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轰在了支撑廊顶的柱子上,裂痕以凹陷为中心向四周蔓延,密如蛛网,廊顶有木屑灰尘落下。
言治用力之狠,仿佛这柱子就是迟聿一般,哪怕将他碎尸万段尤不解恨!
南易目光凛冽,冷静地告知在钰王府发生的一切,“宫里的言轻就是你的大女儿,迟聿对她十分宠爱,因为看到小语弄晕她时留在她脖子上的掐痕,骤然发疯,为了给她出气,对小语动了手。”
言治闻言,身体僵硬一瞬,皱眉转头,鹰眼阴骛,流露几分诧异,“你说什么?言轻的身份没问题,她就是本将军的大女儿?”
“是,跟在小语身边的黑袍老者亲口所说。”
言治或许会怀疑南易的话,但绝不会怀疑效忠他多年的老者。
言治的思绪一时间千回百转,少顷,语气冷沉,看似疑问,实则心中已经笃定,“她藏拙?”
南易颔首,“如今看来,言轻实际是个聪慧的女子,她从小就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且有胆识伪装自己,极力藏拙,只为过与世无争的日子。”
他说着,声音顿了下,道出自己的判断,“言将军,言轻不输小语。”
言轻不输小语。
这句话落入言治耳中,他心房猛地一跳,脑海中晃过一道光。
小语若是废了,还有言轻!既然她不输小语,意味着她也可以撑起言家、撑起言家军!
想通这一点,言治顿觉自己身上的一块大山被移开了,逐渐恢复了往日的冷静从容。
南易将他的变化看在眼里,唇角无声一勾。
“言将军,迟聿登基不过半年,就将丛京搅弄的血雨腥风,多少权臣被夺权流放,多少鼎盛大族被逼离京,多少高官被满门抄斩,尸山血海不是空泛的一个词,而是真切的景象,想必你也亲眼看到过。”
“悲剧发生在别人身上,你能置身事外,可迟聿这把邪火终于烧到了你最宠爱的女儿头上,你还要保持中立?”
言治被说动了,内心进行着天人交战。
南易瞅准时机,再添一把火,“言将军,迟聿如今登基时日短,魔手只是伸向了丛京的权臣世家,国公王候,但时日一长,迟聿迟早会滥杀无辜百姓,到时定是哀鸿遍野,你可忍心?”
言治心中的天平已经倾斜,从中立向着推翻迟聿倾斜。
他张口,正想说什么,突然有婢女跑来禀告,“将军,小姐醒了,想见您!”
言治立即收住想说的话,大步朝正房而去,“钰王爷,失陪。”
南易留在原地看着言治远去,有些不甘没听到他确切的答复,但他也并不着急,只要迟聿继续残暴下去,言治支持他是早晚的事。
……
钟灵宫里,言一色让芳心去清点原主的所有财产,她盘腿坐在毛绒地毯上,将小黑球当篮球拍,玩得不亦乐乎。
不玩不知道,一玩吓一跳,小黑球身体的弹性真是好!品质上佳!
言一色忽地停手,将它抱起,猛地向上一抛,看着它一脸懵逼的模样飞上天,大笑,“哈哈,小黑球,你真是个球啊!”
已经没有灵魂的小黑球很快从高空落下,在地上弹了好几次后,才终于停在地上,身体摇摇晃晃,眼看就要晕死过去了。
言一色眼疾手快地扶稳它,就在这一刻,它眼一闭,不动了。
言一色诧异,“晕了?不应该啊,不过是重复弹跳,它要晕这个早就晕了……”
就在这时,两个小宫女走了过来,一个捧着罐子,一个端着托盘,“娘娘,陛下派人送来了这个,说是给小黑的吃喝。”
嗯?吃喝?
言一色眼眸一亮,瞬间懂了,小黑球不是因为弹跳晕的,而是,饿晕的!
“拿来。”
宫女将罐子和托盘放在了地上。
言一色打开罐子一看,里头鲜红的液体瞬间冲击眼球,她愣了愣,握草,这像血的玩意是啥?
026 敢动我财产?
“这是什么东西?”
