要穿公主裙,碍眼。
穷还是挑三拣四,碍眼。
我行我素,天不怕地不怕,碍眼。
最碍眼的就是她什么都没有,明明什么都没有,她还能把头高高昂着。
她穿着皇帝的新装走在路上,自己觉得自己漂亮极了。
谁都想上去告诉她,她什么都没有。
等到她惊慌失措的时候,尽情看她的笑话。
只是,为什么何玉笑不出来呢?
他在人群之中凝视姜小贞,像个智障一样,对着不会开的门呼救。
她说的不是“我被欺负了”,她说“姜小贞”被欺负了。
姜小贞用尽全力要保护“姜小贞”似的。
他赌不出五分钟,她就会在那扇门前,在众目睽睽之下,大声哭出来。
众望所归的,反派姜小贞坍塌的时刻,已经初见雏形。
落在何玉眼中,他却发现:那竟然比上面的,不论哪种样子的姜小贞,都碍眼上一千一万一亿倍。
她狼狈的样子,他更难接受。
☆、你很介意吗
一个人影走出人群, 来到姜小贞身边。
“我找你有事,能来一下吗?”
她转过身, 目光撞进一双浅棕色的眼睛。
他背对着午后的暖阳, 光线沿着他的发丝、轮廓,倾泻而下。
姜小贞看得愣住了。
何玉朝她伸手, 在指尖几乎要碰到她肩膀的时候。
姜小贞退了一步。
她瞥向身后的人群,那些之前她想要忽视的声音……原来已经聚集了这么多人。
姜小贞低下头,吸了两下鼻子。
等她再抬眸时, 眼里那股讨人厌的骄傲劲又回来了。
“我跟你没什么好说。”
他们如他所愿的划清界限了。
她扛着桌子走掉,宛如携带重型武器的打手,腰杆笔直,无限威风。
围观的人纷纷为她让道。
何玉没追过去,其实他也不太明白刚才自己在做什么。
只是, 望着姜小贞的背影, 他还是很难受, 不可名状的负疚感将他淹没。
姜小贞不打算换掉她被人涂画过的课桌。
教务处没有老师,她带着桌子去了管理部。那边的管理员大叔修东西很有经验,敲敲打打, 三两下帮她把课桌修好了。
“这能用吗?”虽说是他亲手修的,大叔也无法确定:“我觉得你还是去教务处领一张新的吧。”
姜小贞没附和他的话, 跟他再三道谢后, 她把课桌搬回教室。
如果还有斗争的力气,她会继续斗下去的。
姜小贞的尸体不应该由她自己收拾。
每一科的老师进到教室上课,都会看见那张显眼的桌子。
不用手臂或者书本挡住那行“滚出高一四班”, 姜小贞给全部人展示自己受过欺凌的罪证。
老师问:“姜小贞,你的课桌怎么回事?”
姜小贞在全班人面前,朗声答道:“高一四班的同学们写的呀。”
无数怨毒的目光投向她。
没有人能做到比姜小贞更遭人恨。
下课后,整个高一四班除了姜小贞,全部被留堂训话了。这事甚至被人告到了教导主任和段长那边,他们也来了。
所有人都认定是姜小贞去告状的。如果她有时间,她确实会这么做,不过她光是修课桌已经花费了一个中午。
姜小贞认为是哪个老师把教导主任和段长请来的。
班上同学被训话的时候,她搬起自己立不稳的椅子又去了一趟管理部。
椅子没有桌子受伤得那么严重,找大叔借一借工具箱,她可以自己试试看能不能修。
与管理员没说几句话,从外面来人了。
姜小贞转过头,见到何玉。
她心中无语:这人简直是爱看她笑话第一名,他怎么又来了?
借到工具箱,姜小贞目不斜视地绕过他。
搬着椅子出去,她找了个僻静的地方修理。
某个跟着她过来的人影,在面前的地面投下一片黑色。
“姜小贞,你总得找个解决办法啊。”
姜小贞侧到另一边。
只可惜,躲得过他的影子,躲不过他的声音,何玉锲而不舍地追问。
“你把桌椅修好,是想继续用下去吗?”
