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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二第一学期的期末考最后一天, 检察院审查结束,确定对卫铮提起公诉,法院也已受理。
白恬走出考场的时候, 刘然已经等在教室门口, 告诉了她这个消息。
他对这个案件的关注甚至比白恬还要密切, 或许他暗地里也有过许多猜测,但他从没问过,白恬也就当作不知道。
她一边收拾书包,一边问:“什么时候开庭?”
刘然露出一个微妙的表情:“这个月的二十号。”
白恬的动作停了下来。
今天已经是十号, 也就是说,还剩下不到十天的时间。
白恬不懂正常情况下法院受理后多久开庭, 但不妨碍她感觉到这个时间有些仓促。尤其是年关将至, 司法机关定然也有忙不完的事情堆在那里。
刘然提醒她:“二十一号就是大年三十,法院也会放假的。张老五的舅舅……估计不愿意等到春节结束后再开庭。”
白恬沉默了,她低下头看着书包, 拍了拍上面的灰尘,然后拿起来背在身上。
“我知道了,先走了。”
刘然看着她的背影,想要说什么,却看到不远处的人对他摇了摇头, 于是只能收回手,放任她独自走远。
他有些沮丧地垂下头, 高瘦的少女慢慢走上来,拍了拍他的肩膀。
“现在她已经够烦心了, 这几天就让她远离这些事情吧。”
赵玥岚扯出一个笑来, 用爽朗的声音说:“等过几天我们俩买点水果,去看看白叔叔。”
刘然抬起头来, 对上她的笑容,耳根子不知不觉就红了起来。
他胡乱地点点头,先前的烦闷总算是散去了不少。
白恬走出校门的时候,正巧见到文心蕾。
她头上永远戴着粉色的可爱发饰,引领着校园女生们追捧的潮流风格。此刻她正站在来接她的轿车旁边,跟几个同班的女生道别。
围着她的女生脸上都带着不舍,拉着她说了好久的话,才目送着她上车离开。
文心蕾从车窗探出头来,跟她们挥着手,直到彻底远去。
白恬收回视线,向着相反的方向走去,慢慢走到车站。
周围不乏一些穿着七中校服的学生,他们大多都是携伴在这里等车。女孩子们聊着寒假要去哪里唱歌,哪家的商场里新开了甜品店。男孩子们则是兴致勃勃地讨论着新出的游戏,以及过年时会收到多少压岁钱。
白恬背着书包站在人群中,明明穿着一样的校服,却显得格格不入。
她好似没有注意到异性们时不时投来的目光,只是埋头翻着手机上的一条又一条缴费通知。家里的水电费,天然气费用,医院里还没有结清的以及又要新出的账单,她一边看着一边在心里飞快计算数额,又想了想存折里还剩下的钱。
最后得出一个结论。
她这个寒假最少也得找三份兼职,否则只是坐吃山空。
短发女孩穿得单薄,她笔直地站在车站,和周遭的人有着一层看不见的隔阂,却没来由地让人看了一眼之后,就再也移不开目光。
有个穿着西式学生制服的男孩时不时就看她一眼,他的注目太过频繁,身边穿着同样制服的同伴很快就发现了,顿时打趣道:“阿远,你看啥呢?”
另一个男生顺着看过去,然后笑得一脸暧昧:“你别怂啊,上去要电话号码。”
被调侃的男孩顿时尴尬起来,推了他一把,低声道:“就你话多。”
三个人站的位置比较远,说话声音也不怕被对方听见,被推的男生又说:“你看见那个校服了嘛,跟咱们学校可不一样,这是正儿八经的学霸培养基地啊。”
他总结道:“肯定很难追。”
“我没有!别瞎说了。”男孩脸都红了起来,恨不得去捂住他的嘴。
另一个人还想起哄,男孩立马拉住他,认真地说:“今天可是你说要来买球鞋我才陪你的,再这样我回家吃饭了。”
那人顿感无趣,摆摆手:“怕了你了。”
新一班公车停在车站,但不是大多数人等的那班车,只有几个人上车。
他余光里的那个身影也上了车,于是他抬头看了看车上的号码,又转头看向身后的路线图。
这班车去的地方比较偏,集中在几个公立医院的区域,他收回视线,若有所思地看着公车走远。
白恬在车上最后一排找了个位置,她坐下后,翻开手机盖子,看着短信箱里某一条对话框,却怎么都点不下去。
要问什么呢?
问她为什么又一次不告诉自己开庭的消息?
还是问她找到陈惠茹之后,有没有把人送回家,让那对心力交瘁的父母安下心。
余晖下的那张脸又一次在眼前浮现,她站在自己面前,需要仰视才能看清她的表情。所以她蹲下身来,伸出手来握住自己的手,覆盖上温度。
她的眼下有着深深的疲惫,以及不易察觉的彷徨。
但她的语气还是像往常那样沉着且冷静。
她说:“白恬,卫铮的人生还没有被毁掉。我正在努力让他无罪释放,我已经有了证据和证人,但我还需要时间。”
她说:“这场战争我们赢的几率很大,再相信我一次,卫铮回来后,一切都会结束的。”
“所以答应我,等一切尘埃落定,好吗?”
玻璃车窗上起了雾气,短发女孩伸出右手的指头,摇摇晃晃地在上面写出两个字。
字迹歪歪扭扭,甚至看不出来到底写了什么。
她眼里一片暗淡,然后慢慢收回了手。
走进病房的时候,白恬敏锐地察觉到了气氛的不对。
她连书包也来不及放下,直奔最里面的倒数第二个病床,看到躺在上面的人之后才松口气。
白恬放轻脚步走过去,替他整理了下被子和输液管,却不料对方突然睁开了眼睛。
她一晃神,发现他的眼神难得清醒,不由得笑了笑。
“三舅,你今天有没有感觉好一点?饭吃了吗?”
白老三看着她,没有回答。
这突然的沉默令白恬有种不太好的感觉,她抓了抓被角,又问:“怎么了?不舒服吗?我去叫一下何护士……”
“我问你。”他开口说话的声音又低又沙哑,刺耳难听,气息也很不稳定。
白恬站起身来,已经预感到他要问什么。
“咱家的馆子呢?”
她抿了抿嘴,许久之后才回答:“卖了。”
白老三的呼吸急促了起来,他看着她,又一次问:“怎么卖的?”
白恬闭了闭眼,冷静地回答:“上个月拿给你的家长签字,是骗你的。”
她将合同藏在下一页,白老三那时候浑浑噩噩,也没看清,就签了字。
躺在病床上的人挣扎着要坐起来,白恬立刻去摇床,白老三却呵斥一声:“你给我站着!”
病房里的其他人被吓了一跳,纷纷看过来,他却好像没看见,费力地坐起身来后,靠在床头上问:“卖了多少钱,钱在哪?”
白恬低着头,如实回答:“九十万,除去医院缴费用掉的,剩下都在我的存折里。”
他睁大了眼睛,“九十万?你当我没读过书好骗啊?谁吃饱了撑的花九十万买这么个破……”
白老三的声音戛然而止。
白恬一愣,抬起头看向病床上的人。
被病痛折磨得垮了形的男人其实也才正值壮年,他有着一张五官端正的脸,也曾是身强体壮,自带着一股一看就是好人的气质。
可现在的他瘦得不堪一击,苍白又憔悴的脸上全是惊疑不定,又在难以置信之中来回变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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