言一色惊问,两个宫女摇头摇得坚定,明摆着一点都不知道。
言一色看向托盘上放着的一个圆形碟子,掀开上面的银盖子,一长溜圆形的薄圆片如倒塌的多米诺骨牌一样排列,大小形状相同,色泽鲜红晶莹,香气咸湿带着腥味。
没错,这就是苏玦见到迟聿时,他正在切的某种名贵草药的根部,这根部同样有药用价值,而那罐子里鲜红的汁水,就是从中渗出的。
这些是小黑的吃喝,也是它唯一的吃喝。
言一色的眼珠漂亮如玉石,在罐子和碟子间来回转了几下,少顷,屈指在小黑的长耳朵上弹了弹,“嗯,决定了,先喂你吃东西!等你醒了再自己喝……汤。”
她迟疑一瞬,将那如血一样的汁水定义为了汤。
言一色拿起筷子,夹起卖相不错的圆片,才送到小黑球嘴边,就见它猛地张开嘴,大小足有它半个脸那么大,闪电般将食物吞了进去。
甚至不用言一色将它唤醒,它眼睛还闭着呢,就已经扑到碟子上,大口大口地吞。
言一色眯起大大的眼睛,小脸上的绝美光彩甚至让明珠失辉,她软软的唇角一勾,露出一个老母亲般的微笑,小子,不错,真是事事让人省心。
她手肘撑在盘起的大腿上,托着脸,看着小黑的神情逐渐变得若有所思。
她方才仔细研究过它的身体了,发现它右边的短耳其实是断耳,原本该和左边一样长才对,紧闭的左眼也不是天生就睁不开,而是后天受到过伤害,也就是说,它是个残疾。
大暴君冷酷无情、漠视人命,却对它这么个小东西如此爱护,可见他们之间一定有什么故事。
还有大暴君的近卫红骷髅,长着冒火的骷髅头,与它一样十足古怪。
大暴君身上的谜实在太多了。
“娘娘。”
言一色正想得入神,耳边突地响起芳心的声音,一抬眸见她一脸有话说的样子,站起身,吩咐别的小宫女看顾着小黑球,走到接见人的暖阁,在软榻上坐好,从袖中掏出一张杏色的帕子,手指顶在中心位置,饶有兴趣地转起来。
芳心带着一青衣婢女走了进来,一抬头发现言一色的左手正转着一方帕子,帕子飞转成的面几乎与地面平行,但就是没有飞出去。
她垂下眼帘,心中鄙夷冷笑,民间杂耍班子讨饭的低贱玩意,言妃竟然喜欢这个,粗鄙不堪,难怪不得钰王宠爱。
青衣婢女老老实实跪在言一色面前,“奴婢见过言妃娘娘,娘娘万安。”
言一色悠哉悠哉地晃着手上帕子,神色散漫,轻盈灵动的眸光落在她身上,“抬头。”
青衣婢女应是,依言照做。
言一色的目光从她脸上转了一圈,已认出她是谁,梨香。
今日和大暴君从钰王府离开时,南易识时务地做了安排,不仅将原主的东西装车送入了皇宫,还把她近身的几个婢女送了过来。
梨香本是言轻身边的二等婢女,在其贴身婢女春云爬上钰王的床背叛以后,从春云手中接下了保管、打理原主财产的权利,升为一等贴身婢女。
芳心站在一旁,神情严肃,冷着脸面向梨香,“还不快说。”
言一色神色一怔,唇角无奈一勾,她让芳心清点她的财产,芳心却带着梨香过来了,不用猜,一定是她的财产出问题了!可恶!
“说!”
梨香浑身微颤,猛地咽了咽口水,期期艾艾张口,“回王妃……不,不,是娘娘,三个月前,您还在王府时,命奴婢接手春云的权利,春云是当着您的面,将钥匙和账本给奴婢了,但其实这些东西,在奴婢手里……没待过三日,就被春云拿回去了。”
梨香说到后头,声音都快微不可闻了。
言一色转手帕的手指蓦地停下,旋转飞快的帕子失了力度缓缓下垂,裹住了她的手指,很快静止不动。
梨香没敢抬头看言一色的脸色,不停地磕头请罪,惊慌不已,“娘娘饶命啊,饶命啊,不是奴婢有意隐瞒您,是春云拿奴婢弟弟威胁,逼奴婢这么做的!请娘娘恕罪!”