“对。”
姜小贞挥舞着手中的锤子,声音又干又硬。
“我会每天用它们,让看我不顺眼的人继续看着。”
“他们视你为眼中钉,对你来说有什么好处?”
何玉蹲下来,蹲在她的旁边,认认真真地建议:“跟班主任说一下,转班吧。”
姜小贞回头,瞪了他一眼。
她的眼睛很凶,写满不服气。好像那种会啄人的公鸡,已经张开翅膀,做出预备攻击的姿势。
“不可能转班。做错事的不是我,我不会如他们所愿滚出高一四班的。你的话跟我班主任之前说的一样,他知道了班上的人因为讨厌我逃值日,想换人当卫生委员。我不会同意的,我没做错事,我不接受任何惩罚。”
身边那人静默几秒。
而后,他长叹一声。
何玉说了一句话,让姜小贞几乎落泪。
他问:“那这样你不会受伤吗?”
暴露自己鲜血淋淋的伤口,身在谷底,想要把其他人也拽进来。
可是,伤口不包扎的话,怎么恢复呢?
在谷底一直等待着,不冷吗?
那样的话,你会好受吗?
“你最没有资格说这个话了!”
姜小贞丢下锤子,重重地推了何玉一把。
他没有反抗的力道,直接被她推倒在地板。
“你说我丑!”
“你看不起我!”
“你和全部人一样的!”
何玉摸着自己作痛的尾椎骨,准备起来,下一句骂姜小贞是不是脑子有病。
没等他站起来,他见到水滴砸落水泥地,散开一朵小小的痕迹。
何玉没敢抬头盯着姜小贞的脸看,或许那样比较好。
她哭了。
“我有多么努力打扮漂亮、讨人喜欢,你们凭什么因为我长得丑笑我,因为我家没钱看不起我。”
委屈的哭腔,委屈的吸鼻涕的声音,她哭得极尽克制,却已是溃不成军。
胸腔仿佛被石头紧紧压着,她连气都喘不上来了。
“你告诉我,丑、胖、穷,没朋友,这里面有哪一点可以让你们合情合理地鄙视我,排挤我,讨厌我?”
见到她终于哭出来,还哭成了这个样子,很多事情,何玉一瞬之间都想通了。
“你很介意吗?你的丑、胖、穷,没朋友。”他问了一个看似完全不想干的问题。
何玉没安慰她,没向她递纸巾。
他的声音是冷静的,没什么温度的,好像一点儿没有为她的眼泪动容。
姜小贞哭得脑子一片空白。
“显然是,”何玉已有了回答:“你不介意的话,也不会对着我大吼大叫了。”
对,她介意。
平日的那个姜小贞肉眼可见地垮掉。
好像蜕掉一层皮一样,她整个人变得灰暗。缩着肩膀,垂着头,掩着面,歪歪斜斜地站着,她崩溃,难过,大哭。
身上用作防卫的骄傲与自尊,不复存在了。
何玉没有给她提供缓冲的空间,可以躲起来的地洞。
反而,他追过去,把那个逃兵用钩子抓出来。
她想的没错,他是爱看她笑话第一名。
“长得丑、家里没钱、即便是努力讨人喜欢还是没有朋友,你介意的。”他全部念一遍,并依照她的反应做了确认。
“你问我,它们凭什么成为鄙视你的理由。你又为什么用这些相同的理由来鄙视自己呢?姜小贞,从我再见你之后,你整个人是撕裂的。我一直想不懂这种撕裂感从何而来,直到刚才,我听到你那么质问我。”
她的哭声止住,一双泪眼恶狠狠地望着他,试图要自己再把壳穿上。
她失败了。
“你在学幼年时期的自己,不是吗?”
