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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卿卿想了想,老实道,“家人忌日快要到了,魏二公子方才说的话令我有些思念他们。”
这也并不是什么不能说出口的事情。
她才十六岁,当然是可以想念家人到哭鼻子的年纪。
“你兄长是名勇士,我听说过他。”孟珩说。
盛卿卿眼睛亮了起来,“珩哥哥从何处听说的?我兄长出生到……城破,从未出过江陵一步。”
孟珩当然不曾从梦境以外的地方了解过盛明安此人,可梦里侧面透露出来的那些讯息,也够他这时候安慰盛卿卿用了。
“到江陵城后,我听过他的事迹,更早时,也对你父亲略知一二。”
“我父亲?”盛卿卿诧异,“他从不曾提起和你遇见过。”
孟珩原是想说从旁人口中得知,想了想又鬼迷心窍地改口,“一面之缘。”
盛卿卿倒信得很快,她快乐地追问道,“那你们说了什么?”
孟珩干脆从梦境中挑了个缘由出来,“提起过你,还有家中其余人。”他顿了顿,道,“也说了你母亲身体不好,我那时并不知她是我的姑姑。”
盛卿卿的神情柔和下来,她含笑怀念道,“母亲确实体弱多病,不过她有力气时便会下厨做饭给我们吃,手艺相当好,比我厉害多了。”
“说起过你的弟弟,他虽年纪小却也体谅帮忙家务。”孟珩又说。
“这可真是脸上贴金了。”盛卿卿失笑,“他不将碗给我打碎我都能乐上半天。”
“你的两个妹妹天真活泼,时常能逗你母亲开怀一笑。”
盛卿卿支着下巴靠在桌边,她仿佛陷入了旧事的回忆当中,蜜色的眼瞳里盛满温软的笑意。
好半晌后,她才道,“旁人或许觉得我家中过得清苦,可对我来说没有更好的一家人了。”她顿了顿,落在虚空中的视线重新聚了起来,笑着补充,“自然,孟府也很好。”
孟珩同她对视了一小会儿,他哑声问,“还想哭吗?”
盛卿卿失笑,“一时感怀,早过去了。大舅母还在等我们用饭,已耽搁了许久,不好再拖下去了。”她说着,又有些无奈地道,“珩哥哥快起来吧,为何不肯好好坐着说话呢?——再这样,我可也要扔了这椅子和你一同蹲着了。”
孟珩这才站了起来。
两人贴得太近,盛卿卿脑袋跟着他一起抬高,险些拗了脖子,赶紧也按着桌子起了身。
她边往屏风后面绕边道,“我洗把脸——珩哥哥的身体已不要紧了吗?看着比从前平和了许多。”
纵然盛卿卿自己没发现,知道孟珩同父亲认识后,她和孟珩讲话的语气都柔和亲近了不少。
孟珩抱着手臂站在原地,视线追着盛卿卿走,“不要紧。”
盛卿卿还有空担心他的心病,她自己的心病藏得却这般好,恐怕连她自己的都没发觉有什么不对——这最后一点才是最叫孟珩惊心的。
这世间有人软弱,也有人坚强,这本无高贵低贱之分。
可一个人若要强迫自己将本属于常人的苦痛悲戚都咽下肚里露出笑脸,无论何时都不让别人担心,这岂是“勉强”两个字能形容得了的。
孟珩甚至觉得盛卿卿在强迫自己,而她还觉得自己只是成长稳重了。
战马若是自小就被拴上缰绳,长大后便不会觉得那是桎梏,而是生而俱来的一部□□体。
难怪盛卿卿从不怕任何人对她表露恶意,反倒是对着孟大夫人和孟娉婷时颇有些小心翼翼,盖是因为她本就只擅长给予而非索取。
别人对她不好,她水来将挡;别人对她好,她便变本加厉地好回去,生怕承了别人太多的情。
孟珩恍惚间甚至觉得对盛卿卿关心备至才是在伤害她。
他初见盛卿卿时便觉得眼前的小姑娘笑里浸满了蜜的模样与梦中太不相同,却没有多想,谁知竟花了这许久才找到原因。
——归根究底,也是盛卿卿藏得实在太好。
盛卿卿洗了脸拭干,整理过鬓边碎发后便从屏风后走了出来,她执起铜镜照了照自己,觉得并无失礼之处才道,“珩哥哥,咱们去大舅母院里——”
话还没说完,盛卿卿的视线落在了铜镜一侧映照出的孟珩身上,声音戛然而止。
孟珩正在看着她,目光专注得放不进世间其他万物。
盛卿卿无法形容孟珩的眼神,他简直什么都不必说,光是从那双黑眸里溢出来的热烈情感便叫她面颊发烫、四肢酥软。
曾经缥缈荒谬的猜测不由得又一次出现在了她脑中。
盛卿卿不自觉地做了个吞咽的动作,缓缓将铜镜放下,回头看进孟珩的眼睛。
但孟珩的神色相当寻常,见到盛卿卿转脸,他还拧眉问,“不是去吃饭?”
——她看错了?
盛卿卿的视线在孟珩脸上打了个转儿,笑了起来,“嗯,大舅母说她亲自下厨来着,我还没尝过呢,今儿沾个光。”
孟珩点了点头,率先走了出去。
盛卿卿落在后面,对着妆台上的镜子深吸了口气,才轻快地跟上了孟珩的脚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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