言一色面无表情,左手缓缓收起,将手帕紧紧攥住,攥了又攥,好像这手帕就是春云一样,不往死里磋磨就不罢休。
她将已经皱巴的帕子甩手一扔,嗖地站起身,眼睛里闪耀着灼灼夺目的火光,小脸神采奕奕,一腔激情被点燃,“好啊,春云是吧,敢动我的财产,简直找死!等着,我非把她摁地上吃土,让她一无所有,双倍奉还!”
言一色口头说的激昂,心里吐槽得更是激烈,原主这个呆头鹅!果然是又呆又蠢,财产这么重要的东西竟然丝毫不上心,每月账本不仅不看,就连问都不问!如此懒惰麻木,轻易就被耍得团团转!
------题外话------
这章节几处表述稍有修改哈~
027 言轻生平
从脑海深处扒出原主言轻的生平,言一色就当做一部影片来看,看完后,她只有一个感觉,心好累。
在将军府时,从小到大,言轻样样不如言语,这个‘不如’有着一个巨大鸿沟的距离,因为言语聪慧绝顶,无论学什么,都是一点即通,举一反三,天赋极高,而言轻蠢笨呆傻,无论学什么,都是吃力无比,学的比忘的快,烂泥扶不上墙,十四年来,唯一能拿得出手的,就是在言家家规约束下练成的一身武功。
两人明明是双胎姐妹,有着一样的身份一样的容貌一样的条件,却一个是璀璨明珠,一个是狗尾巴草,天壤之别,言语名动京城,言轻默默无闻,平日里两姐妹都默契地绕开对方,能不见面就不见面,前者是不屑,后者是自卑。
言轻虽说是让言家父母失望透顶的孩子,但也没苛待过她,将军府中规矩严谨,府中下人伺候时不见得尽心尽力,但也没有敢奴大欺主的,所以言轻在未嫁前过的日子很是平顺,这也造就了她软和的性子,妥妥的一只温室花朵,单纯到愚蠢。
脑子不好使、又娇弱的像朵花,同时又懦弱,嫁给南易后,言轻正式走上了被摧残之路。
与南易大婚之夜,盖头被挑开后,看到的是一张神色骤冷的脸,他二话没说甩袖离开,后来知道南易真正想娶的是她妹妹言语,伤心难过了许久,但她自见到南易的第一眼起,就钟情于他,能嫁他为妻的喜悦还是逐渐冲淡了这份悲伤。
南易毫不掩饰地展露了对她的厌恶,助长了府上妾室的猖狂气焰,尤其是赵风铃,用阴谋算计将她玩弄在股掌之中,又蠢又怂的她怎么可能是对手?
言轻愚蠢的重要体现之一,就是她丝毫不懂笼络人心,掌控人心。
她身边两个贴身婢女,一个叫春绒,入府不久就被赵风铃暗中收买,做起卖主求荣的事,一个就是春云,春云起初对她还算忠心,也曾苦口婆心劝过她不能任人欺负,当以牙还牙,但言轻却拥有自己的一套诡异想法,她认为自己柔弱善良,纯净无垢,那些手段狠辣的妾室心灵脏污,低她一等,想着迟早有一天,南易会看清她们的真面目,看到她的高洁,会像喜欢言语一样喜欢她,而她万万没想到的是,别说南易的喜欢了,她至死都没和他圆房,没成为他真正的妻子。
不过,南易在被封钰王后,却将她封为王妃,这件事让脑子简单的她欣喜若狂,也更坚定了自己的想法。
打破她荒谬幻想的是,她鼓起勇气勾引南易,却被南易冷脸嘲笑,睡她不如睡妓女。
言轻因这一句话彻底崩溃,负面情绪爆发,恨上了南易最宠爱的女人赵风铃。
她开始与赵风铃斗,但整个钰王府后院都被赵风铃掌握在手中,她拿什么斗?