那双清澈的棕色眸子,映出姜小贞的狼狈。
他直言不讳道:“但你学的真的一点儿都不像。”
“那时的你自信,是真正的千金,你不懂事因为你被父母溺爱惯了,尚未成长。可是,现在的你,已经懂得了人情世故,你能够读到别人目光里的鄙夷,学会了自卑。”
“我没有自卑!”姜小贞无力地挣扎。
何玉问:“没有的话,你需要假装什么?”
她无话可说。
“你穿着公主裙,假装自信,假装不畏惧别人取笑的目光,自我感觉良好。”
“你家里穷,假装有钱,不敢在学校见你的爸爸。上一次我说出这一点时,你辩解。可是,在跟朋友吹嘘时你没有一刻察觉,她们会误会你仍是富家小姐吗?我不信。你明知还要说,那你就是出于虚荣,在假装。”
“别人讨厌你,你假装自己没受到伤害,假装完全不在意别人怎么看,硬着头皮让自己不要躲。”
“别说了。”
冷着声音打断他,她要离开这个地方。
何玉攥住她的手腕。
“你不让我说,因为你不能直面自己长得丑、家里穷、你不再是公主了,你不愿意承认嘲笑的目光会让你受伤。你披着浑身的漏洞,一边逼着自己我行我素招惹着厌恶,一边为自己的格格不入感到自卑抑郁。那你甚至无法像小时候那样,大摇大摆在招人讨厌的道路上一路走到底。”
姜小贞看着何玉,自嘲地笑了一声。
“你说得对,好吗。”
她闭上眼,鼻子一皱,又快哭出来了:“让我走吧。”
“让你走掉,回到之前的状态吗?姜小贞,你真的该醒醒了。”
他松开她的手。
姜小贞的黑框眼镜已经花得不能看了,她那张满是泪痕的脸也是。
何玉找了找身上,他没有带纸巾。
只好用袖子,将她下巴的那些泪珠擦掉了。
哭成这样……
真是的……
“因为那些你无法决定的因素看不起你,当然是错的。”
他擦啊擦,她眼泪又流下来。
何玉放轻了声音,可讲出的话,依旧很坏很难听,让人听了会流泪。
“但你知道吗,看不起和讨厌,本就是主观意义上的,讨厌你可以不需要理由。就算那讨厌是错的,不应该存在的,也没人会给他判刑。他对你有偏见,该讨厌你,照样讨厌你。”
“而你刚才说的这些讨厌你的点,还不足够,你最讨人厌的,是你的性格。我讨厌你的性格,讨厌你的为人处世,我的讨厌光明正大,我合情合理地鄙视你。”
姜小贞拍开他的手,不需要他假惺惺的同情。
“那你就讨厌好了,还对我说这些干嘛?你废话真多。”
刚才长篇大论的人,一下子失了语言。
他茫然地,也在心里问自己:为什么?
“我不知道。”
最终何玉说:“我没法看着你这个样子。”
……
你还记不记得学前班的午休。
不睡午觉的姜明珍被阿姨抓了,叫到外面罚站。
那时期的何玉真的超级讨厌她的。她弄坏他的水彩笔,把他当做小狗,叫人不要跟他玩,他发誓跟她划清界限了。
但,他看见姜明珍被叫出去罚站的背影。
衣服没塞好,没有穿拖鞋。
何玉掀开被子,自愿跑出去跟她一起罚站。
没有为什么,他没去想为什么。
只想帮她穿好鞋子罢了。
☆、被鬼缠上了
“何玉被鬼缠上了。”张世宇深感忧虑。
那个鬼指的是姜小贞。
午休, 姜小贞会到食堂找何玉一起吃午饭。有时候何玉迟下课,她会在教室门口, 或者画室门口等他。
高一跟高三放学的时间不同, 姜小贞放学后会来画室。何玉画画的时候她在旁边吃零食,做作业。
画室关门, 出了校门之后,她才会从何玉身后离开,回自己家。
姜小贞仿佛是幽灵一样的存在。
她跟何玉之间一点交流也没有, 就只是一直地默默地跟着。
张世宇对何玉说了很多次:“朋友,你不想做坏人,我可以做。需要我的拳头出马,可以随时说。”
可惜,何玉可能是人太好了, 完全没有赶走姜小贞的意思。
有几次张世宇拉着何玉想要走快点, 甩掉那个打扮得宛如节日蛋糕的丑女.何玉让他等等, 然后往身后一看。
甩不掉的尾巴依然紧紧地黏在距离他们的不远处。
张世宇很同情何玉,他默认何玉是无可奈何。
不是无可奈何?怎么可能!
