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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初一, 艳阳高照。
这日要给顺妃问安,夏云姒却有意压着时辰, 比平日更晚起了一刻, 梳妆时也并无往日那般精细,妆容淡了三分,瞧着比从前失了几分艳丽, 两相一比, 更显黯淡。
发髻上亦少了些许珠光宝气, 不论金钗银钗,都挑了样式偏素简的来用,再无从前的流光溢彩。
衣裙更是选了身白底灰蓝纹的,料子仍是上好的料子, 但这样清素的颜色向来不合她的口味。各色清素衣服加起来,一年里总共也不会穿几回。
更紧要的是,这身衣裙还是去年做的。
几日前尚服局刚送了新制的夏衣到各宫,今日问安正该是满目新衣的时候。
收拾妥帖时,外头的步辇也已备好。夏云姒乘着步辇, 往顺妃所住的永明宫敬贤殿去。
一路走得不急不缓, 又因她起得迟, 到永明宫时自就有些迟了。
她是想着如此便可授旁人一个刻薄她的机会, 又迟得不多,也不至于真显得待顺妃不敬。不料进了永明宫的宫门, 却听闻顺妃昨夜睡得不好, 今儿个身子不适, 无力见各宫嫔妃们,让她们在外磕个头便可。
这“磕个头”,也是低位宫嫔向掌权宫妃一表恭敬才会用的礼数,主位嫔妃们连头都不用磕,说几句体己话一表关切也就是了。庄妃与夏云姒这样和顺妃位份齐平的,往往还会被宫女请进去坐一会儿喝喝茶。
这倒让夏云姒有些失望。她原是打算皇帝今儿个正可以为仪婕妤的事过来,事情便刚好这样办了。如今看来这算盘是落了空——她和庄妃在诸如这般的时候鲜少真进殿喝茶,今日若专门留下,不免显得有几分反常,那就只能如旁的主位一样关切顺妃几句便走。
若如此,就没了刻意多留的机会,即便皇帝仍是过来,恰好碰上也很难了。
唉,罢了,日后总还有机会。
夏云姒一壁心下轻叹一壁行向敬贤殿,到殿前时,正碰上周妙也正与殿门口的宫女寒暄,她大约这月末就要生了,目下显得大腹便便,殿门口的那宫女笑意盈面,正与她说:“贵姬娘娘好生安养身子,我们娘娘也盼着您给三殿下再添个弟弟妹妹呢。”
说着注意到又有人来,定睛一瞧,忙朝夏云姒一福:“窈妃娘娘。”
周妙便也转过脸,稍微怔了一下,也微微屈膝:“姐姐。”
夏云姒笑笑,上前先与那宫女说了说话,而后恰与周妙一道离开。
敬贤殿与永明宫的宫门间隔着一段被花草假山围出的蜿蜒小路,很要走上一会儿,二人自不免寻些话来说说,周妙便笑言:“鲜少见这样打扮,险些没敢认。”
夏云姒淡泊而笑,颇有一副失宠嫔妃的寥落:“变丑了是不是?”
“哪有。”周妙摇摇头,“姐姐怎样穿都好看,各有千秋罢了。艳丽有艳丽之美,清素有清素之雅!”
夏云姒听得扑哧一笑,正想说她会说话,迎面传来一声不约而同的嗤笑,有人替她把这话说了出来:“柔贵姬娘娘可真会说话。”
二人一同抬眸,正走来的是唐兰芝。
夏云姒目不转睛地打量她,她是与她二人一并进的宫,初时凭着昭妃的势,一度是当年新宫嫔中最得盛宠的一个。
后来周妙也冒出来,她的势头就没那么猛了。再往后夏云姒步步算计,也入了皇帝的眼,更没了唐兰芝什么事。
目下一转眼已这样过了几年,掐指一算离唐兰芝上一次晋封都有两年之久了——那还是在叶氏那一拨人进宫之前,宫中循例大封,将她从美人晋至宣仪。
经历这样的起起落落,从宠冠六宫到独守空房、苦熬日子,她原本清亮的眉眼间终是也被镀了一层深宫怨妇独有的尖酸,说话也不免愈发刻薄了。
便见她上前朝二人福了福,就笑吟吟地打量起了夏云姒:“真是稀奇。往日但凡宫中一并拨下新衣的时候,那是人人都想瞧瞧窈妃娘娘如何穿戴的,盼着能略学上三两分。”
——这话半点不假,自夏云姒渐渐得宠开始,宫中妆容的风向便慢慢转了。从前从装束看是个顶个的贤惠端庄,如今放眼放去,换了妖娆路子的大有人在。
但唐兰芝把这话说出来自不会是为了捧她,下一句便话锋一转:“今儿个是怎么了,娘娘这穿的……倒还像是去年的旧衣。”
说罢掩唇而笑,尖刻的笑音中,夏云姒冷下脸,余光却忽见不远处的转弯处人影一顿。视线穿过草木细细分辨,更可见几许玄色掩映在后。
周妙也察觉了,只一定睛,即要开口。
夏云姒不着痕迹地一攥她的手腕,令她噤了声。
真是人算不如天算。
她原本打好了算盘,来时听闻顺妃不适,觉得要落空。
都准备走了,倒又不让她落空了,还将唐氏推到了她面前。
不错,便给皇上一个英雄救美的机会。
夏云姒淡睇着唐兰芝:“宣仪瞧得倒细。”说着提步,作势要走。
唐兰芝下一语即刻出言:“那臣妾可得劝劝娘娘,这有了新衣……哪怕不及往年的好,娘娘也莫要挑三拣四了,还是尽快穿一穿吧,说不准哪一日就压根连新衣也见不着了。”
夏云姒仍只是淡淡的:“宣仪多虑了。本宫身在妃位,膝下又有两位皇子,如何会连新衣也见不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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