若非她有一身武功自保,又出自将军府,早被赵风铃弄死了。
在知道春绒是赵风铃的人后,她怒不可遏,想杖杀了她,人却被赵风铃救走,不久后,突然又得知春云被抬为云夫人的消息,怒问之下才知道,原来春云自两年前开始,就和南易在暗地里苟合。
她心心念念想圆房的夫君,却宠幸了一个身份卑贱的婢女,而这竟然也是赵风铃牵的线!
如此重击让她一下就病了,且心如死灰。
她对赵风铃的恨意如杂草般疯长。
南易为赵风铃大办生辰宴的那日,言轻的身体虽未全好,但已经能下地,她打晕了所有拦住她的婢女,孤身一人出现在宴席上,在南易下令杖责她的话语中绝望,想杀了赵风铃为她陪葬,却不想死在了南易手中。
言轻的一生短暂而悲惨,言一色心下一叹,怒其不争哀其不幸!
“唉……”
也幸好原主言轻死了,不知道春云其实背地里还有一手,霸占了她的财产,否则得被气的头顶冒烟。
言一色重新坐回软榻上,手托着腮,眉目若潋滟春水,皮笑肉不笑地睨着梨香,“春云每月底可会查账?”
梨香猛地点头,“回娘娘,会,每月最后一日各家掌柜和管事会将账本送到春云的院子,若哪里有问题,会再把掌柜管事们叫来。”
言一色托腮的手点了点脸颊,轻笑一声,眼睛里晃动着洞察一切的明亮,“真正掌握我财产的,是赵风铃。”
赵风铃把持了钰王府后院,心胸狭隘,掌控欲极强,她能眼睁睁看着春云一个毫无根基的婢女拥有不菲私产?外人看着是账本进了春云的院子,但谁知道真正查账的是谁?
原主有太多理由憎恨赵风铃,而赵风铃也有理由憎恨原主,那就是,原主占据了她梦寐以求的正妃位置!
既有憎恨,她会放过原主的财产才怪了。
梨香哪里知道事实是不是像言一色说的那样,但她知道为了活下来,该朝哪个方向努力。
她义愤填膺地拍马屁,“娘娘英明!一定就是这样!没想到赵侧妃看着面慈心善,其实是蛇蝎心肠,竟然伙同春云侵吞您的财产!”
芳心忍不住笑道,“好了,你还挺有眼色,娘娘,您看,是不是让她下去?”
言一色摆摆手,梨香立即退了出去。
“芳心,到了月底最后一日,记得提醒我去城南的胭脂铺子。”
这家胭脂铺子是原主言轻的私产之一。
芳心疑惑不解,“娘娘,您要去干什么?”
言一色狡黠一笑,神色恶劣,意味深长道,“到了月底能干什么,算账啊。”
芳心愣了愣,少顷,露出会心一笑,虽然她不知道娘娘具体要干什么,但也大概猜的出来,娘娘去胭脂铺子,是冲着钰王府的赵侧妃去的!
“娘娘,您的东西还有最后一些没清点完,奴婢先下去了。”
“嗯。”
言一色看着芳心的背影消失在视野里,唇角忽而弯了一下,意味不明。
她眸光向左扫了一眼,定在一个打理香炉的瘦高小宫女身上,这个小宫女她观察有一阵子了,是个机灵沉稳有能力的。
“你过来。”
小宫女人很机敏,察觉到言一色的视线,知道被叫的是她。
她双手收在腹部,很快走过去,“娘娘有何吩咐。”
言一色站起身,头凑过去,在她耳边低声说了什么,小宫女神色一惊,又快速收敛。
在言一色说完后,屈膝一礼,“奴婢遵命。”
“嗯,好好干,流思。”
028 找事
言一色一惯是个心里不装事的人,哪怕是天大的事她想抛诸脑后的时候也能轻松做到。
就别说教训赵风铃和春云、拿回嫁妆财产这种小事儿了。
若月底那一日芳心没有提醒她,她十有八九真能忘了。
言一色最常见的状态就是,轻松明快,无忧无虑,好动起来像蹁跹飞舞的蝶,散漫下来又如悠然踩水的鹤。
她的头脑简单时像个孩子,但复杂起来时就是个天才。
她有心机,但埋得很深很深,外人难以看出来,而她自己其实也很少动用,但一旦动用,也是不显山不露水。
以芳心的能耐,她肤浅地只能看到言一色显露的最表层的一面,而言一色真正的可怕之处,她察觉不到,日后也没有机会看到了。
因为这次,她作了个大死,下场,无比凄惨。
……