有人会自愿不想要自己的眼睛,主动送上门让脏东西荼毒吗?!
还真有。
某天, 一直到他们要走的时间点,张世宇也没有在画室看到等待何玉的姜小贞。
起初的何玉一切正常, 时间一分一分过去, 他看窗外的次数开始增加。
最后憋不住了,他转头问张世宇:“我刚才出去洗调色板的时候,你有看到姜小贞吗?”
张世宇摇头:“没啊。”
何玉继续画画。
没一会儿, 他重新抬头,盯着画室前面的钟自言自语。
“十五分放学,做值日的大约需要十五分钟做完,算二十分钟。扔个垃圾五分钟,走到画室五分钟。”
张世宇抓抓脑袋:“所以呢,你想说什么?”
“太奇怪了吧,”何玉摸着下巴思索:“她怎么还没有来?”
“欸?”
张世宇惊得下巴都掉下来。
“朋友,你这是什么意思啊?”
何玉没有配合他一惊一乍的演出,平静道:“字面上的意思,觉得奇怪而已。”
“不是,”张世宇真是知道了不得了的事:“她跟着你,原来是你们约好的吗?”
何玉否认:“没约好,她自己要跟的。”
没等张世宇缓过一口气,听到他下一句。
“但是忽然有一天她不跟了,不是也很异常吗?”
张世宇表情复杂地拍拍身边这位老兄的肩。
“你比较异常,真的。”
他用笔在废纸上勾勒出一个人形大蛋糕的轮廓,指着那团黑乎乎的线条对何玉说:“这样一个脏东西不跟着你了,你应该烧香祈福,跪谢老天超度那只鬼魂。”
“你居然,该怎么说,我从你脸上看到了……担忧?”
“噗。”
何玉忍俊不禁。
“你画画技巧大有提高啊,画得还挺像她的。”
这是重点吗?张世宇捂住额头。
画室人都走光,到了熄灯的时间,姜小贞仍旧没有出现。
“走吧。”张世宇催促何玉。
“知道了。”往走廊两边看了一遍,何玉关上门。
见他念念不舍的模样,张世宇劝道:“不可能来人啦,这个点没有人会在学校逗留的,我们说不定是最迟走的了。”
张世宇没说错。
当他们走在学校操场,已是冷冷清清,看不见一个人影。
这时候何玉再次顿住脚步,就显得很神经质了。
“你先回家,我去高一的教学楼看看。”
张世宇抓狂,指着他们背后,让何玉看个清楚。
“见到那边的一片黑吗?学校拉电闸了,说明教学楼的班级全部下课了,人已经走了。你还有什么好看的?”
“你先走。”
他还真就向那一片黑色迈开脚步,头也不回地冲张世宇挥挥手。
夜晚的校园,让人想到经典的恐怖怪谈。
风嗖嗖地吹来,特别的冷。
奇形怪状的树影宛若一大堆伸展开双手的魑魅魍魉,高一的教学楼静得骇人。
何玉的鞋踏上阶梯,像是要被那个黑色的世界卷进去。只能靠天边一丝残月的光辉,支持他看得清路。
都这么黑了,姜小贞不会在的吧。
何玉其实没抱多大希望,随便来看看而已。
但高一四班的门,竟然没有锁。
他往里看,里面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清。
“有人吗?”何玉喊了一声。
一个趴在桌子上的黑色人影抬起头。
两个人都被彼此结结实实地吓了一跳。
“何玉?”