距离月底还有十日,言一色再没有出过宫,每日闲着也是闲着,便开始找各宫美人们交流感情,这成为了她一个雷打不动的日常。
后宫美人共计三十五位,样子是千姿百态,性格更是天差地别,对待言一色的态度也有不同,但言一色并不在意,哪怕是她自说自话,也能坦然自若的在人家地盘上待够了,再出来。
除了与美人聊天,就是逛皇宫了。
十日的时间,言一色已经对皇宫整体布局了然于胸,还发现了一些了不得的事情,她不动声色地将其放在心底,准备着他日另作打算。
这十日里,言一色只见过迟聿三次。
第一次,日光正好,春风伴着花香,言一色抱着小黑荡秋千,荡得又高又远,玩得正开心,迟聿莫名出现,顶替了推她的两个小宫女,一掌拍在她背上,力气非常足,足到让言一色连人带秋千转了个三百六十度,小黑球早就掉下去了,幸亏她抓绳索的手够紧,否则掉地上多疼。
第二次,言一色带了个相处不错的小美人回钟灵宫,想请人家喝喝茶,进殿门时小美人脚绊了下险些摔倒,她一把揽住美人的腰扶住了人家,但一抬头就见到了冷脸的迟聿,他阴阳怪气地问了言一色一个送命题——你留她还是留孤?
言一色能说真话,说她想留下小美人吗?当然不能,为了小美人,也为了她自己,当然只能说——陛下,我请你在我宫里吃晚膳,当然,过夜也可以。
迟聿给了她一个鄙夷不屑的眼神。
第三次是在夜里,言一色已经熟睡,突然觉得脖子上一凉,仿佛被贴上了一块冰,她迷迷瞪瞪睁开眼,就见迟聿坐在她床边,一只手正搁在她脖子上。
她眯起眼,用三秒钟分析了一下他的意图,觉着,他是在用她的体温给他的手取暖,应该不是耍流氓。
正想着,就听见他说,“孤来看看你。”
说完,就走了,像个幽灵一样飘走了。
亏的言一色没有心脏病,否则得被吓死。
在言一色的眼中,迟聿属于频繁消失人口,若非他自己出现,你是见不到他的,也不知道他在什么地方。
……
月底前一日夜里,钟灵宫内,芳心披着夜色和凉意,不知从哪里回来,步履匆匆进了所住的后殿偏房里。
她坐在床头,点了一盏灯,昏黄温暖的灯光下,她摘下了兜帽,露出一张红扑扑的脸颊,眼睛里无声流转着某种旖旎情愫,妩媚娇羞。
她呆呆坐着,神色迷蒙,好似在回味着什么。
“咚咚——”
一阵敲门声突兀响起,吓了芳心一跳。
“谁?”
她急促发问,一出声,才发觉自己声音沙哑,蓦地心里一紧。
门外一人似毫无所觉,“芳心姐姐,你是睡了吗?我来给你送洗好的衣裳。”
芳心闻言,心中稍定,原来是流思。
她忙脱下连帽披风塞进柜子里,又脱下鞋放进床底,换上自己出去前穿的那双,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裳,对镜看了看自己的脸,确定没问题后,走过去打开了门,“正要睡了,衣裳给我罢。”
芳心说着,从流思手中接过了放着衣裳的托盘。
“没什么事,我就回去了。”
“好,多谢。”
芳心关上了门,而就是这么一个简单短暂的动作,露出了她脖子上的一点红痕,流思捕捉到了,不动声色,不紧不慢地离开。
……
翌日一早,言一色按部就班的洗漱用膳、散步消食,带着芳心、流思以及两个担负护卫指责的小太监出了宫,坐着马车来到了城南的胭脂铺子。
这条街上常来的都是达官显贵,热闹繁荣,但眼下时日还早,街上人并不多。
胭脂铺子门楣上挂着匾额,‘凝香斋’三个烫金大字醒目气派,门户大开,等待着客人上门。
言一色下了马车,头戴着一顶缀白纱的帷帽,芳心、流思做寻常婢女打扮,两个太监穿褐色长袍,扮作侍卫,一行五人踏入了凝香斋的大门。
里头只有一个伙计模样的在打理货架,见有客人上门,忙热情地上前招呼,“这位小姐第一次来我们凝香斋罢?您可真是好眼光,算是来着了,整条街上的胭脂铺子就属我们这一家最好!您要点儿什么?”
言一色转头打量了一下,“我找你们掌柜。”
伙计的脸色微微一变,心里有些怀疑言一色是来找事的,“啊?您找我们掌柜,所谓何事?”
言一色背着双手,在铺子里溜达了几步,打量着装潢和布局,嗓音清脆地道,“这你不用问,你就告诉我他在不在?”
伙计这下确认言一色真是找事的了,脸色冷下来,“我家掌柜不在。”
“哦?”
言一色轻笑一声,故意摘下自己的帷帽,露出漂亮的真容,“不在?”
伙计看到言一色的脸,身子一僵,心中暗恼,与将军府二小姐一模一样的脸,她不就是掌柜所说的言大小姐吗?
若她因为自己一句‘不在’而转身离开,坏了掌柜的大事,掌柜非扒了他的皮不可!
可他已经说了不在,该如何留住她?
伙计也是聪明,脑子一转,故作疑惑道,“小姐可是……钰王妃?”
言一色将伙计的神色变化看在眼里,笑眯眯反问,“你怎么知道?”
“言二小姐曾来铺子里买过胭脂,小的有幸见过真容,世人都知言大小姐与言二小姐容貌一样,小的一猜就知道了。”
伙计忙哈腰做了个请的姿势,“不知您是钰王妃,小的怠慢了,掌柜就在楼上,小的领您上去。”
029 十万
言一色不疑有它,一脸得偿所愿的浅笑,随店伙计上了楼。
到了三层,走过长长的木质走廊,来到这层唯一的一间房门口,伙计替言一色打开了门,笑得热情又恭敬,“王妃请进。”
言一色抬脚迈了进去,芳心和流思紧接着就要跟上,伙计的眼神陡然阴险,速度奇快地关上了门,‘砰’地一声巨响,两人以及她们身后的小太监都被挡在了门外。
而后,趁四人还没反应过来,如猴子般嗖地溜走。
芳心和流思站在距她们只有一指距离的门前,一看伙计逃跑了,脸色骤变,出事了!娘娘被暗算了!
两人心中大急,惊慌不已地拍门!
“开门,开门啊,娘娘,您怎么样了?”
两个小太监迅速上前,“两位姐姐让让,我们把门踹开!”
“好,你们快!”
芳心和流思让开位置,热切地盯着他们上前踹门,忽地,一双手从她们背后伸出来,恶狠狠地捂住了她们的口鼻,流思奋力挣扎,逐渐因缺氧失去意识,在晕过去前看到的最后一幕,就是踹门的两个小太监被突然冒出来的人一棍子打晕了。
……
言一色前脚进去,后脚就听到伙计强行关门的声音,她无所谓地耸耸肩,连脚步都没顿一下,步履轻盈地朝房间深处走去,胜似闲庭信步。
撩开一道珠玉隔帘,言一色微一抬眼,便看到了坐在贵妃榻上的赵风铃,她身后一左一右站着个少妇和中年男子,似发觉到有人来了,三人抬头朝她看过来,行了一个异常整齐的注目礼。
言一色眼眸晶亮生光,若春日芳华,脸庞带笑,自然流淌着与天比肩的高贵,她眸光滑过三人面孔,不重不轻,却带给他们一种居高临下的审视感。
三人一时间竟紧张拘谨,恍然中不知手脚该怎么放。
言一色转动着手中镶金玉镯,人走至赵风铃旁边,在贵妃榻另一边坐下,手托腮放在隔开两人的案几上,打量着她僵硬的脸色,言笑晏晏,“看你的样子,是特意在等我,怎么,早知道我今日要来凝香斋?嗯,不错,想不到你还挺识趣,懂得在我发难之前送账本和钥匙……”
她说着,手抬起,朝赵风铃面前一伸,手指都快戳到她的下巴,“拿来。”
赵风铃被言一色的气场压得不在状态,喉咙无意识地滚了滚,这动作做完,她才猛地一惊,暗恼自己竟然被言一色的目光乱了心神,双手紧攥成拳,长指甲深深嵌入肉里,剧烈的疼痛感让她恢复了几分冷静。
赵风铃神色娇弱,无辜反问,“言妃娘娘说笑了,妾身哪里有您的账本和钥匙?”