扑扑乱跳的心脏平稳下来,姜小贞认出了来人。
她搞不清楚状况:“天呐,什么时间了?怎么这么黑啊?”
何玉比她更震惊:“你竟然真的在学校!怎么不回家啊?”
事情是这样的。
今天老师拖堂了一会儿,放学后姜小贞例行监督完值日生,丢掉垃圾,清校铃声已响过了两回。
回到班级拿书包的时候,她在走廊上碰到几个隔壁班的男生。
他们显然是听过姜小贞的恶名,见她走来,他们对着彼此挤眉弄眼,生出一个整人的坏主意。
“老刘,你命中注定的另一半来了,快去亲密接触一下!”
一个矮矮的脸上有麻子的男生,被猛地推到姜小贞身上。
男生抓住了扶梯把手,没有摔下去。
而姜小贞垫在他的后面,像颗球一样地,滚了下去。
“你们有病啊!害我碰到她了!”男生朝他的同伴怒骂,追过去打他们。
那群人嘻嘻哈哈跑走了,没有回头看一眼摔下去的姜小贞。
“然后我就发现扭到脚了。”
姜小贞试着抬抬脚,还是和之前一样,疼得不行。
“我勉强走回教室拿书包,在座位上休息了一会儿。等到我想站起来,发现站不起来了。这栋楼的老师同学好像全走光了,我在这儿很久,一直没人经过。所以我想,学校关门,总有人来查一下的吧,就坐在教室里等着。”
何玉基本了解到情况了:“结果你趴在桌上睡着了?”
“嗯。”
他问:“现在能走吗?”
“……”
这也不是逞能可以解决的事,姜小贞纠结一会儿,照实说了:“不能。”
“来吧。”
何玉解了书包,跪在她的课桌边上。
“你要背我?”
姜小贞被他吓到。
“你忘记我是个胖子了?”
“没忘。”
难以分辨的黑暗中,何玉判断了一下方位,找到姜小贞的手。
她的手比他的冰好多,也肉好多。
抓起那只手,他把它放上自己的肩膀。
“你你你……”
姜小贞挣扎,不敢把重量压上去:“不成的!我超级胖!”
他没说话,扯着她的胳膊往上一提。
姜小贞小看了何玉,他成功把她背起来了。
吃力是肯定的,何玉的膝盖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像极了一台超负荷运作的机器。
一手拎着何玉的包,一手拎着自己的包,姜小贞死命地吸气,想要减轻一点他的负担。
“别吸了,你节约出给空气的空间,没有多少的。”
“哦。”姜小贞尴尬地吐气。
圆滚滚的肚子顶到何玉的后背,他联想到自家软软又厚实的沙发。
是真的沉啊,姜小贞!
☆、那就改掉它
不论是背人的和被背的, 都觉得……很别扭。
午休和放学,姜小贞跟在何玉的后边很长一段时间了, 但那些时候, 他们之间是没有交流的。
可是,此刻只有他们, 走在黑漆漆的校园,不说点什么的话,好像有点奇怪。
夜风凉飕飕的。
姜小贞冷着, 何玉很热。
他背着她,一路下楼梯,走出高一的教学楼,吃力得整个后背都已经汗透。
紧紧扒在他的背上的姜小贞,感到非常的不好意思:“我是不是比你还重?”
“我比你高, ”何玉说完, 顿了一会儿, 问道:“你多重?”
姜小贞沉默了。
两个人默默无言地又走了一小段路。
气氛尴尬,聊点什么缓和一下会比较好。
姜小贞舔了舔嘴唇。
“你怎么会想到来找我?”
“你干嘛天天跟着我?”
毫无默契,居然同时开口了。
干咳一声, 她说:“我快你一点点,你先回答吧。”
“因为, 你天天跟着我, 所以,今天没看见你,我就过来找找看。”何玉回答得很轻巧, 听上去干脆利落。
“好吧,”姜小贞也回答他的问题:“上一次你说,你没法看着我这个样子……那,我在学校没有朋友,就随便试试看跟着你呗。”
何玉点点头:“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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