“你不交?”
赵风铃想装傻兜圈子,“妾身……”
言一色打断她,“赵丞相已经被抄家了,回岳州偏安一隅,没了娘家撑腰,你自己几斤几两心里没点数?你叫我一声言妃娘娘,说明你清楚眼下形势,既然明白,还磨叽什么?怎么,难道你还打算来个宁死不屈?不会吧,你这辈子难道没见过富贵,不过一点财产竟然值得你舍命?还是说……”
言一色若有所思地拉长声音,忽地恍然大悟,“你终于发现,其实……自己的命挺贱。”
赵风铃脸色发白,气得七窍生烟,她嘴唇哆嗦着,眼睛都快瞪出来了。
来之前,南易已经告诉过她言轻一直在藏拙,不可小觑,告诫过她这次行事要谨慎小心,账本和钥匙不过是些俗物,言轻想要痛快还给她就是,后面的计划才是重点,但赵风铃整整欺负了言轻三年,言轻蠢笨无能的印象早已刻在她心里,她不信也难以接受,想不顾南易的劝阻,与言轻再斗一斗,但此时此刻,她终于信了,言轻在她心里懦弱好欺的论断,彻底被推倒!
赵风铃努力维持脸上的镇静,“妾身……”
她才张口,就被言一色打断,“我这人,人美心善,贤良淑德,你痛快点我也不为难你,赶紧将东西都交出来,赶在午膳前,我们还能喝喝茶聊聊天,回忆一下往事。”
赵风铃再也伪装不下去了,狰狞冷笑,“言妃娘娘说得真好听,回忆往事?我和娘娘之间的往事可都是恩怨!你直接说算账不就行了?难道你还能大度善良到既往不咎!?”
言一色‘无奈’、‘宠溺’地看她一眼,神色狡黠顽劣,煞有介事地道,“我这不是还没说完,你就打断我了。”
赵风铃心头一埂,只觉浑身热血直冲脑门。
言一色一字一顿,语气就像在哄小孩,“回忆完往事,下一步,当然就是清算恩怨了。”
赵风铃盯着言一色的眼睛快要充血了,“看样子,你不打算放过我,既然给不给你账本和钥匙,都是一样的结果,我为什么要让你如意?”
言一色撇了撇嘴,突然没了攻势,云淡风轻道,“你说的也有道理。”
说完,她就开始闭眼沉思。
赵风铃狠狠一愣,言一色的反应让她措手不及,她本以为言一色会搬出迟聿来威胁她,然后她便顺理成章地害怕妥协,带言一色去拿钥匙和账本,进行今日最重要的计划,却没想到……
言一色竟然退了,让她陷入进退不得的境地。
她若顺着言一色的话退了,就无法哄骗她去里间,若想进一步,主动提出带她去里间拿账本和钥匙,又怕言一色起疑,不肯随她去。
赵风铃恨恨咬牙,“你在干什么?”
言一色忽地睁眼站起身,“我想我们没法谈了,我直接去找南易,他可比你识时务得多,搞定了他,他让你交东西不过一句话的事儿。”
赵风铃拦住她,眼神冷戾,“你以为没我的吩咐你走得出这里?”
言一色故作讶然,“这就是你今日特意在这儿等我的目的?想杀了我。”
赵风铃的一张脸比哭还难看,“杀你?你背后有陛下,我怎么敢对你动手?我们之间的事,再谈谈……我不仅把账本和钥匙还给你,还另给你三万两白银,我们之间的过往一笔勾销。”
赵风铃的胸口此时疼地钻心,后悔为什么要说刚才那一句话,如今为了让计划进行下去,且不让言一色起疑,不得不再搭上三万两白银!
言一色回话回得很快,一张口就让赵风铃吐血,“十万。”
030 逃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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